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荣绮,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吃便是睡,脚不沾地,阿罗小心照顾着她,就怕她拉扯到伤口,□□绮倒好,一到无人之时,便下床左看右看,偷偷撩起门帘一角,偷窥着外面。
篝火外,来回巡逻把守的士兵,还有下不尽的雪。
他们收拾着积雪,往两边清理出一条走道,两边的雪都快埋没了他们。荣绮无聊至极,如今看扫雪也觉得是别有一番的乐趣。
她看着正在兴致上,突然有人盖住了她的视线。
“诶!?”
荣绮猛地抬头,阿罗拉开门帘,一阵寒风扑面,荣绮的脸顿时狰狞非常。
“荣绮!你真是讨打!”
阿罗又把荣绮的手抓来狠狠地拍上一下,她身后还跟着程英,他端着药在一旁偷笑着。
“阿罗,你这样我会郁结于心,气短身亡的。”
荣绮呼着自己辣疼的手,故作委屈地说道。她揉搓了几下,手背愈红,委屈巴巴地看着阿罗,感觉下一秒便要掉出眼泪了。
阿罗接过程英的药盘,将药水放在了荣绮床边,她转身将荣绮抱回了床上,“将军这么轻?将军你能不能好好爱惜爱惜自己?”
惊讶于荣绮的精瘦,阿罗除心疼外更加感到一股恼火。
荣绮被她放在床上乖乖坐着,耳边是阿罗的不停念叨,她趁着阿罗转身看不见,模仿起了她。引得程英哄堂大笑。
“将军!荣绮!”
阿罗突然的转身,荣绮的表情一览无余,她气急攻心感觉火气直冲天灵盖。她的反应让程英更加发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两人斗着嘴,程英在一旁大笑,两个人都这么可爱呢。
她两终于尽兴时,阿罗坐在床边手拿汤勺追喂着荣绮,荣绮实在喝不下这么苦涩的药水,连连反呕,阿罗也不管,三下五除二直接灌了进去。
利落又干净。
“歹毒。”
为了防止荣绮呕出,阿罗还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等荣绮回神后,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恶狠狠盯着阿罗,如惨遭奸人陷害,自己被灌下毒药后在弥留之际时
“委屈将军了。”
阿罗拍扫了几下自己的手,宣布大功告成。
夜深人静处,直到阿罗离开,程英都未曾离去,荣绮嘴里还带有一丝苦涩,在那连连啧啧,她轻抚着胸前白布,心中暗自祈祷它快些好起来。
她用余光瞥去“你怎么还不走?”
今日程英很是不同,却说不上来的异样。他凝重了不少,似在犹豫。
荣绮也不问,躺坐在床盯他。
终于,火炉越来越红时,热浪滚滚而来:
“将军,荣大将军令我携兵返回帝都,军要文书在此,您请过目。若您同意,明日我便动身启程。”
程英背后夹着文本,他递上前来,荣绮不顾伤势直接挺直身子坐起。
她面上严肃,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哥哥怎会突然命程英返回帝都,单不论程英从未去过帝都,也不说现在正值战时,他这般平日里突然要一个戍边将领携兵去帝都,这都是意图谋逆之重罪。
荣绮皱眉,急忙打开文书,里头简语几句,是哥哥的字迹,也是哥哥的玉印,其上还有皇帝的私印。
她看得谨慎,皱眉沉思之间,心里盘算思虑之时,突然被某种想法直击一般,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震惊。
莫非帝都有人谋反?
荣绮拿着文书,复杂无解的眼神看着程英,她的指尖在其文书上毫无规律地点着。
耳边只有火苗滋滋,门外士兵行走踏踏,和细微的风雪声。
程英站在一侧抿嘴沉静,他虽不知荣绝用意,但眼下需要深思熟虑的不止他一人。
他用鼻息粗喘,他不敢轻易出声,稍有不慎似乎便会破坏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我知道了,你去吧。哥哥也说了,不过是寻常换任,今年你被提拔了罢了。眼下,蓝乾宇那个大麻烦已除,这里有我和阿罗,你可以放心地走。”
久久之后,荣绮打破缄默开口但依旧面不改色,无人知其心,她只当作寻常地叠好文书又再次返还给了程英。
程英的面色稍缓,他不知怎么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接过荣绮返还的文书,点了点头:“是,将军!”
见程英离开营帐,荣绮默默摸着胸前白布,其实她也不知摸的是平静伤口还是为了平息心口跳动。
总之,四下寂寥时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同样叹气的还有那千山之外的宴殃,这里月明星稀,驿站之外便是令人绝望的崇山峻岭,一山叠一山,远处的天逐渐被山峦阻隔,远处山顶不知是雪是云一般皑皑堆积,月色下显得是令人孤独又怆然的银灰。
小九站在宴殃身后,他们已经日夜兼程赶了三四天,若不是雷山吃累反抗,他们还会继续不顾生死一般地拼命赶路。
站在月下的宴殃如雪霜裹枝,傲立孤寂,月下冷洁时,望有佳人撑伞在雪中赏撷。
“干爹,前方急报,夜月寨主龙延生殁了。”
宴殃的情报及时抵达,无论他在何处都不会阻绝消息,小九递上一张小纸条,其上几字便是大事。
宴殃收回怜月之心,他撕碎了纸条,只是淡漠说道“他的两个儿子都盼着他死,死了也是遂人愿了”
一个给他探路,一个送他上路。龙月郎若不是蠢得被人教唆,龙月君若不是心胸狭隘,眼界短浅,夜月不至于后继无人。
“夜月连他们的神明都不要他们了。”
纸片小小,一落地便没了踪影,宴殃拢了拢斗篷,手里小炉温热暖心,余光凌厉瞥着地上残留。
他如远山寒顶,冷漠肃杀,他慵懒如一片高处雪花自顾自的飘落,无人伸手的刺骨冰冷。
此时他忽然想到什么,偏头问着:
“小九,那小虫可送给荣将军了?”
