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姑娘见邓紫光把自己男人教育了半天,不知道蒙三是不是听进了,终于忍不住问自己男人你听懂了吗?听懂了你就复述一遍。
蒙三吭赤吭赤地:要动脑筋,想办法自己要人,要钱粮,莫要等待。有人阻挡我,抽他。没得主意了,找李洪。
邓紫光点点头,叹口气道也难为你了。我给你拟好了也条存,你留着日后读,一步一步做踏实了。
蒙三春送夫人到三清观后也回到下蓝山来,她找到邓紫光:大家都有事做了,我哥我嫂和我阿爸。你是不是把我找些什么事做?
邓紫光:开春前,学校要开学了。我最牵挂的是村校,小学,你帮我管下?
蒙三春:管几个孩子们的读书有什么啦,行。
邓紫光:不是的,学校的先生,不要让他们受委曲,他们的食宿不要马虎了,让人寒心。他们俸是每个月一结的。有的人已教书三年了,每一年都要涨一次俸的。有的人想回去了,要另外找人来接替。这些钱往年是直接从李洪手中开支的。去年下蓝山的盈余几千贯。今年要用这个钱来开支,这个钱掌握在粟家手上,你得去要下来,你一个人不方便,你和粟英一同去要下来,并把它管好来。
蒙三春:我有帮手没有?
邓紫光:除了学校的师生,粟英,还今年有几个从静江府学成回来的老弟(老兄老弟是桂林人八百年前的称谓,宋人笔记如此记载:“所言意义颇善,有非中州所及也,早日朝时,晚日晡时……长于我称老兄,少于我称老弟),我一时没想好他们将如何使用,你帮我管起这事。将来他们要充任土官,农事官,甚至带领峒兵。但这一切都得有人牵头呢。
蒙三春:不你早说,我家人都往外跑,我们寨没得人管了,公共的柴山和果树总被人偷却没人管呢。阿爸管商行没得伙计呢。冶场的生意没得人帮看呢。你把他们交给我,明天我让他们统统下去,管起事来。
邓紫光:你刚才说到柴山果树被偷的事,乡里乡亲的,不能闹大,给人悔过机会,不可闹出大乱来,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你想干事,干事就要权,有权人容易行为无度。这样的人万万不可管事。
蒙三春:我明白,你让我管事,管的不好自然也不会让我管下克,我不会贪恋权的。我是夫人的学生,不会给夫人丢脸。
邓紫光:得,我们两是同窗了。你我都是夫人的学生。走吧,我们去乡学去,我今天要给学生们上一节课呢。
蒙三春:这过年期间哪来学生?
邓紫光:昨天族老们让我给从静江府学宫的子弟考核下,看看有什么长进。我想他们去学宫两三年了,给他们一点交心吧。你既然准备带他们,现在与我同去,不正好一他们见面吗?这次是我给他们上一课,等他们回来,就是你了。
蒙三春:他们回来就是我们的秀才了吗?我只管请他们喝一顿酒就成了,你们叫什么宴?
邓紫光:你说的是鹿鸣宴?那真是螺蛳壳里唱道场了。也好,许你请他们,行招揽之意。
邓紫光与孩子们的见面并没有讲什么道理,甚至没有讲书,而是与他们一同唱南宫调《祭孔》,然后讲回来之后要做事,做小事,做实事,做有用的人。
邓紫光正在与这些十四五岁的孩子们讲着闲篇时,看见蒙再来在窗外向他招手,便把教鞭塞给了蒙三春,让她和大家说说。
蒙再来将邓紫光带到转角,问邓紫光:主公看是不是她。
邓紫光看见一个姑娘的后背,不由心跳,邓紫光把她的头由揭下来,太阳照着她的发髻,黑色的头发变成了亚黄色。邓紫光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龙乞弃道:是蒙大爷把我接出来的,说让我跟着你去干活。
邓紫光:你愿意跟随我出去?
龙乞弃:我愿意!
邓紫光:万一,我家赵姮儿不要你呢?
