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破手机
姜斐前天晚上刚为自己涂上指甲油，此刻，朱红色的指尖正闪亮着。
像是周燮心口的一滴血。
她笑道：“来找我的吗？”
保安有些呆傻，其中一个捂着脑袋。蒋明洲站在姜斐身后，脸色算不上好看。
周燮喘了两口粗气。
他背着光，显得更黑，却让五官瞧着愈发立体英挺。
他不点头，只是抬起胳膊抓住了姜斐的手指。
紧紧地，像是害怕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走丢。
姜斐歪歪头，替他回答：“哦，看来真的是找我的？”她心里明镜似的，任由周燮拉着，道：“我没有手机，想给你们报平安，也没办法呀？”
周燮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的吊带上方三厘米，然后很快移开。
他回头，弯着腰，不知道从副驾驶前面的置物架内在找什么。
蒋明洲走近，“阿斐，这个人你认识？”
姜斐扭头，“别叫我阿斐，他是我邻居。”
“邻居？那他来做什么？”
“来找我。”姜斐说完又皱起了眉头，“还有，你们这里的保安怎么能随便打人呢？小蒋总，你不管管？”
保安生怕丢了饭碗，“我们问他来做什么，是他不说话。蒋总，不能让不明车辆随便进入是不是？得保证客人安全。”
蒋明洲看了一眼周燮，“没错，姜斐，你的邻居没有理由随意进入，安保人员确实有权利拒绝。”
姜斐轻哼一声，“那推他做什么呀？”
“……不论怎么说，我们需要确保酒店内部的环境，你的邻居——”蒋明洲打量了一番周燮，难掩不屑，“你的邻居如果找你有事儿的话，说完就快走吧。”
姜斐懒得和他废话，转身面对着周燮，“你今晚不要赶路回去了，就住这儿。”
蒋明洲笑了，“现在是旺季，预定需要至少提前三个月。”
姜斐也笑，“谁告诉你他需要预定另一间房了？”
她又看向周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周燮停顿了几秒，然后展开掌心。
蒋明洲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有看热闹的人伸长脖子，“哇，老古董啊！”
那是一个老式手机，白色的，和周燮之前用的那个是同一款。
姜斐曾经问过他怎么不用个高级些的。他说以前花了两千多块钱买过一个智能手机，后来被人给偷了，他心疼钱，以后就干脆只用带着按键的老年机。
他说这手机不错，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软件向他发送提示，通话质量也挺好。
在其余众人皆是诧异的目光中，姜斐高兴地将那手机接过来。
用大拇指摸了摸键盘，看见小屏幕上有信号的标志，她晃晃手机，“谢谢啊，阿燮，来这儿这么多天，我还真的很少有打电话的机会呢。”
“阿斐。”蒋明洲忽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要是没有手机，就跟我说啊，苹果最新款马上就上市了，我给你买——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该把电话卡都不要了。”
姜斐捕捉到几个字眼，但她不想深究，眉毛一挑，“你那手机有自带的贪吃蛇吗？”
“……什么？”
“我喜欢玩那个。新上市的手机有钱谁买不到？”她的笑容里含着嘲弄，回头把周燮的钥匙拔了，扔到其中一个保安的手中，“去给他停在停车场，他也是酒店的客人，就住在103房间。”
“姜斐，那是你的房间。”
蒋明洲抬起手，一拳头抵在周燮的肩膀上。
“我知道，那本来就是标间，住两人的。”
姜斐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哎，你怎么对客人动手动脚的呢？”
蒋明洲认为自己在旁人面前没了面子，冷道：“入住需要身份证，他有吗？”
“废话，人家又不是黑户。”姜斐问周燮，“身份证带了吗？待会儿给前台看一眼。”
周燮短促地点了一下头，但又抬起双手对姜斐道：“我还是回去吧，我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这里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蒋明洲看着他的手势，微微震惊，“他是哑巴？你们说什么呢？”
姜斐不搭理他，只是扯着周燮不放手，“这都几点了，回去都很晚了，不安全，今天就在这里住着。”
“——啧，快点呀，你是木桩子呀，拽都拽不动。”
走到103门口，姜斐刷开房门，让周燮先进去，“你洗个澡，胳膊上都热得是汗。”
然后砰地关上门，盯着身后的蒋明洲。
“阿斐，他是个成年男人，你怎么能跟他住一个房间呢？太不安全了。而且你才来凉城几天？对自己的邻居能有多了解？他什么人品你清楚吗？要我说，男人没几个心思干净的，除非他有生理疾病。”
“哦？”姜斐舒服地靠在门板上，“那你前几个晚上总约为去喝酒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咯？”
“我……不是，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无聊。”
“那我现在不无聊了，有人来陪我了，你走吧。”
“阿斐……”
“叫我全名。”姜斐终于失去了全部耐心，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明天——明天中午你出来，我们去门口那个餐厅吃饭。”
