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刚过,宫中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准备下月初的围猎事宜,云青缇窝在宫里,都能感受到那股风雨欲来的紧迫之感。
但或许这只是云青缇从中搞了事,做贼心虚的错觉,除她之外的其他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就比如日常无所事事的温粟粟等人。
长华宫中,宋长黎坐在台阶上磕着瓜子八卦:“怎么这几日不见殷时回了?”
她身侧的云青缇闻声,眉心隐隐蹙起。
前些日子殷时回就像那个阴魂不散的鬼一样,她不管去哪都能瞧见他冷不丁的冒出来,张开他那不会说人话的嘴,气她一通再潇洒离去。
但这几日却忽然失了踪迹,看惯了他那张脸,云青缇居然有点不适应他突然消失不见。
系统察觉到她的情绪,奇怪道:“往日里你不是看见殷时回就烦?这咋的乍一看不见他还惆怅起来了?”
“……”云青缇哽住,她道:“我不是惆怅看不见他,我只是在想他多日未曾出现,是不是秋猎的事情出了岔子。”
提起此事,系统心里也一跳。
而此时,耳边温粟粟也猜测道:“可能在忙?过两日便是秋猎之日,帝王出宫这种大事,当然要事先安排好一切,更何况,按青青之前所言,殷时回将于密林深处遭遇围杀——这一听就不适合我们掺和。”
数日之前云青缇就对她们简单提过此事,单单只听‘刺杀’这两个字,拥有丰富阅读经验的几人便已经脑补出了各种情节。
作为各类小说中的高频剧情点,以她们几个那不定时犯病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出门送人头,尤其是云青缇。
她如今顶着‘女主’的名头,剧情异变之下必定首当其冲,想要自己性命无虞,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宫里,远离剧情保平安,还省的殷时回又说她和殷长誉“传递信息”——她可没有银票再被没收了。
四人想法一致,一拍即合,当即差人找了个理由向贵妃告了假,选择蹲在宫里隔岸观火,等一个结果。
她们这边优哉游哉的过日子,另一边的殷时回却是忙到焦头烂额。
他忙着处理政事,忙着安排出行事宜,忙着给人……挖坑。
直至启程前一晚,他才抽空躲了个闲。
这乍一放松下来,他不自觉的就想起好几天没见的云青缇,便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后妃那里准备的如何?”
“回陛下,贵妃娘娘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事宜。”吕公公顿了顿,猜想着殷时回大概更关心的是云青缇的状况,便道,“只是……云才人偶感风寒,告了假,此次不随陛下出行。”
殷时回:“?”
“真生病了?”他眉心一蹙,问。
吕公公一哽,委婉道:“……老奴日前见才人时,她还十分欢乐的上蹿下跳。”
殷时回:“……”
所以,云青缇这生病是假,不想随他去秋猎才是真的吧?
主意是云青缇出的,险要他去冒,她自己倒安安稳稳的留在宫中?
殷时回咬着后槽牙哼笑一声。
他浑身上下八十斤的反骨剩下的全是肚子里的坏水,黑黢黢的眼珠一转,脸上便带了阴恻恻的笑。
云青缇不是不想去吗?哼——他还偏要带着她去不可!
殷时回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也就十分利落的付诸行动了。
他鬼鬼祟祟摸出殿,做贼一样顺着宫道一路疾驰,轻轻松松避开巡逻的护卫队和三五成群的宫人,潜行至长华宫外,轻轻一跃便翻过了围墙。
方一落地,就对上了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
夜里不睡觉满宫乱转的碰瓷刚巧碰见它主人的做贼现场,智慧的大眼睛望着这个半夜爬墙的贼人,张口就叼住贼人衣摆,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殷时回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碰瓷之后才松了口气,他额角青筋猛跳,去扒拉碰瓷:“放嘴!别叫!”
碰瓷毫无所动。
殷时回咬牙切齿:“……你这条蠢狗!看看我是谁?”
碰瓷:“?”
