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抱着兵符箱往约定的山头跑。

    草叶割破了裤腿，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山风卷着旧营的烟火气追上来。

    呛得他直咳嗽，却把胸腔里的热血越烧越旺。

    那是属于玄甲军的滚烫，是刻在骨血里的“守”字。

    快到山顶时，藤蔓突然从路边窜出。

    卷住了他的脚踝。

    陈岩惊得挥拳要打，却见叶柔从树后跳出来。

    脸上沾着灰，嘴角却扬着：“别打，是我！”

    她身后跟着凤瑶，素色披风被划开道口子。

    露出里面渗血的胳膊：“林萧让我们先撤，他随后就到。”

    “他一个人？”陈岩急了。

    刚要转身往回冲，就被凤瑶拽住：“放心，他留了后手。”

    她指着远处的天空，那里不知何时升起道黑烟。

    在暮色里像支笔直的墨笔：“那是给玄甲军主力的信号。”

    “老营的援军半个时辰内就到。”

    叶柔的藤蔓往山下探了探，忽然绷紧：“有追兵！”

    “不止灰袍人，还有……蛮族的骑兵！”

    她声音发颤，藤蔓尖上的倒刺因紧张竖了起来。

    “至少有三十骑，正往这边来！”

    陈岩把兵符箱往块巨石后藏。

    用乱草盖严实，又从腰间解下长刀：“你们守着箱子。”

    “我去拦他们！”

    “一起去！”凤瑶的冰气在掌心凝成短刃。

    寒光映着她眼底的决绝：“林萧说过，我们是同袍。”

    三人刚隐入树林，马蹄声就“哒哒”地追了上来。

    领头的正是独眼张，他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

    ——想来是被林萧所伤，身后跟着十几个灰袍人。

    还有二十多个穿兽皮的蛮族骑兵，弯刀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人呢？”独眼张勒住马，三角眼往山上扫。

    “魏坤那废物说兵符就在这附近。”

    “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蛮族骑兵发出呼喝，翻身下马往树林里钻。

    弯刀劈断树枝，惊起一片飞鸟。

    陈岩握紧长刀，等第一个骑兵靠近。

    猛地从树后冲出，刀光斜劈，正中对方的肩胛。

    骑兵惨叫着倒下，却也惊动了其他人。

    顿时有三把弯刀朝陈岩砍来。

    凤瑶的冰刃及时飞至，冻住了其中两把刀的刀刃。

    叶柔的藤蔓缠上第三个人的腿，猛地一扯。

    让他摔了个嘴啃泥。

    陈岩趁机挥刀，逼退剩下的人。

    却见独眼张亲自提着刀冲了过来。

    刀风带着股腥气，显然淬了毒。

    “拿命来！”独眼张的刀直取陈岩心口。

    招式狠戾，竟带着玄甲军的基础刀法。

    ——陈岩心里一沉，这人定也是玄甲军的叛徒。

    他侧身避开，长刀磕在对方刀背上。

    震得虎口发麻。

    独眼张狞笑一声，手腕翻转，刀势陡变。

    竟使出了玄甲军的“破阵式”，显然对军中学艺了如指掌。

    “你到底是谁？”陈岩厉声喝问。

    刀招却不敢慢半分。

    “死人不需要知道！”独眼张的刀更急了。

    招招往要害招呼，陈岩渐渐落了下风。

    胳膊被划开道口子，血顺着刀柄往下滴。

    就在这时，凤瑶的冰气突然从独眼张脚下升起。

    冻住了他的靴底。

    独眼张踉跄的瞬间，叶柔的藤蔓卷住他的手腕。

    陈岩抓住机会，长刀直刺，正中他持刀的右臂。

    “啊——”独眼张惨叫着后退。

    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吹了声尖锐的长音。

    山下立刻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

    竟然还有援军！

    “不好，他们想围山！”叶柔的藤蔓探得更远。

    根须在泥土里抖得厉害：“至少还有五十人，带着弓箭！”

    陈岩望着山下越来越近的火把。

    又看了看巨石的方向，咬了咬牙：“你们带着箱子从后山走。”

    “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凤瑶按住他的刀。

    “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争了！”陈岩往她手里塞了块玉佩。

    是刘老密室里的七枚之一：“拿着这个去玄甲军大营。”