蒋明洲的视线划过姜斐漂亮的锁骨上，“好。”
*
他离开后，姜斐低头又看了看几乎只有掌心大的白色手机。
半晌，她笑了笑，推门进去。
显然，周燮没洗澡，他站在窗户边上。
“你干嘛呢？”
姜斐问。
“我还是得回去。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准备在这里待几天？”
“说不准呢。”姜斐坐在床上，仰起头着看他，红唇仰起来。
她的长发尾在后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周燮很快挪开视线。
姜斐盯着他，笑出声。
周燮攥着眉头，脸朝向一边，也不问她笑什么。
侧面是镜子。
姜斐能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若是稍微装饰，这样的美就十分有攻击性。
来肃城不过几天，已经有超过十人来问她要联系方式，有男有女。
遇上她心情好了，就写下那个不要的电话号码，心情不好，便冷淡拒绝。
她在夏天最爱穿各式的裙子，一向将世俗中女孩儿应该穿着保守些的要求当成放屁。
与此同时，也会吸引更多的瞩目。
许多人近乎明目张胆。
可周燮从不。
他的耳根泛着红。
姜斐看见了，快要跟自己的裙摆一个颜色。
“为什么又要走？周燮，你回答的时候得正面对着我，不然我看不见你的手势。”
他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住在这里。”
“现在快要七点了，你回去都几点了？而且我刚才告诉保安，让他们给你把车洗了，车钥匙明天才能还给你。”
周燮迅速转头，眸子黑漆漆的，过了一会儿，从喉咙里憋住来一个字。
“你——”
姜斐乐得花枝乱颤，单只胳膊撑在床垫上，“医学奇迹啊周燮，我都把你气得开口说话了？”
他不再吭声，越过她，埋着头转身就要走。
姜斐”哎“了一声，直起身，看他竟然头也不回，一跺脚，像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周燮，你敢出去？”
鬼使神差地，周燮还真停下了脚步。
他脾气可真好。
姜斐想。
他回头，似乎还要为她耐心解释。
姜斐站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他。抿了一下唇，声调忽然柔和了起来。
“刚才门口那男的，就是姓蒋的那个，他这几天总没事儿在我眼前晃悠……我想找个认识的人陪我在这儿——你不能帮我这个忙吗？”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双手背在身后，显得肩颈线愈发平直，裙摆在膝盖以下轻轻荡漾，像是水中波纹。
“……”
周燮其实不是很相信她会被人欺负，但他还是问：“那人骚扰你？”
“也不是，就是他很烦人。”
周燮垂下头，盯着地板砖线中某个做工不够精致的地方。
姜斐并不步步紧逼，停顿七八秒后，才问：“可以吗？留下来一晚而已。”
周燮终于慢慢抬起脑袋，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姜斐笑起来，她歪歪脑袋，“那你洗个澡吧？后背都出汗了。”
周燮又没反应了。
姜斐说：“我出去让前台送一个床垫过来，这个房间本来确实是标间，两个床，但我想宽敞些，换成了大床，剩下一个就让人搬走了。”
她也为他解释。
姜斐不愿做一个撒谎的人。
终于，他点了一下头。姜斐从他身侧走过，胳膊擦过他的小腹。
*
她向前台交代过后，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保安。
走过去，问：“车洗干净了吗？”
“我的同事正在洗。”
“嗯，明天再把车钥匙送来，不着急。”
保安连忙点头，瞧着姜斐的目光有些诚惶诚恐。
姜斐不打算跟他计较，只是问：”你们这里有卖衣服的吗？”
“……没有。”
“你们身上穿的这衬衣不错，哪里买的？”
“这是员工服。”
“还有吗？”
“什么？”
“员工服肯定还有剩余的，麻烦替我找一件，XXL的。”
“那您稍等，我去问问我们主管。”
姜斐等待了大约十分钟，一个女性服务人员跑过来，“小姐，您要的衣服。”
“谢谢哈，多少钱？”
“不用钱，只是我们这衣服质量一般。”
姜斐眉眼弯弯，“没事儿，足够了，有人皮肤糙，就适合这样的布料。”
她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周燮正在穿衣服，听见动静，动作一慌。
但姜斐还是看见了他小麦色的背脊。
“别穿这个脏的，换上这个。”
她把外面的塑料包装拆掉，将白色衬衣扔到床上。
周燮看到了衣领下面赊月酒店的标志，一愣，问：“哪里来的？”
“要来的，新的，换上呀。”
周燮站着不动，似乎对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几年的衣服爱不释手。
“啧，快点儿，又不是让你把那件扔了，守财奴！这里又不方便洗衣服，穿件新的不好吗？周燮，我可告诉你，别逼着我扒你衣服啊。”
周燮必然相信她做得出来这事儿，拽着衣角，迟疑须臾，道：“那你把头转过去。”
姜斐一怔，看到了他严肃的神色，边转身边小声道：“靠，现在这世道竟然还有黄花大小伙子这么稀奇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