第245章 圣意难测风云变

    凉州的夜,带着边塞特有的清冷和肃杀。

    都督府临时充作太子行辕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李承乾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显得有些孤寂。

    桌上,摆放着那半片烧焦的纸角,上面残留的“吴…押”字样如同鬼画符,旁边是柳絮的第二封密信,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丰德彝死前密会吴王舅父窦家!

    长安吴王府的影子,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李承乾的心头。

    他捏着眉心。

    兄弟阋墙?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钝刀,缓缓切割着他的神经。

    李恪……自己那个素有贤名、文武兼备的弟弟,真的会是凉州这庞大黑幕的最终推手?

    为了那个位置,竟不惜私蓄甲兵,动摇国本?

    丰德彝的死,是灭口,还是警告?

    而宇文化及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殿下,”

    李大亮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忧切在门外响起,

    “时辰不早了,您……”

    “进来。”

    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大亮推门而入,看到李承乾桌上那两件东西和殿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心头也是一沉。

    他默然侍立一旁。

    “大亮,”

    李承乾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在那片残纸上,

    “如果你是李恪,你会怎么办?”

    李大亮一愣,随即明白殿下这是在推演对手的心思,他思索片刻,沉声道:

    “若……若吴王殿下真涉其中,凉州事发,李佑良被擒,丰德彝暴毙,线索直指长安。此刻,最稳妥的做法……”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

    “是断尾求生!而且要快!要让凉州这边的线索,彻底断掉!”

    “断尾求生……”

    李承乾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寒芒闪烁,

    “怎么断?谁来做这个执刀人?”

    就在两人心思电转之际——

    “报——!!!”

    一声急促到变调的呼喊,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前的闷雷,狠狠砸在寂静的院落里!

    “八百里加急!长安圣旨到——!!!”

    传旨内监特有的尖利嗓音,撕破了凉州都督府的夜空!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传旨内监,在两名同样疲惫不堪、甲胄染尘的禁卫护送下,疾步冲入!

    为首的内监高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其上覆盖着象征最高紧急程度的朱漆火印!

    “太子殿下李承乾接旨——!”

    李承乾瞳孔骤然一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整肃衣冠,快步走到书房正中站定。

    李大亮及闻声赶来的段志玄等亲卫将领,齐刷刷单膝跪地于他身后。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圣旨来的太快了!

    快得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传旨内监显然累坏了,声音带着喘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尖声宣读:

    “皇帝敕曰:兹查凉州都督李佑良,身受国恩,不思尽忠报效,反怀豺狼野心,暗蓄甲兵,倒卖军械,勾结奸佞,意图谋逆!其罪滔天,罄竹难书!着即褫夺所有官爵封号,就地正法!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其家产,一概抄没充公!太子李承乾,查案有功,深慰朕心!”

    圣旨的开头,如同冰冷的铁锤,字字砸落!

    李佑良谋逆,坐实!

    就地正法!

    枭首示众!

    处置之严厉迅捷,不留一丝余地!

    李承乾的心,微微下沉。

    这旨意,来得快,定性准,处置狠!

    但这狠辣之中……透着一股急于了结的意味?

    传旨内监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冰冷的河流淌过寂静的书房:

    “凉州重镇,不可一日无主。着令中书令宇文化及,即刻擢升为凉州代都督,主持凉州一应军政事务,并全权负责此案善后事宜!务必速速安定地方,抚恤军民,整肃军备,震慑宵小!不得有误!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

    李承乾的声音平静无波,接过了那卷沉重的圣旨。

    然而,他身后的李大亮和段志玄等人,心头却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圣旨只字未提丰德彝蹊跷暴毙之事!

    只字未提需要深挖李佑良背后主使!

    只字未提李佑良那些尚未完全查清的同党!

    甚至连太子殿下后续如何安排都只字未提!

    一道旨意,快刀斩乱麻,斩掉了李佑良这颗毒瘤,却也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太子继续深挖的所有可能!

    而将凉州此案的善后大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刚刚还在拼命阻止深挖的宇文化及!

    圣意难测!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而冰冷地压在李承乾的心头。

    父皇,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还是,你也被什么力量裹挟着,做出了这个决定?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你权衡之后的选择?

    凉州的盖子,必须捂上?

    “臣宇文化及,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充满了“激动”和“感激”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宇文化及不知何时已经赶到,显然早就收到了风声,此刻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大步走入书房院落,对着李承乾手中的圣旨方向,扑通一声跪倒,无比虔诚地行了大礼!

    那声音里的意气风发,与这肃杀的夜晚格格不入。

    他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临危受命”、“舍我其谁”的沉重与责任感,对着面色平静的李承乾拱手道:

    “殿下!陛下旨意已明!老臣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定当竭尽全力,安定凉州,不负圣恩!殿下连日操劳,此间善后琐事,就交由老臣来处理吧!定给朝廷和殿下一个……‘稳妥’的交代!”

    他特意加重了“稳妥”二字,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位瞬间变脸的权臣代都督,心中的寒意更甚。

    他将手中的圣旨递给宇文化及,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淡淡的、仿佛如释重负的笑意:

    “有劳宇文化及大人了。父皇知人善任,凉州交予大人,孤很放心。大人放手去做便是。”

    “殿下放心!”