它尾巴一甩,大眼睛一亮,终于认出了它阔别多日的主人,开心的围着殷时回转圈圈。
殷时回做贼心虚,生怕它叫出声,一把捂住狗嘴,扛起碰瓷,潜行到云青缇宫殿里。
他悄无声息的翻过窗,摸上云青缇的床。
睡梦中的云青缇只觉得有个庞然大物压在自己胸口,她不适的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手/狗毛。
云青缇睡得迷迷糊糊,混沌的大脑意识到可能是碰瓷又闯进了她的房间,她烦躁的伸手推开碰瓷,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殷时回优哉游哉的盘膝坐在云青缇身侧,他吸取上次的教训,这一次鼻子嘴巴双管齐下,云青缇呼吸不畅,很快就被活生生的被憋醒了。
她气愤的一睁眼,就见床边有一道人形黑影。
云青缇:“?”
那一瞬间,她心中浮现无数猜测。
这什么鬼?刺客?还是又来了个什么相好的?
不管哪个可能都很糟糕,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云青缇到嘴的骂骂咧咧尽数被吞了回去。
却见那刺客自己先心虚的往前一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喊。”
——她本来也没打算喊。
垂散的冰凉发丝扫在她脸上,云青缇一个激灵,神思清明了几分。
她余光扫见床榻下边吐着舌头,一派亲昵姿态的碰瓷,又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沉默片刻后,她扯开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迟疑出声:“陛下?”
殷时回随即笑眯眯撑起身子。
云青缇活了几十年没碰见过脑瘫成他这般模样的患者,拉着一张脸,压着被吵醒的怒气,冷漠询问:“陛下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殷时回理所当然道:“带你走啊。”
“带我走?走去哪?围猎场?”云青缇一脸麻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陛下,你不是还怀疑我和殷长誉联手做局么?未免我暗中给他传消息,我留宫里给你当人质不好吗?”
“朕思来想去半晌,还是觉得将爱妃带在身边,由朕亲自盯着比较保险。”
云青缇:“……你就不怕殷长誉看见他的细作和他的敌人混在一起,心生迟疑不上钩了吗?”
殷时回笑:“爱妃放心,朕算无遗策,早有准备。”
他上次以这样自信的神态说出这种话,是叫她扮成了个宫女。
云青缇属实不敢放心,可是不待她出口反驳,就见殷时回伸出手。
那只大手不当人的摁住云青缇,推着她在床上滚了几圈,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紧紧地裹在了云青缇身上,将她裹成了个人肉卷。
云青缇被卷的头晕眼花。
殷时回倒是摸着下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他一把扛起云青缇,越窗而出,轻飘飘的飞跃了院墙。
徒留碰瓷在原地,看着它突然消失的主人和饲养人,狗眼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而云青缇:“!!!”
那一瞬间飞跃而起的失重感吓得她短促的惊叫了一声,殷时回连忙道:“嘘,不要出声。”
云青缇没回他,她头脚皆朝下,被殷时回扛在肩膀上,体验了一把飞檐走壁,这一路颠簸颠的她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她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声音:“……呕。”
殷时回大惊失色:“别——别吐!”
二人一路互相伤害,直至云青缇被丢在龙床上时,她已经脸色发青,连瞌睡虫都消失了个彻底,险些丢掉了半条命。
云青缇半死不活的仰面躺在床上。
她不懂。
——明明是个皇帝,为何偏偏要做个贼?
可恶!
而殷时回也不逞多让,他面色苍白,着急忙慌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袍子,生怕上面被云青缇粘上什么污浊之物。
云青缇看的眼疼,咬牙切齿:“我没吐出来!”