    “找李将军，他认得这玉佩！”

    他推了她们一把：“快走！别让刘老和旧营的兄弟们白死！”

    说完，他提着刀往山下冲。

    故意发出响亮的呼喝，引着独眼张的人往相反方向追。

    凤瑶望着他的背影被火把吞没。

    眼眶一热，拽着叶柔往巨石后跑：“我们不能辜负他！”

    两人刚挖出箱子，就听见山下传来陈岩的怒吼。

    夹杂着刀剑相撞的脆响。

    叶柔的眼泪掉了下来，却被凤瑶按住肩膀。

    “哭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跑快点。”

    “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她们扛着箱子往山后跑，那里是陡峭的斜坡。

    只能手脚并用往下爬。

    藤蔓成了最好的绳索。

    叶柔控制着藤蔓缠住树干，一步步往下挪。

    凤瑶则在后面托着箱子。

    冰气时不时凝成冰锥，打掉滚下来的碎石。

    爬到半山腰时，叶柔突然指着远处：“看！是林萧！”

    只见旧营方向的火光里。

    道身影正往山上冲，剑光劈开夜色。

    身后追着十几个灰袍人。

    林萧显然也看到了她们。

    挥剑逼退追兵，朝这边大喊：“往东边跑！”

    “援军快到了！”

    话音刚落，东边的天际突然亮起一串火把。

    像条火龙蜿蜒而来，风中传来熟悉的号角声。

    ——是玄甲军的冲锋号！

    “援军来了！”叶柔喜极而泣。

    独眼张的人显然也慌了，蛮族骑兵开始后撤。

    却被林萧拦住去路。

    镇渊剑的金光在暮色里格外耀眼。

    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之势，转眼间就放倒了三个骑兵。

    凤瑶拉着叶柔往援军方向跑。

    箱子在怀里颠得厉害，却像是揣着团火。

    暖得人心头发烫。

    快到山脚时，她们看见陈岩被几个灰袍人围在中间。

    身上已添了好几处伤，却依旧挥刀死战。

    长刀劈砍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响亮。

    “陈岩！”叶柔大喊着。

    藤蔓猛地窜出，缠住了围攻他的人。

    陈岩抬头看见援军的火把，咧嘴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他挥刀劈开最后一个敌人，却晃了晃。

    往地上倒去——凤瑶的冰气及时托住他。

    才没摔在石头上。

    “你怎么样？”凤瑶探他的脉搏，指尖冰凉。

    “没事……”陈岩喘着气，往怀里摸了摸。

    掏出个被血浸透的布包，打开一看。

    是那罐刘老酿的梅子酒，罐身碎裂了。

    酒却没漏光：“酒……还在……”

    林萧这时也杀了过来，剑上的血滴在地上。

    晕开小小的红痕。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援军，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忽然笑了——陈岩靠在石头上喘气。

    叶柔正用藤蔓给陈岩包扎。

    凤瑶的冰气在伤口上凝结。

    月光落在他们脸上，带着种惊心动魄的温柔。

    玄甲军的骑兵冲了过来。

    为首的李将军翻身下马。

    看到林萧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陈岩怀里的兵符箱。

    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来迟了！”

    身后的士兵纷纷跪倒，甲胄碰撞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像在给逝去的忠魂行礼。

    林萧扶起李将军，将兵符箱递过去：“证据都在里面。”

    “魏坤的余党和蛮族的勾结，该清算的。”

    “都该清算了。”

    李将军接过箱子，双手颤抖。

    箱底的红布露了出来，上面的“连”字在火把下格外清晰。

    他忽然朝着旧营的方向跪下。

    磕了三个响头：“兄弟们，安息吧……公道，来了！”

    夜风里，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回应。

    穿过旧营的断壁残垣，穿过狼牙山的草木山石。

    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萧望着天边的启明星。

    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苏璃灯下的绣针，是云瑶药庐的药香。

    是陈岩铁匠铺的炉火，是凤瑶指尖的冰。

    是叶柔缠绕的藤，是无数个像刘老、像旧营守军那样的人。

    在暗处燃着的星火。

    这些星火或许微弱。

    聚在一起，却能照亮最黑的夜。

    就像此刻，玄甲军的火把连成一片。

    把狼牙山的山脚照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里，有未凉的热血，有不死的忠魂。

    还有……无数个明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