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西城那家突然关张的\&香远阁\&香料铺前,凌云鹤与裴远勒马驻足。铺门紧锁,檐角蛛网横结,似是仓促离去留下的痕迹。裴远上前扣门,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响。
\&大人,看来是得了风声,提前遁走了。\&裴远沉声道,手指拂过门板上尚未积尘的铜环。
凌云鹤目光如炬,借着月色审视着门楣上那块乌木匾额。\&香远阁\&三字笔力遒劲,竟是当朝书法大家沈度的真迹。一个寻常香料铺,何以能请动这般人物题写匾额?
\&破门。\&凌云鹤冷声道。
裴远运劲于掌,只听\&咔嚓\&一声,门闩应声而断。铺内陈设井然,各式香料分门别类,陈列在紫檀木多宝架上。然而凌云鹤一眼便看出异常——那些标着名贵香料的锦盒,重量轻得可疑。
\&搜。\&凌云鹤捻起一撮架上的沉香末,在指尖细细揉搓,\&注意暗格密室。\&
众人分头搜寻,很快便在柜台下发现一道暗门。推开暗门,一条幽深的阶梯通向地下。阶梯两侧墙壁潮湿阴冷,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
地下室内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正中摆着一张特制的铁床,床上残留着深褐色的污渍。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刀具、银针,墙角堆着几个半人高的陶瓮,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大人,您看这个。\&裴远从角落捡起一本残破的账册。
凌云鹤接过账册,就着烛光翻阅。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药材的采买记录,其中数种正是配制迷魂香所需的原料。更令人心惊的是,账册最后几页,赫然记录着数笔来自\&内库\&的银钱往来。
\&内库......\&凌云鹤眼神一凝。能动用内库银两的,除了皇帝,便只有......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踉跄冲入:\&大人,不好了!东厂的人把咱们围了!\&
凌云鹤面色一沉,快步走出地下室。只见香料铺外火光通明,数十名东厂番子手持钢刀,将店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东厂理刑百户孙德胜,此刻正阴恻恻地笑着。
\&凌大人,深夜私闯民宅,所为何事啊?\&孙德胜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裴远立即带人护在凌云鹤身前,手按刀柄:\&孙百户,我等奉旨查案,何来私闯之说?\&
\&奉旨?\&孙德胜冷笑一声,\&咱家怎么没见到圣旨?依咱家看,凌大人莫不是借着查案之名,行构陷之实?\&
话音刚落,街角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西厂提督汪直在一众番子的簇拥下缓辔而来,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哟,这么热闹?\&汪直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孙德胜身上,\&孙百户,深更半夜的,带着这么多人围堵朝廷命官,意欲何为啊?\&
孙德胜脸色一变,强自镇定道:\&汪公公,此案东厂已经接手,还请西厂的弟兄不要插手。\&
\&接手?\&汪直轻笑一声,\&咱家怎么听说,这案子是陛下亲口交给凌大人的?孙百户这是要抗旨?\&
两厂番子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凌云鹤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这香料铺牵扯重大,东西两厂都在争抢此案的掌控权。
\&二位,\&凌云鹤缓缓开口,\&此案关系重大,不如......\&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孙德胜咽喉!孙德胜反应极快,侧身闪避,箭矢擦着他的脖颈飞过,钉在身后的门板上,箭尾犹在嗡嗡作响。
\&有刺客!\&不知谁喊了一声,场面顿时大乱。
东西两厂的番子本就互相提防,此刻更是疑心对方暗下杀手。也不知是谁先拔了刀,转眼间,两拨人马已经混战在一起。
\&保护大人!\&裴远大喝一声,带着侍卫将凌云鹤护在中间。
刀光剑影中,凌云鹤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支冷箭上。箭杆上刻着一个细小的龙形纹样——正是\&烛龙\&的标记!
\&住手!\&凌云鹤运足内力,声震长街。
然而杀红眼的番子们哪里听得进去?东厂的人认定西厂暗中下手,西厂的人则认为东厂贼喊捉贼。钢刀砍入肉体的闷响、垂死的哀嚎、兵刃相交的铿锵声,将整条街道变成了修罗场。
\&大人,情况不妙。\&裴远低声道,\&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
凌云鹤面色凝重。他看得出,这场混战绝非偶然。\&烛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让东西两厂自相残杀!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锦衣卫飞驰而来,为首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朱骥。
\&都给本官住手!\&朱骥厉声喝道,身后的锦衣卫立即上前分开了厮杀的人群。
混战渐渐平息,街道上已是尸横遍地。东西两厂的番子各自退到一边,互相怒目而视。
朱骥下马走到凌云鹤面前,拱手道:\&凌大人,陛下听闻城中骚乱,特命下官前来查看。\&
凌云鹤还礼道:\&有劳朱指挥使。方才有人暗放冷箭,挑拨两厂关系,这才酿成惨剧。\&
朱骥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紧锁:\&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凌大人与咱家一同入宫面圣。\&
\&正该如此。\&凌云鹤点头,又对裴远低声道,\&你带人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出。\&
\&属下明白。\&
临行前,凌云鹤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冷箭上。箭杆上的龙形纹样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嘲笑着这场自相残杀的闹剧。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宪宗皇帝面色铁青地听着朱骥的禀报。
\&......双方死伤共计三十七人,其中东厂二十一人,西厂十六人。\&朱骥垂首禀道。
宪宗猛地一拍龙案:\&混账!堂堂厂卫,竟在京城街巷公然械斗,成何体统!\&
凌云鹤上前一步:\&陛下,此事另有隐情。臣在现场发现一支冷箭,箭杆上刻有'烛龙'标记。依臣之见,这是有人故意挑拨,意在让厂卫自相残杀。\&
\&'烛龙'?\&宪宗眼神一凝,\&就是你在江淮发现的那个神秘组织?\&
\&正是。\&凌云鹤从袖中取出那支箭矢,\&臣在香料铺中发现了配制迷魂香的证据,更找到账册,证明此铺与内库有银钱往来。\&
宪宗接过箭矢,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龙形纹样,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凌爱卿,此案就全权交由你负责。东西两厂若再敢阻挠,朕定不轻饶!\&
\&臣领旨。\&凌云鹤躬身道,\&只是......臣需要一个人。\&
\&谁?\&
\&西厂提督,汪直。\&凌云鹤抬起头,\&此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若能得他相助,此案必能早日水落石出。\&
宪宗沉吟片刻:\&准奏。不过凌爱卿要记住,汪直此人......不可全信。\&
\&臣明白。\&
走出养心殿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朱骥与凌云鹤并肩而行,低声道:\&凌大人,此事牵连甚广,还望小心行事。\&
凌云鹤点了点头:\&多谢朱指挥使提醒。只是......\&
\&只是什么?\&
凌云鹤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目光深邃:\&我总觉得,这场厂卫相戕,仅仅是个开始。'烛龙'的真正目的,恐怕远不止于此。\&
晨光中,紫禁城的琉璃瓦泛着冷冽的光泽。凌云鹤握紧了手中的玉骨扇,仿佛能感受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