殷时回翻袍子的手一顿,慢吞吞道:“哦。”
二人面面相觑,殿内气氛尴尬至极。
好在此时门外苍郁叩门出声:“陛下,您要的东西。”
气氛缓和了些许,门外苍郁垂首而入,恭敬的递上来大大小小的几个匣子,殷时回接过来摆弄了一下,随口道:“退下吧。”
苍郁应声而退,殿中便又只剩下了二人相对。
殷时回忽的凑近,打量了一眼云青缇额上被折腾出来的细汗,顺手就扯下了床畔架子上的帕子。
巾帕沾水即湿,殷时回抓着湿淋淋的帕子,看这架势竟像是要替她净面。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云青缇自认为受不起这等待遇,挣扎的从卷的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抽出手臂:“你……你干嘛?我自己来。”
殷时回按住她躁动的手,轻声斥道:“别动。”
他说着话,盖死人似的将帕子盖在云青缇脸上,和面一样乱七八糟一顿揉搓,直擦得云青缇生无可恋,翻出了白眼,才满意的点点头。
云青缇:“……”
他有病吧!脑瘫!
重症脑瘫患者殷时回给她擦完了脸,又打开了个匣子,在云青缇疑惑的目光中拈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云青缇第一次见这玩意,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原来这就是“他的准备”。
这面具看上去十分逼真,云青缇迟疑着询问:“这……是人/皮做的吗?”
殷时回一脸严肃,认真道:“是,尤其以生剥保存的最为逼真。”
云青缇脸一僵。
她眼看着那张面具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面上浮现出生动的恐惧。
“朕还当你没有怕的东西呢——”心中恐惧最盛之际,却见殷时回忽的笑的前仰后合,连声音都跟着颤了起来,始作俑者不怎么真诚的安慰她,“逗你的,不是人/皮。”
云青缇:“……”
她提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那张面具终于覆在了她的面颊之上,微凉的触感让云青缇略感不适,她下意识的偏了偏头躲避,却被一只大手箍住了头。
殷时回道:“都说了别动,小心贴歪了,五官错乱。”
云青缇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沉默的躺的板正。
烛光昏黄,这种细致活做起来费力又费眼,殷时回不得不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面具的贴合度。
他往日里都不太正经的神色染上了云青缇从未见过的认真,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甚至能看见他面上细小的绒毛。
云青缇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个姿势有些暧/昧。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男人温暖的指腹压在她面颊之上,一点一点的抚平边缘的皱痕。
指下肌肤细腻,仿佛最上等的美玉,殷时回忽然觉得有些烫手,他抿抿唇,逼着自己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丢出去。
他眼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孔被自己一点点的遮盖,深邃艳丽的眉目变得陌生而平凡。
任谁也想不到这人是云青缇。
直到这时,殷时回才敢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那莫名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他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很好!只要不用特殊的药水,面具就不会掉!”
云青缇:“……”
她捂住自己跳的乱七八糟的心,做最后的挣扎。
“我不会打猎,我连弓都拉不开,进去了恐怕是猎物打我,我能不能不去啊?”
殷时回俯身凝视着云青缇:“当然……不行——主意是你出的,作为我的合作伙伴,你当然要跟着。”
“万一这是你和殷长誉的圈套,朕还能拉个垫背的。”
他眸中泛上了笑意,带着些微冷冽。
云青缇触及他的目光,心中一动。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未及弱冠便登临帝位,以雷霆手段镇压朝野的帝王。
纵然他平日种种行径看上去很是不靠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该死的“好脾气”,任由她得罪他数次依旧活蹦乱跳的。
但他依旧是帝王,又怎么会轻信别人呢?
何况自己还是个“投诚”的奸细。
云青缇叹了口气。
罢了,总归是自己的主意,总不能指挥的殷时回团团转,自己却置身事外。
跑这一趟……便跑吧。
——合作伙伴嘛。
*
第二日天光大亮,长华宫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短春手中的托盘沉沉坠地,她瞪大眼睛:“才人呢?”
她本是照例来唤云青缇起床,叩门半晌未曾得到回应,恰好碰瓷从内殿冲撞而来,撞开了云青缇的屋门,她这才发现,她那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云才人——
又没了!
短春的声音引来了附近的半蔷,她奇怪的探头一望,面上便也是一僵。
只见床榻之上凌乱不堪,被子失踪,昨日云青缇穿过的外衫却好端端的挂在衣架之上。
——云青缇一定是离开的很匆忙,匆忙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
“人呢?”
她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