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光在外喝了酒才回，有些醉意微醺，听见赵姮房中很热闹，便过来看看。大苗见邓紫光回来，便在门外叫一声姑爷回来了。房里立即安静了。二苗给邓紫光撑开竹帘时，邓紫光还有点蒙，你刚才不是在楼下吗？

    赵姮推着一位衣品鲜亮的丽人过来见自己，邓紫光揉一下眼：这是谁家妹妹如此靓丽？

    赵媞被看得不好意思，盈盈一拜，用袖子遮住半边面庞，赵姮却把赵媞的手给扯住，对邓紫光道：哥，你看你的拙荆，是不是很漂亮？

    邓紫光嘿嘿一笑，给赵媞行个拱手礼：见过夫人。

    赵媞：呸，你们瞎说什么呢，给母亲听了，不骂你们才怪。

    邓紫光重新行礼：见过信安，见过晋国。

    姐妹俩立即还礼，一个称见过郎君，一个称见过探花郎。

    大苗将茶壶放在火盆上煎着，几案上摆上红枣、酥糖和柑橘。

    赵媞拿出为邓紫光添置的服饰，邓紫光让赵姮拿出为她俩准备的首饰，赵媞说自己也准备有，还有化装用的奁盒，床上的用品，挂新房的竹编窗帘，好多好好……

    姐妹俩只顾欣赏花花绿绿的饰品，故意冷落在一旁喝茶的郎君。邓紫光清清嗓音，问道：我们是不是要租两船回去？赵媞说你不要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

    邓紫光闲不住，伸手将簪花给她们胡乱带上，被姐妹俩轰出房来。邓紫光在门外说：等过几天进了门再收拾你们。

    邓紫光回到房内，大苗过来给他倒水洗脚，邓紫光才想起刚才在门口没把她认出来。

    邓紫光问大苗我们回去的船准备好了没有，大苗说小姐买了两艘新船，一艘叫七里香，一艘叫九里香。说用来将做婚船呢。

    邓紫光问这船做婚船？能回到岁陵吗？

    大苗：能，小姐跟船回去了一趟才买下来的。

    邓紫光赏了大苗一枚银花钱，让她今后听自己的话。

    邓紫光被二苗给叫醒，说小姐正等他起床了。大苗拿着新衣进来让邓紫光换上，邓紫光被打扮得焕然一新。大家一同去码头，新船正在张挂新幡，张灯结彩。邓紫光看后心中暗暗担心，这是太招摇了吧？引得山贼水匪盯上了怎么办？

    大苗说小姐派出商队沿水路搜查水匪山贼，以保一方平安。

    邓紫光心中苦笑，我所想到，人家已做到，看来我已老去。

    那大苗仿佛看破邓紫光心思，说这是瑶池提出来，王颜明安排的。

    瑶池来送行，对邓紫光卑微地笑，邓紫光温言谢谢她的辛劳，问及她个人有了伴没有。这一顿家常拉近两人的关系，令瑶池感动一番。船队离开码头，信安商船和商行都升起了摧锋旗。

    编队逆流而上，艄公与纤夫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沿途不断有摧锋旗升起和爆竹。邓紫光问赵媞如何找来如此多的纤夫。赵媞道你也知道山中无地和少地的农民，都催促我们开通商路，使这部分人有个饭碗，这不是一举多得？

    邓紫光：你真做对了，将来还真靠这商路打开局面。

    赵媞献媚地拉他的衣服：其实这些都是你们先做出来了，我们照着学的。

    赵姮看不得他们这付模样，抽准机会由九里香去了七里香船，让他俩肉麻去。想自己与哥哥朝夕相处多日，发乎于情——除了行周公礼，止乎于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合乎礼。还还不如让媞姐儿去为发与止为难去。

    晚上停泊沅陵，媞姐把姮儿叫过船来晡食，根本不许她推辞，三个人第一回在一起正正经经的吃一餐饭，饭后冰释前嫌，大家更小心了。没想赵姮的一个小小的使性子，没让彼此生分，却让彼此更多了一份互相顾及，更加亲密和融洽。

    进山的船为了减轻重量，取消了分舱，大家吃饭、看书、休息都在通舱中。晚上休息，打开桶箱，拿出各自铺盖，大苗二苗在中间，邓紫光在舱尾点一盏素琉璃方灯，捧着书静静的看，时而听着北风和江涛声，时而有姑娘们起夜时令人难为情的动静。

    一家人不就是这样吗？

    邓紫光起身走到舱外，前后都是自家的货船，有人打着火把在巡查，码头上还有人值夜。风不大，雪下得很密。

    又是夜深人静时，邓紫光开始回忆，检视过去的日子。有的人和事真的远去了，二十七岁的自己做得怎么样？什么地方伤害了别人，什么地方对不起大家？有愧乎？得意乎？

    赵姮悄悄给他披大氅，围了兽毛围巾。邓紫光问她们睡了吗？赵姮说不知道。邓紫光怕她也冷着，用大氅把那软软的身子裹在怀里。二人静静看着白夜般的景色。安静而美好。

    到了第四天，大多数跟随的船都已沿途停靠，在外操劳一年的人也上岸了，剩下最后回条船向岁陵进发。出了竹砦，见到蒙三春率岁陵马军五十骑候着，邓紫光大为感动，连声谢谢辛苦。蒙三春说有马就是不一样，蓝山招抚司的旗帜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人敢挡我的道了。如果有人敢为难我们的船，我们的马队立即上去。