    宇文化及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老臣这就去安排!首要之事,便是遵旨,将逆贼李佑良及其党羽明正典刑,安定人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

    接下来的几天,凉州城上演了一场由新任代都督宇文化及导演的、堪称“教科书式”的善后大戏。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第一天,李佑良及其几个被指认并迅速“招供”的铁杆心腹,其中就包括那个手腕被段志玄打断的刀疤脸,便被迅速押赴刑场。没有三司会审,没有深入追究其过往,宇文化及高举圣旨和钦差李承乾移交的“部分罪证”,主要是府库亏空和倒卖部分,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下令——斩立决!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挂在了凉州城头,宣示着朝廷的“威严”和新都督的“权威”!整个凉州城为之噤若寒蝉。

    第二天,宇文化及亲自坐镇,带着“心腹”官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抄了李佑良在凉州城内外的所有府邸、庄园、店铺、牧场!抄家过程“干净利落”,大批金银财帛、古玩字画、田产地契被登记造册,封存入库,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第三天,宇文化及召开了盛大的“安抚”大会。他召集了都督府所有中层将佐、吏员,以及凉州本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会上,他先是声色俱厉地痛斥李佑良的谋逆大罪,强调朝廷的雷霆手段和英明决策。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诸位!”

    宇文化及的声音充满了“理解”和“宽容”,

    “李佑良谋逆,罪不容诛!但本官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盘踞凉州多年,树大根深,难免有些同僚、下属,一时糊涂,或是碍于其淫威,或是被其裹挟蒙蔽,做出了一些……嗯,不甚妥当之事!”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面色苍白、惴惴不安的官员吏员。

    “陛下圣明仁德,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本官奉旨善后,深知圣意!”

    宇文化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皇恩浩荡”的煽动性,

    “过往之事,若只是微末小节,或被迫胁从,只要非主犯核心,并愿意迷途知返,忠于朝廷,将功补过者……本官在此承诺,可酌情考量,不予深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重要的是,往后大家当同心同德,为陛下守好这西北门户! 这才是朝廷之本意,也是本官身为代都督的职责所在!”

    一棒子加一颗甜枣!

    明确的切割线和免责承诺!

    台下那些原本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被牵连清算的官吏们,先是惊愕,随即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涕零!

    许多人纷纷跪倒,高呼:

    “谢陛下天恩!谢太子殿下明鉴!谢宇文化及大人再生之德!”

    声音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都督府侧面的回廊下,李大亮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正堂里宇文化及那副“悲天悯人”、“挥斥方遒”的表演,以及台下那些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官吏们。

    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同样冷着脸的段志玄,低声讥笑道:

    “老段,瞧瞧!瞧瞧人家宇文化及大人这手段!砍头抄家安抚一条龙,环环相扣,丝滑顺畅,比这凉州城里最地道的牛肉拉面师傅扯面还利索!这才几天?案子结了,‘蛀虫’灭了,人心定了,皆大欢喜!高,实在是高啊!”

    段志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欢呼的官吏,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闷哼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哼,利索?是挺利索。就怕这碗面看着香,里面掺了不该有的东西——死人的血,和还没擦干净的屎!”

    他粗糙的话语,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这看似完美“善后”下掩盖的肮脏——真正的核心秘密和关键人物,被宇文化及用李佑良和他几个心腹的血,轻轻松松地掩盖、切割、清洗掉了!

    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或者已被他“招安”的虾米!

    李承乾站在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将李大亮和段志玄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他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正堂里那场“宾主尽欢”的闹剧。

    宇文化及的手段,在他预料之中。

    父皇那道旨意,就是给宇文化及递过去的一把最锋利的快刀。

    快刀斩乱麻,凉州的盖子被死死捂住,不会再掀开了。

    至少在明面上,凉州案,结束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凉州,已经不再是他的战场。

    真正的风暴中心,在长安!

    在李恪!

    在那些隐藏在“巨木参天”阴影下的势力!

    返京的日子定在明日清晨。

    凉州的最后一夜,格外漫长而寂静。

    白日里宇文化及制造的喧嚣仿佛从未发生过,只剩下冰冷的月光洒在庭院里。

    书房内,李承乾默默整理着行装。

    重要的东西不多,那半片“吴…押”的焦纸和柳絮的两封密信,被他贴身藏好。

    凉州的账册、证言副本,也已由李大亮亲自整理封存,将由最可靠的亲兵携带。

    “扑棱棱…”

    熟悉的、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翅膀扇动声,再次响起。

    如同前两次一样,一只不起眼的灰鸽,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精准地落在了李承乾敞开的窗棂上。

    李承乾的心猛地一跳!

    他快步上前,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

    这一次,纸条上的字迹依旧娟秀而僵硬,内容却比前两次更加简短,只有寥寥一行:

    “吴王近侍,月前密会江南盐枭,巨资来路不明。‘海船账’或为关键。柳絮。”

    江南盐枭!

    海船账!

    李承乾的目光死死钉在这两个词上,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燧石,瞬间点燃了他眼中冰冷的火焰!

    丰德彝临死前拼尽全力喊出的几个破碎音节中,就有“海”和“账”!

    柳絮此刻的密信,再次指向“海船账”!

    而且串联起了江南盐枭和吴王!

    江南……盐枭……海船……巨资…… 一个模糊却更加庞大的轮廓,瞬间在李承乾的脑中浮现!

    凉州的甲胄铁矿,只是冰山一角?

    吴王李恪真正的财源和根基,竟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通过海船进行某种隐秘的交易?

    盐枭的巨资是支撑他野心的血液?

    凉州的风云看似被强行平息,但长安的漩涡之下,一条通往江南、通往大海的隐秘暗线,却在此刻,被柳絮用这寥寥数语,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海船账……”

    李承乾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眼中寒光如电,仿佛要穿透重重的迷雾与黑夜。

    “看来,孤回长安的第一件事,不是叙旧……”

    他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

    “是要好好问问孤的好三弟,他那王府里藏的‘海船’,到底运的是盐还是别的什么‘要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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