“送了,起初将军对那小东西还有些不解,但干爹您的信及时送达,将军已清楚干爹的用心良苦。”
小九低头恭谦而语,他轻拍着宴殃斗篷上的落雪尘埃,手上有些化水,冰冷刺骨。
“嗯...那便好,那小虫可爱得很。”
小九喜出望外,这是宴殃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次满意的口吻。宴殃舒心时,语气便是山泉润身一般清冽又舒心。
见夜深,月色朦胧时,小九乘胜追击一般,试探地劝说:
“干爹,咱们歇息吧,别在路上累着了,这般适得其反。”
小九上前,虚扶着宴殃。
宴殃低头垂思,抬手挥了挥拒绝,他看山对月,银辉满满,惆然之时,不免唉声叹气。
小九恍而一瞥,自家干爹眼角挂露,晶莹剔透如冰星点点,“我也不想这般,但是小九,只要一日不见到将军,我便一日寝食难安,她不好我又怎会好过?”
他弱腔虚声,喃喃自语。
小九也是难解,只要说到将军,干爹便是世间第一痴情儿。而他不曾喜爱过什么,无法体会干爹的心情,只能沉默地陪着干爹神伤其中。
于是当世间有情人难忍愁思,思念盈盈天际之时,另一方天地也有人怒火难消。
夜月国君书房里,龙月君已在今日继位,父亲早晨仙逝,他中午便上位了。他穿着银丝白素服,披麻于头冠之上,但无人之时,他狠摔麻衣。蓝乾宇死了,夜月最后的保障没有了,不莫没了,曲国以南,夜月以北至天南之地都被占领,曾经旷阔的疆土,短短数月,已成过去。
这般南疆,他还有什么可以继任的。
“荣绮!!!”
龙月君怒吼着敌人的名字,这个让他功亏一篑的女人,这个让他失去所有的女人,不莫蓝家没了,黑骑军没了,甚至不莫都被占领了!因为她,如今他们的领地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他们负隅顽抗。
“荣绮!!!”
想到这里,龙月君再次仰天疯吼,他青筋凸起,火气冲天,他难压内心狂鸷之火“啊!!!!”
活剥手撕都难以泄愤的恨意充斥着他的大脑,全身发麻抽动,咬牙切齿地挥打眼前一切物品,若是荣绮能被这般摔碎,他定让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他踩在碎片上,似在血海炼狱踩踏着易碎白骨,每一步他都带着无尽杀意,脚下踏着好像是荣绮的血肉筋骨。幽深的黑暗中,只有他一人,嗜血一般狂魔不羁。
龙月君带着恨意,打开了地下冰窖。
它比外头寒天雪地还要冰冷,这里步步生霜,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白气凝结,他裹着厚重的斗篷,缓慢深沉的走在这里。淡蓝天地里像砒‖霜一般的令人胆寒,寒气逼人如爪牙一般的将人桎梏。
龙月君显然对此毫不畏惧,他穿过厚重寒气,迷雾一般之后眼前出现三口巨棺,用南疆天南山山顶寒冰打凿,其保证尸身不腐不烂。
他推开棺板,冰冷白气后露现的是龙月郎早已青紫挂霜的面庞。
龙月君从上至下的视线里,龙月郎肚子上那一道醒目刺眼的疤痕使龙月君怒目切齿,他如同搅泥一般抓着他早已冰硬如壳的疤,但伤疤依旧如初,他扣掉的只不过是冰屑罢了。
“你体内的天蛊到底去哪了!!!”
龙月君无能狂吼,他疯狂捶打着自己哥哥早已冰封僵硬的尸体,伴随着“哐哐”声,其他并未有任何不同,他对着龙月郎的脸,“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本以为他可以借着曲国宴殃之手干掉龙月郎,可是当他满心喜悦的接回他的尸体时,天蛊早已被人取出,他最重要的天蛊,只有它在,他才能成王,否则谁都不会接受一个没有天蛊的首领。
龙月君如疯魔一般魔怔狂叫,他乱打锤击,似在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不如我愿!啊啊啊啊啊!”
他仰天怒吼,绝望宣泄,按他的计划,君父早已被他架空把持,以为龙月郎死了他便坐稳了未来继任的位置,谁知天蛊不在,曲国逼近,绝境之处又遇灭国亡境之时,他什么都没有了,夜月似乎有了诅咒一般在瞬间轰塌,他们似乎一夜之间被神灵厌恶了。
他打开了其旁另一座冰棺,龙延生今日早晨突发恶疾身亡。
“君父,为什么!!儿为什么没这命!!!”
他跪倒瘫坐在地,贴着龙复生的脸,如儿时在君父膝下与哥哥戏耍打闹一般依赖着龙延生。
他陷入麻木虚势,颓废无能地对着寒气,对着这冰天雪地问道:
“为什么瞒着所有人把天蛊给了龙月郎那个白痴!!明明我才是最像您的,我有野心,我有才能,比龙月郎这个蠢货优秀!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要我!”
他的质问,他的不甘心,躺在冰棺里的龙延生又怎会给予他回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