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道明

    (一)

    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于看护地脉,虽然说是“修补”地气,但是我到底是手无半点神器法物,只能按照我所学的奇门遁术,局部改动一些建筑物、山石水流。

    山水养人,道理就是地脉养地气。

    虽然如默苍离所说,我筋脉微弱,但是万物均衡,我天生嗅觉听觉灵敏,对地气有种特殊的感知力。

    而道域是片神鸦社鼓的桃源圣地,人人感念张天师之道教,信仰统一,整块域地清灵而宜人。

    在这种环境下我睡的很安稳,一觉再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等我迷迷糊糊地爬出船舱时,正是旭日东升,晨雾横亘在江面上,大有恢宏之势。

    看见这般美景,我还没来得及大发诗兴,已经站立在船头的默苍离就伸手把我拽到他身边。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他便钳制住我,一手捂住我的嘴,不容我发声。

    我敛了气息,侧耳去听,但闻水流声响亮地不寻常,没听上多久就辨出这是江水中有多处大小不一的逆流。

    而且此逆流之剧烈,已经导致船行不易,方向四处波动颠簸,随时有可能把船身掀翻。

    我急了。这种时候必须设下阵法稳定水流,于是我想挣脱默苍离的钳制,并准备掐决起术法。

    默苍离好像感觉出我的意图,于是钳制着我的双臂更用力,并凑近我的耳畔低语:“安静。”

    他的声音天生而低沉沙哑,这时候因为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轻的几不可闻。

    我还是按照他的指示做了,江面下逆流的咆哮中突显阵阵轻盈的轻叩声,这声音轻重适宜,伴随着琴音低吟。

    我听得出,这是轻功高手,凌波微步,从容不迫地在江面上徒步踏过每个暗处的逆流,所到之处,逆流皆消,江下重返宁静。

    前后不消片刻,我们的船又畅行无碍了。而那江上高人已经携着琴音远去,默苍离终于慢慢放开了我。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那个人的?”

    我揉着生疼的后脖子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默苍离还注视着那人远去的方向,许久才瞥了我一眼:“我没有你这样的听觉,但是半个时辰之前我就感觉船身晃动不共振。这是有两种力量在对峙。”

    且不论对方是敌是友,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显露出太多的底牌比较好。所以默苍离不让我行动。

    我点点头,“那你真是可惜了,这真是千载难逢的绝学,令人叹为观止。”

    “我对武学没有很大的兴趣。我只是觉得,道域勾起我的兴趣了。”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我吐吐舌头,就从这江上遇到的这位无名高人来看,偌大的道域,不知道是有何种牛鬼蛇神,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可当不了你的保镖啊喂…

    (二)

    平安下了船,我看着周围的老人曝背谈天,孩童追逐打闹,青壮力们正在码头忙进忙出地搬运货物,吆喝声、叫板声、呼唤声随处可闻。

    这是碧落村之外的第二个,让我有种重新踏上了烟火气感觉的地方。

    我一下子就来劲了,提起箱箧几步赶到默苍离身边:“这真是比南方人过年还热闹。”

    默苍离不紧不慢地在我跟前走着,这时他提着自己的箱箧,头也不回:“你也去过南方?”

    我又兴奋起来:“是哦,以前师尊带我下江南去行医,他总是让我少看书多实践…”

    等我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串之后,突然意识到默苍离一句话都没回,那清冷的侧脸一如既往。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很烦。就埋首跟着他走进一家客栈歇脚。

    等我们放下行李并点了些吃食之后,默苍离抿了茶突然开口:“当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将尚贤宫中所有藏书都熟记于心,师尊对我教无可教,便开始带着我巡游九界。”

    “所以,无论是你说的南方,还是道域,我都是第二次来了。”

    我怔住了,不知道该震惊他真是天赋异禀,还是该震惊他居然在我面前提起他的过去。

    墨家钜子的血继及其严苛,这在墨家是讳莫如深的事物,可又偏偏无人不知。现在听默苍离那么没来由的回忆与前任钜子的往事,我多少都是有一点同情在里面的,纵使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我赶紧转移话题,“你看道域那么热闹,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这样。”

    “再过几个月便是十二年一轮的天元抡魁,这不只是道域的盛世,江湖中人也对此郑重非常,早几个月会造访道域。”

    我闻言四处查看,果然有许多外来衣着的侠客游人,难怪这渡口边的客栈内外都是一幅热闹的景象。又难怪默苍离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入道域,不仅可以混入访客中,还可以借此转移老大的注意力。

    “十二年一轮。”我一边喝茶,一边啧啧感叹,“对一个政权来说算短暂,放到一个人一生中就显得那么长了。”

    “他们从来就不关注遗珠,只在意你说的政权交接罢了。”

    默苍离拾起筷子,开始尝我选的菜,一幅不想参与聊天的模样。

    默苍离不想陪我聊天,但是我也耐不住性子,好不容易来那么个有人气的地方,我还不急着进食,一边喝点茶一边听客栈里聒噪的食客们指点江山。

    碰巧我们酒桌旁的正好是一桌久别重逢的酒友,四个目测年龄在四十开外的男人们正围坐在桌旁,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

    四人说的一时兴起,声音洪亮,挥斥方遒。我也好奇,爱凑热闹,于是吃菜吃得心不在焉,专心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看这剑宗宗主一副势在必得的自信样子,这剑宗该不是要蝉联道域老大吧?”

    “这剑宗有没有能力继续当这个老大我不知道,但是这剑宗宗主玉千城总是摆出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倒是真的。”

    “我倒是认为啊,撇开这玉千城不说,光是看这些个小辈中,剑宗未必能赢这次的天元抡魁。”

    “大哥这个意思是?”

