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这个夏天的阳光绝对是有史以来最灿烂的,明亮刺眼,惹得人心烦意乱。

    “还从来没有上过物理课呢,好期待!”

    “咱们班上学期期末全年级第二呢,年级一定会给我们班安排一个很有资历的老教师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

    她们的目光被缓推开的门吸引,关于素未谋面的那位物理老师的交谈也戛然而止。一个文静的短发女生嘴角浮着笑,轻盈地走进教室,手里抱着物理课本与教案——是物理科代表,很显然,她已经和物理老师见过面了

    “好帅!特别年轻!”物理科代表压低声音和门边的这两个女生说。

    “真的?”她们异口同声地问到,并随即压抑住了一阵已经提到嗓子边的惊呼。只是捂着嘴相视而笑,眼里的喜悦灼灼地亮着,便越发地期待起来。

    只见物理科代表将手里的一沓书安置在讲台上,朝倒数第2排的颜昕晨望去。

    她只是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呆,思绪仿佛已经飘到了洁白的云朵上,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垂下,未拢的窗帘漏掉了一缕阳光,在这黑丝绒上柔顺地滑落,化作一点光芒噙在她的眼角。

    颜昕晨和方雨忆十分要好,正是她怂恿伙伴雨忆在八年级上学期第一堂课上毛遂自荐,并成功当选了物理科代表。

    雨忆回到昕晨身后的座位上坐好,拍了拍昕晨的肩。想要感谢昕晨班会课上对她的鼓动,让她没有错过与年轻帅气的物理老师相处的机会。昕晨刚把思绪从白云的绵软中抽出,侧过半脸,这时,上课铃响了。

    课间的嘈杂终于随着铃声沉寂,脚步声从教室外传来,她轻蹙眉头,别过头去,心又到了别处。

    她知道是在那骄阳正好的盛夏,她的心在那间教室里定格了,或许是因为补习班的那位物理老师罢,滚烫的心跳无处遁逃,想烧尽那座跨不过的桥。匆匆地相遇,匆匆地离别,朦胧的一切,对尚还懵懂的她来说,太美好,又太残酷。

    父母希望她走在大部队的前头。便给她报了补习班,提前学习物理,不止物理,还提前学了八年级上学期的数学、英语,她一直对此感到无比厌烦,整个上午、下午都泡在补习班,又有哪个暑假中的孩子愿意呢?

    但她看到了他,第一面,莫名的熟悉感与亲切感涌上了心头,他带着一股书卷气,明是理科老师,却偏有一种文科般的气质,有独属于教师的严肃,却分明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啊。

    白衬衣勾勒出瘦削的身段,他徐徐转过身,面向同学们,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坚毅与忧伤在其中交杂,俊拔的眉,像将她自己的弯月眉拉直成剑。

    这样一个眉眼有灵气的人,就,和她自己一样。虽然鼻挺拔而小巧,唇略丰润而含珠带笑,线条流畅而棱角分明的脸,美,却淡,盖不住眉眼的粲然。脸庞不过是这对明眸的包装,一潭秋水在其间流转,他看见了她,注视着这一双熟悉的眼。

    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萌芽了。

    是什么呢?昕晨问自己。

    她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正发着烫的双颊。她还从未喝过酒,此刻却莫名觉得醉意也不过如此。

    这二十天的全天次补习,仿佛也没有那么烦闷、枯燥了。一点生气蔓延开来,这补习班的一切再也不能说是煎熬。那节课,她听得很认真。

    “4-4的那个女生,你来画一下这个电路图。”她抬头飞速地数了数座位,是她!她迟疑地看向老师,对方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慌忙站起来,往讲台走去。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画电路图,一个很简单的串联,画得……嗯——惨不忍睹?倒也不至于,不过是歪歪斜斜。

    他在台下默默地注视着昕晨和她的电路图,匿着一丝难以察寻的笑意。终于,她完成了杰作,有些不安的捻着手指,回到座位上坐好。

    “好,大家看黑板上的这个电路图,她画的是不是对的?”台下似乎议论纷纷,“对”、“不对”……“她的连接是完全正确的。”他说到,转身在图下画了个勾,用手涂抹掉歪斜的部分,添上笔直的线,整个图顿时规矩了起来,台下没有了声音,只有昕晨在暗自窃喜。

    这样的事儿还挺多,他总是爱点她,哪怕要点一群人也在所不辞。

    “你们这两条的同学一个人举出一个热传递的例子。”

    “暖手宝”、“热水袋”、“”“暖宝宝”……

    嗯?昕晨疑惑了,这前面的同学们怎么都只说一个东西?

    于是她脱口而出:“烧开水!”

    “非常好!这是典型的热对流的例子”,老师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她都不好意思了。

    前面举的例子越多,后面的同学越答不上来,这就有一个同学答不上来了。

    “别人烧开水,那你是不是可以炒个菜呢?”老师又说到,昕晨又暗自窃喜。

    “4-4,你上来用我的电脑来连一下这个实物图。”

    昕晨犹豫了,要知道她对于电脑一窍不通,从小学开始信息技术作业要么是没做,要么是别人帮着做的。

    见她茫然无措的样儿,老师说:“没事儿,过来,我教你。”说着,挥手让她过来,脸上带着令人心安的笑容。她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浅浅的欢喜,有种难以言喻的含蓄和内敛。

    她慌乱地背起双手,在身后摩挲着手掌,慢慢地悠上了台,俯身凝视着他的电脑,手摁着凳子,却不敢坐下,生怕隔他太近,也许是怕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仍是一个无比简单的实验电路,说是教她,实际上就差帮她完成了,他“教完”后走下走道去,看下面的同学。

    这时,昕晨手里的鼠标一滑,线直接拐到了十万八千里,横穿了一个电流表的表盘,台下哄堂大笑,老师只说到:“没关系,接着画就是。”

    于是她硬着头皮将图连完。

    最后读数时老师为昕晨不偏不倚地穿过指针读数刻度的连线所折服,却还淡定地说到:“同学们看这个电流表的读数,是2.8A,对吧?”