龙乞弃:是主母吗?她不要我,我就回来。
蒙再来把一个箧笥递给邓紫光:这是龙姑姑的身契,她家卖她了,这里边有我给她的一点心意,主公要是放她走,够她在怀远或者融县安家的。
邓紫光:谢谢老哥了,我们回去吧。
邓紫光也不管蒙三春和学生们了,带着龙乞弃回招抚司。
蒙再来在后面道:主公,我在后面给你准备了车马,你什么时候走?
邓紫光:明天。
蒙再来:明天早上我过来。
金米正在更换邓紫光的被子,她怕潮了的被子不暖和,给邓紫光烘了一番被子后再帮他换好。见邓紫光带着一个犵狫装扮的丫头回来,首先是看不顺眼。邓紫光让她去挑水回来烧洗澡水,便一脸不高兴的向外走,龙乞弃拉住说姐姐告诉我水在哪,我自去挑就行了。金米一指府衙侧门:诺,从这个门出去就见水渠,挑到这边有个暖灶,本来只向屋里提供热气,你把盖子打开,放大锅上去,大锅在灶边。水桶也在灶边。
金米道谢谢姐姐。金米一声不吭走了。龙乞弃挑水回来,邓紫光见她脸不红气不喘,问她刚才有不有不高兴。龙乞弃说我被欺负多了,这也值得生气?她若是喜欢你才生气,是她的问题。我不过是你的丫头,她和我一样?
邓紫光:她不是。她是我前面夫人的姪女。
龙乞弃:她是你以前的亲戚,我更不要生气了。
晚上艾草过来送饭倒是十分热情,主动为龙乞弃篦头干发,盘了个妇人的头形。还插上了花簪子。
第二天没亮,邓紫光起身打好行装,那蒙再来已在等待,邓紫光吃惊你半夜就赶过来了?
蒙再来说昨天我没有回去,在四妹的寮屋住了一晚,不是从六寨过来的。
邓紫光昨天晚上睡不够,上车抱着龙乞弃补觉去了。
邓紫光在车子的摇晃中醒来,看见窗外的太阳正探出山顶,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龙乞弃直挺挺的坐在马上,见他醒了,便嫣然一笑。邓紫光看着她青春焕发的面容,心中突然为她感到一阵迷茫,不知是喜是悲,便在窗上击打着节拍,吟唱起来:
车声辘辘,风吹陌途,一梦未醒,昨日已轻许。只恐三秋后,黄花枝头轻。
马铃叮咚,静江在东。雪辙更显,道旁草木浅。悲喜难自料,随君行多远?
远草寂,鸦鸣凄,东君作主,只消花季,一任风吹去,不虚此生行。
那龙乞弃听到不虚此生行,便学着鹧鸪声:行不得也哥哥。
邓紫光道:自今后,你叫龙琪琪,琪花瑶草,指仙境中的花草,其美如玉。
蒙再来送了一天的路便要回转,因为后面要爬山,车子无法通行。晚上夜宿逆旅,邓紫光意欲贪欢,龙琪琪阻止道:哥哥疲惫时宿于郊野,当提防野兽,这是我们打猎人的规矩。
邓紫光道有蒙再来在近左,不怕什么野兽,况且这不是郊野,哪来野兽?
龙琪琪:难道有比人更危险的野兽吗?
邓紫光:琪琪说的是,今天听你的。
次日翻地过莾山,只剩下一天的路了,原来马上行程比走路快了一半。邓紫光再次被龙琪琪拒绝了,她说明天你见到主母了,别让她怪我。
邓紫光如同被浇冷水一样把热情浇灭,又觉得龙琪琪说得有道理,只好养精蓄锐,与那龙琪琪分卧一屋。
赵姮带二苗和覃牯到静江府时,学宫尚没有开学,廖家嫂子与莫月都没有来。好在二苗与覃牯都能做炊事,虽然做的不好吃,也没饿着赵姮。当邓紫光带着一个少女出现在眼前时,赵姮跟本没看到龙琪琪,只管娇嗔报怨你怎么才来呀。待好看见龙琪琪时,咦了一声这是谁?