    “阴阳学宗那位荻花题叶可是一枝独秀,其他三宗的弟子却都是平平无奇…”

    “啧啧…这荻花题叶确实是个出众的小子,前途无量。但是,谁知道这其他三宗是不是都留着个底牌,像当年的天之道…”

    “说起这天之道,那更是千年难遇一奇才。和他比起来,如今这荻花题叶也显得平庸…”

    “可惜啊,那一年我还在师门,没能来道域,亲眼一睹这天之道的风采。”

    “嗐!一个八岁的小孩罢了,有什么风采?!”

    “诶,二弟,此言差矣!我看当年那天之道,虽然身形尚小,背着持之不败,现身擂场的时候,天上彩云翻覆,皆为龙虎,这可是王者之气啊!”

    “还有还有…他所到之处,那可真是干涸逢水,万象更新…”

    我听到这里着实是绷不住了,于是饮下一口茶水后,对着默苍离压低声音:“说得那么神,一时间也不知真假了。”

    默苍离抬眸望了我一眼,语气轻蔑,“问出这种问题,你与这几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我知道他是在礼貌地骂我。

    但是我这时心情很好,不多和他计较,而是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你如果横向对比老三,他不是也九岁拾剑?况且在剑者里,老三并不能算是顶流。”

    默苍离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在这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无语。

    然后我继续说,“然后你再想,如果他学的不是通常情况下的剑招,而是剑法,那不就完全有可能了?”

    默苍离眼神中的无语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他惯常的淡然,“但是你弄错了三件事。”

    “什么?”我挑眉看他。

    默苍离自顾自低头吃饭,慢条斯理地说,“第一,用你的医生身份去回答这在生理上是否可行。第二,你无非是想说服我,但是这个举动从想法上就是错的。第三…”

    他突然噤声了。

    我感到奇怪,于是歪头去看他,“第三?”

    “自己去想。”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怒愤,看了我一眼之后继续低头管自己吃饭。

    我在心里嘿嘿地笑着。其实我不是真的想和钜子争论什么天之道不天之道,兜那么大圈子只是想引诱他陪我聊天,哪怕只是抬杠也行。并且事实证明我胜利了,我们确实是一来一回地抬杠了超过十句。

    至于他那没说完的“第三”,大概因为突然参透了我的小把戏,所以眉目间才显出那样的气愤。我倒是乐得很,想必还没有人这样逗过他。

    然而默苍离即使是低着头吃饭,也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得意,突然抬头对上我的视线,语气是命令:“吃饭。”

    我压低嘴角,松了松筷子,想凑过去继续引他,刚要开口就被客栈外面传来的巨响打断:

    “嘭————”

    客栈里正在用膳的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闻声望去,但是客栈门口已经被层层沓沓的人潮堵住,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大家都很焦急且好奇,于是有几个好事且胆大的食客,直接冲到人群中去询问事由。没过多久就跑进来一顿叫喊:

    “死人了死人了!从二楼这么摔下来的!”

    我惊了,瞬间去望默苍离,再和他默契地一对视之后,我就“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个快步夹带轻功,没过几瞬就身姿轻盈地登上了客栈二楼。

    我敛声屏气地在二楼的露天廊道上走,警惕着各种方向都可能窜出来的不明人物,但是在我的感知能力下,除了从楼下传来看热闹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二楼一片死寂。

    不合理啊…这整个客栈二楼的房间,就没一个人预订吗?

    我一阵心慌,总疑心自己是踏入了什么圈套。于是我又是一阵焦急地目光寻找之后,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了一个敞开着房门的房间。应该就是那位坠楼死者的房间。

    锁定了目标后的我步履如飞,几个快步就一脚踏进了房间,目之所及都是寻常客栈房间的陈设与布景,其中非常醒目的就是房梁上垂挂的一尺白绫。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怕破坏了现场,但是当我极力嗅着房间中的空气时,终于挖掘出了一丝十分熟悉的味道。与阎王鬼途斗智斗勇已久的我,几乎在闻到的一瞬间就识别出了这气息的由来——

    阎王鬼途惯用的迷香。

    医家用到迷香,通常是在需要实施手术的时候,而阎王鬼途就专用他们自己的一种迷药。

    我感到自己的血脉都在沸腾,不成想刚刚到了道域,就能让我遇到有关阎王鬼途的事。寻仇的心情愈发浓烈,在恍惚中我又隐隐闻到了另一缕熟悉的火药味。

    几乎是在我惊觉的那一刻,一阵热潮袭来,多亏了我方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迅速反应过来,小范围内的爆炸如连珠般接连而起。条件反射地几步急急后退,几乎是顺着爆炸热潮的冲力后退。

    我一边躲避爆炸,一边连续结下数不清的隔离结界,试图保护现场。

    等我跳下一楼大空地的时候,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被炸毁了,大部分楼道也被炸的面目全非。死者的房间被我的术法层层叠叠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大体上来说是被保全了。

    这样一来,倒是个好事,普通人甚至是武功一般的江湖人也不敢上二楼去凑热闹了。至少能等到当地能主持公道的人过来处理。

    我一个飞步降落,突然被默苍离用力按了按肩膀稳住身体。刚刚站稳我就急急地开口了:“和阎王鬼途脱不了干系…”

    默苍离却是突然打断我:“你的话里少了推测。而且,这是你第一次在没听我讲的情况下妄加推断。”

    “你心急了。”

    我突然愣住了,但这至少是个追查阎王鬼途的线索不是吗?

    默苍离叹了口气,“过会儿聊吧,你先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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