    这次轮到昕晨大笑,一众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图画的不够准确,我的问题是,小球在下落的过程中,与弹簧振子间能量转化的五个阶段,你却把上升过程也加了进来,再思考一下。”

    他在走道上来回踱步,并不时瞄昕晨的解答。

    “你作业做完了?先来对一下答案吧。”每次她总是第一个完成作业并对答案的。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他只问了昕晨一个人。

    ……

    到头来,这20天的补课竟是过得太快,这就是课程要结束的时候了。

    其他科目的老师都组织了考试,但他没有,只是在最后留出了15分钟的时间与同学们聊了聊天,说了说物理。

    “不要因为在这里学了一遍,到学校里了就不好好听,一定要认真听自己学校老师的课……”

    他这话说得格外语重心长,昕晨总感觉他像是在看着她,于是微微抬眸,只见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便垂下眼,在心里嘲讽自己自作多情。

    同学们都说他明明是这些老师中最舍不得告别的,还口口声声地说不会在最后15分钟煽情。

    昕晨知道自己一定是这些同学中最舍不得离开的,因为他讲课时的幽默风趣亦或是讲题时的精细耐心,更应该是他溢于言表的对物理的热爱,昕晨觉得这可以称作是一种强烈的“学科自信”,热爱着生物的她是非常能感同身受的。

    他谈及一位位物理学家时的敬仰与憧憬,说到一个个实验与器械时的庄重与敬畏,是她鲜少在别的老师身上看到的,甚至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美术老师和生物老师,也不曾看到过……

    但,一切都结束了,她想上前去问问老师,他叫什么?他在哪里教书?

    前排的同学正在与他畅聊着,他笑着,深深的烙印在了她心上,她只感到痛。

    前排有同学问他要联系方式了,他只摇了摇头,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肯告诉。

    昕晨知道这是有原因的,这些年对补习班的管理越来越严了,凡是在正规学校里教书的老师都是不允许在补习班任教的。他并不想透露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也是情理之中。

    但强烈的欲望一直像一壶开水,滚烫,在昕晨的心里冒着泡,她又拼命地制止,最后从瓶口腾出一阵渺茫的烟。

    下节课是数学,他起身推开教室的门,迈出步子,走出,却又回头,和昕晨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又慌忙回避,走了,无影无踪。

    昕晨只觉得,那一眼仿佛一记弯钩,将她的一部分掏空,留下一个空落落的她。

    她一定是丢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从那天起,她便发了疯似的寻找,她的眼珠在浩大的世界里游荡,管它是补习班进门处的座椅,还是大街上过路的车辆,都被她盯着,仿佛每处都有两个圆点,拔火罐似的热着——是她目光的凝聚。

    昕晨觉得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仿佛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炽盛的暑气喧嚣,灼人的烈阳炙烤,万物都如火如荼,正如她渐渐茫然的外表下,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父母也发现了异样,担忧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只说没有,单单是不想上学,父母也倒信了。

    她仿佛在无边的回忆里度过了一个世纪,最终沉溺在过去的遗憾与美好之中,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

    ……

    忽然,身边几位同学尖而小的惊呼刺破了回忆的气泡,昕晨暴露在了现实的教室。

    她偷瞟了一眼时钟,此时竟才上课不到一分钟。

    身边同学们的惊呼一阵漫过一阵,台下开始有同学窃窃私语起来,继而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昕晨不明所以,双手跟着同学们鼓起掌来。

    呆滞的眼神终于挪向了讲台,哦,是物理老师来了。

    她继续将目光上移,碰上了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认真直白地独独只望向她。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恍惚间,天地皆非,万物皆空,

    ——是他!

    那双只需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的眸子,已经注视了她上十秒。

    这时,终于有同学顺着老师的目光望了过来,看见了她红晕的脸,以为她干了什么错事被老师发现了。

    她躲闪的目光,再一次碰上了讲台,这一次,他眼里的笑意像水,就着倾酒的跳跃的阳光,她又一次迷失了,醉在光里。

    同学们并未察觉到多余的异样,纷纷别过头去,面向讲台,他们一转过头,老师就收敛起了笑,变得严肃起来。

    洪亮而平和的声音响起,跟昕晨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而此刻正在她耳畔作响。

    “我姓严,严厉的严,叫严燊凌。”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半晌,把名字擦去道:“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成为八年级(12)班大家庭中的一员,担任你们班的物理教学工作……”

    双一流物理系本科毕业,却回到这穷酸的小城镇教书,下课后同学们都议论纷纷。

    严老师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因为一句未说出口的感谢,还没有道的别。总之,为了一段未尽的往事,他回到了他成长的小城。

    这期间为了增加教学经验,他事先到一家补习机构任教,并认得了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女孩——名叫颜昕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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