邓紫光:这是犵狫山嵠峒长官司家的女儿,出来给你当丫环的,你要不要?龙琪琪,过来见过小姐。
龙琪琪给赵姮行礼:见过夫人。
赵姮一愣,立即笑道,蛮好蛮好,哥儿选的人不会错。你在哪学的礼数?
龙琪琪:回夫人,我十二岁当童养媳,嫁去柳州,没两年男人死了,便回来了。在夫家学的礼。
赵姮:原来你也是蛮可忴的,这么小就给人当童养媳了,吃了蛮多苦吧?
龙琪琪:谢夫人关怀,一点点罢了。
邓紫光要把行李放下来再说话,赵姮拦住道不行不行,我这太小了,你不是有戊军寨和讨獠招抚司衙门吗?当年母亲还带我们看过。
邓紫光:我一直没敢把那当私产,那是用始安商行的钱建的官舍,管他,史格有份我就有份。走讨獠招抚使夫人回府了。
邓紫光说完看一眼龙琪琪。二苗与覃牯过来给邓紫光行礼,她眼力尖,看见邓紫光对龙琪琪的眼神有内容,立即接过龙琪琪的包裹,让覃牯也接过邓紫光的包裹,牵着马向北门戊军寨走去。邓紫光将赵姮抱上马,给她牵马绳。
此次覃牯只带两亲兵出来,另外三人随石胜过跟随赵媞和夫人去长沙。
此时已经是正月十五,街上的灯花和游灯是最后一天,街上行人如织,人挤人挨肩接踵,热闹非凡。
除了邓紫光和赵姮,二人不关注这游灯会,二苗他们被这繁华景象震撼到。好在邓紫光他们走得很慢,龙琪琪拉着马带边走边看。二苗人不高,被覃牯牵引着跟在马的左右。两个亲卫挑着行李走在最后。
到了邓紫光的官廨,才发现没有开门的钥匙,邓紫光正欲把门踹开,覃牯说让我进去看看。覃牯翻进墙后仔细观察板后插梢,问外面的亲兵要了一把砍刀,几下劈断门栓,把院门大开。又以同样的方法,爬进府中,把大门打开。
家中虽然有柴有炭,但没有米面,又久不住人,需要打扫。赵姮吩咐二苗他们先打扫房屋,开火烧水。
大家正在忙着,听见门外有人叫卖担子粉,二苗立即把卖担子粉的人叫进来。邓紫光喝道来的正好,每人鼐二碗,加多点肉。赵姮连忙阻拦道:你们每人吃一碗得了,等下我和哥儿去街头把大家的饭定回来。我和哥儿不吃米粉了。哦,给大家加蛋,加腐竹,有不有猪脚?没得?加卤菜吧。每个人加够十文。
(鼐读耐,本是大鼎,在官话中,鼐还有行为动作烫一下的意思。古礼中鼐用来装热汤,官话中鼐被引申为加温、烫、滚烫。桂林话说:老板,给我鼐三两粉,这个鼐就是把米粉用热水烫一下的意思。相类似的意思在宋人笔记中桂林饭锅叫鼎锅。今桂林小孩的童谣中有鱼仔炒酸鼎锅刮干的说法。桂林把小孩子叫小把爷,其实是小钵爷的意思,旧时孩子们吃饭会拿着碗到处跑,甚至吃到别人家中去。有些家教严的人家将小孩子拿碗串门的行为视为持钵乞讨,乞丐叫钵爷,小孩子就称小钵爷。)
找到一家营业的小店坐下来,让店家给戊军寨对面的官廨送餐,二人才开始享用正月十五的晚餐。赵姮在烛光中显得十分灵动,兴致勃勃向邓紫光介绍了她去看过的东隅桑园和西城淼著,邓紫光问你画下来了没有?过完年,工人就要出来了,别到时大家等着你的图纸哦。
赵姮:糟了,我只顾看和构想,没认真落实。明天我去画下来,你陪我去。
我要去见曹县,中午回去见云霞,下午去宣慰思。晚上请人吃饭,你一起来吧。
赵姮:不行,我时间紧迫,白天去现场画方案,晚上我得做说明。你不许喝醉,喝醉了你睡地下,不,睡楼板。
,邓紫光:我懂的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