    邓紫光打断她说：别得意了，养一骑要十户人家，当然要小心使用，这下雪天，易伤马和人，伤一人一马都不好。

    蒙三春：养了马军不用，不是白养了吗？大家听好，把船连好，用马在岸上拖船上去。比纤夫快得多了。

    邓紫光：留下三分之一的不要拉船，有哪匹马出汗大了，立即更换下来，给它擦干了，还要喂些豆粮。还是我上岸去，你到船上来躲一下风吧。

    蒙三春：哥你莫提担心，蒙三也出来了，他带下蓝山百骑，出岁林五十里。与我差一个时辰的路程呢。

    邓紫光听说下蓝山的峒兵还在岁陵，连忙向前赶，半个时辰的路程上果然见摧锋军旗。山路狭小，这么多骑在山道上拥着有些危险，要有马打架起来，连人带马滚下河。邓紫光正想着，蒙三看见邓紫光立即下马趋前给他行单膝军礼，邓紫光也下马把他扶起来，在他肩上擂一拳：辛苦！

    蒙三：主公不在船上，跑出来吹风干吗？三春是不是躲到船上去了，让你来淋雨雪？

    邓紫光：不是的，听说你在等我，我先赶过来了。

    蒙三春在船舱中，听到外面三声铳响，她笑着说人家放爆竹，我们放火铳。他们到了，出去看看。

    只见山上近百面摧锋旗猎猎作响，每个骑兵手上都持一面旗。

    有了马的牵引，船行比较快，到达岁陵时天依然大亮。大媱带着几辆牛车在等候，见邓紫光持被一队骑兵拥来，连忙向邓紫光行礼，带动围着看热闹的人们一起行礼。邓紫光见状连忙下马对大家说使不得，使不得呢。大家起来了，我回来就惊动了你们，罪过罪过了。

    人们对他的客气报以质朴的微笑，这个招抚使一点官威没有，好讲话得很呢。

    岁陵已修好了码头让船停靠，邓紫光在码头接了赵媞姐妹，让她们上了事先等候的彩轿。赵媞道我们在一旁等等，等他们卸了船，再一起走。

    原来这姐妹俩都为自己准备了许多的妆奁，这会要抬着回去。虽然没有十里红妆，也有百骑相送。

    赵媞见邓紫光在一旁傻笑的观望，拉他一下说你和大苗先回去见我母亲，然后换一身吉服，在家门口等我们回去。

    邓紫光说要得，找到大苗说自己要先回去换吉服，让她陪自己先回。大苗找到目标箱笼后抬上牛车，与邓紫光一同回招府司衙门。

    看见夫人在门口观望，邓紫光连忙迎上去请安，嘘寒问暖，并让她回屋去别被风吹了。夫人把邓紫光细细打量一番，笑着问你是不是相着改囗叫我母亲了？

    邓紫光：想是想，这不还没到时候，等迎亲后，我天天给你请安，陪你说话。

    大苗找出吉服来让邓紫光给换上。夫人问这是媞儿要换的衣服吧？哪有这么急，师姑明天下山，等问清了吉日吉时先。你们没有越矩吧，要不为什么如此急忙告诉大家？

    邓紫光明白夫人的心思，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夫人放心，紫光与二位妹妹真没越矩，不信你问大苗二苗。明天问了吉日吉时，也还要等你答应了，我们才迎亲过门。只不过这船上下来百数个箱笼，还有百数十匹马儿相送，总是得今天把东西接进门。我也就是在这接一下二位妹妹，今晚回对面老县衙那边了的。这吉服是给乡亲们看的。

    夫人：果真？

    邓紫光：决无半点虚言。请夫人相信二位妹妹。

    夫人：那你最好是不用吉服，用公服挺好。

    邓紫光本想让乐户来吹吹打打，经夫人这一提醒，只好作罢。百里之程，如今已九十九，不必图快最后一里路。想到这，邓紫光让大苗快去码头告诉赵媞，夫人要问过吉日吉时才给办事，让她们不要太正式和隆重。

    大苗走了，邓紫光这才找出自己的正三品公服，夫人让二媱帮邓紫光穿戴好。至此邓紫光心中暗处庆幸，全靠好赵媞想的周全，让自己回来试探夫人的心思。这母女两有意思，斗心思真是一个更比一个强。

    很快赵媞她们回来了，她们没有乘车轿回来，而是一人一骑，后面跟着一队骑兵，骑兵擎着旗，驭着箱笼。

    邓紫光先向姐妹俩行礼，然后上去扶着姐妹俩下了马，引她们向夫人问安。夫人这才有了笑容，仔细打量孩子们。

    看着队伍把箱笼送入招抚衙门，邓紫光向夫人告辞，自己要去与蒙三交待些事。也就不能陪夫人用饭了。

    邓紫光还真有事要交待蒙三，还有十天要过年了，让大家早点回去帮家中做事，这次出来接新的人，每人奖励三百文作喜钱，或者二十斤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