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萧府的孩子应当只有您一位吧......”小二磕磕绊绊地说道。
萧桑晚似是不想承认，阴阳怪气道：“说不准是她外头还有哪个野孩子呢。”
小二不能接受这种恶毒的言语，打断道：“我不知公子为何对萧夫人成见如此之大，但小人知道续弦新妇，如果真要怪一个人，也应当是那个做主的男人。”
不知道是哪里戳了痛脚，萧桑晚气愤地一拍桌面。“你也敢妄议定国功臣！”
小二并没有被他的行为吓到，只是叹惋地评价道：“如果您真是这么想，定有人在心寒，有人在雀跃......”
小二行礼，不愿再议，转身离去。
“......”徒留萧桑晚一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脱口之言，捂着心口，气血上涌，心梗难愈。
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空气中依旧是弥漫着的檀香，但似乎因为小二的离开而淡了些。
锦命见小二离开，萧桑晚却没了动静，赶忙翻身上楼。
却见萧桑晚昏迷在地，一蹶不振。
太阳已然完全落山，天空中望不见一点星粒。
锦命看着一旁的萧桑晚，陷入迷茫。
那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无力感，只是看到他昏厥就出现的无措与恍惚。
那个小二他也见过一面，不过不是在这，是在惠州。
他不知晓萧桑晚要和他聊什么，但至少按照情境来看，应当是什么冲击内里的大事件。
真希望是和师主有关的......
也就在他神游之际，萧桑晚也缓缓苏醒。
“锦命。”他在叫他，却又不仅仅是在叫他。“你和我说你是大漠逃徒，没根没底......”
萧桑晚笑得很吃力，“我说我给你一个家。”
锦命听着他磕磕绊绊却又一句一顿。
“可我想着......会不会没根没底的生活才是最舒畅的。”
这句话虽是带着疑惑却肯定极了。
“没有上一辈的牵绊，只有自己眼前的路。”
锦命听他声线颤抖，下意识低下头，一串泪，像是断断续续的雨一般滑落脸颊。
他从未见过萧桑晚落过泪，这种巨大的反差和冲击让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根本不配有家，就算有了，我也只会徘徊......只会伤害别人......”
酒楼很高，从这间暖阁往外头看，正好能俯瞰整个京城。
也正是在这时，不远处的一片漆黑中冒出亮光，像是落入荒野的火种。
在大漠都可以遛敌军两百里的锦命自然对路线地形熟悉到骨子里。
所以......
“萧！......”
他的吼声停滞，而萧桑晚不知何事扶着窗框。
锦命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那种不规律的且无法克制的颤抖。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酒楼下萧桑晚一把拽过马绳，随即翻身上马，电光火石点亮之间，挥鞭向南府的方向赶去。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那夜祠堂里落下的香灰和独属于她的气息。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藕粉汤里多加的白糖。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那种刻意的隐晦却事实护佑。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
自己浅薄却澎湃的心意。
南府里已然是人仰马翻的景象，小厮们忙着给主屋灭火却无人顾及那个小小的院落。
自己从小所向往的屹立不动的偏袒，自己却也没有用它来保护他人。
火光之中，他望见一个身影被推了出来，直接冲上前握住她的胳膊。
眼熟却心慌的面孔出现在眼中，他无法遏制地开口便是。
“她呢！”
明霜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面前摇摇欲坠的屋子。
烈火浇油，伤上填新。
那个梦中的情景。
无法扑灭的大火，尖叫肆意的哭嚎，被浓烟吞噬的母子。
他如今才想明白那场梦境的意象。
从前他以为那个孩子是他，那个母亲是南敏婉。
寒水沾衣，萧桑晚顾不得回头和嘱咐，不负一切地冲进火海。
南榆满看上去冷静自持，其实心底一塌糊涂。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阿姐，只留下一个如同执念的萧桑晚和一副破败的身体。
是这个念想撑着她，没有同阿姐一同去了。
萧桑晚是精神寄托，而这间老宅便是她所有回忆的集合，只有看到它，她才能感受到浅薄的，属于阿姐和她的气息。
火海之间，浓烟密布，无处不在的火星子像是尘粒一般。
她的脚踝上已然被灼烧得不成样子，可是她只能不管不顾，如同背水一战般向前冲。
那个檐铃，那个承载着欢声笑语和最后回忆的檐铃。
“你是新来的丫鬟？”
“我从不觉得你是我的丫鬟，你更像是......”
“姐妹！你和我如同姐妹一般，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我。”
“我要嫁人了，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可是我知晓他应当是不爱我的。”
“我将铃铛解下化作檐铃，想我时便能看到。”
“下月你就要当姨母了。”
“父亲今日还好吗？近日朝堂动荡，连我都听到风声了。”
“萧班不会出手的，他是这样的，久冻的心是不会热的。”
“阿满我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傀儡鸟有一日也能回归天际，你应该为我开心。”
“只可惜了阿晚......我不想拖累你，我在老宅地底藏了银两，你拿着那些，然后远走高飞......”
“若是能有一心人最好，没有......也够你......”
南榆满直接转身，夺过檐铃，就欲离开。
而内室的金银注定只得在大火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