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契尼的《图兰朵》是由《杜兰铎的三个谜》改编而成的三幕歌剧,讲述了元朝一位公主图兰朵为了报仇,设下三个谜语,若有男人猜对便嫁给他,若猜错便处死他。
尽管法学男女比例算是众多专业中较为均衡的了,但没人愿意接女主角,最大的原因是故事三观不正,图兰朵形象尤其变态,卡拉夫作为男主,参演人报名者则有男有女,两相对比,堪称导演万万没想到。
而导演自然是班长余悦琳。
在她到处求人不管用的情况下,最后是什么也无所谓的贺北岛担下了这档子事。
然而15岁的贺北岛高冷那是因为封闭,和外界基本零交流自然也不会在乎他人的目光。25岁的贺北岛已经在社会上保有一席之地,回看15岁稚嫩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在舞台上念台词堪比酷刑。
她真的没想到这东西今天还会被拿出来温习。
法学专业没有学过歌剧的,也没什么文艺细胞,台词小有改动,但基本照搬,连服装都和2009年大都会版本的极尽相似。
“哈哈哈哈哈……好青涩呀,过去的小贺与现在区别真的好大啊。”
“以前的小贺还有婴儿肥,好可爱——”韩文娜嘻嘻哈哈,整个聚会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一瓶酒都没碰,因为过敏严重。
什么糟糕的话都说出来了,贺北岛整个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果然人喝醉了就会肆无忌惮。
乱七八糟的人跑过来边看边跟贺北岛喝酒,贺北岛本人也并不想看这部演出处女作,干脆专心喝起酒。
菜上得很慢,餐馆是余悦琳精挑细选找出来的禹菜系,清淡为主。今天参加聚会的人五湖四海都有,小部分是未名本地人能吃得惯,但大部分还是觉得没劲。
吃到半路换了家餐馆,没变的是贺北岛继续喝。
她年纪最小,读书最早,性格最冲,行踪也是最神秘的。同学吐槽她研究生毕业后就不知所踪,跟个人间蒸发一样,什么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人。知道的知道是贺北岛因病去了荷兰,不知道的以为她卧底组织去了。
而的确去卧底的贺北岛没说话,怕同学忽然敏锐察觉不对劲。
这个灌那个也灌,心有怨气的廖哲敬的最多。
一晚上下来,贺北岛菜吃了没几口,酒喝了半箱。余悦琳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是怎么,她也老被人灌,又不会拒绝,一瓶一瓶的喝。
但余悦琳跟贺北岛不一样,她没那么好的酒量,也容易上脸,到后面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聚会进行到深夜,贺北岛已经不算清醒,别人却看不出来。余悦琳和韩文娜去前台结账,又不知怎么回来,看见贺北岛一个人在洗手间催吐。
喝多了酒不仅仅是会醉,就算不醉也觉得恶心。
余悦琳坐在洗手台边,已经醉的神志不清。
韩文娜本来想找出她的手机,结果刚碰上尸体状态的余悦琳,对方直接睁开眼:“——别碰我!”
贺北岛用水洗了把脸,清醒了半分,注意到余悦琳的表情,显然是还没醒酒,于是干脆地挟持住她,示意韩文娜:“继续翻吧。”
韩文娜被余悦琳那一遭吓个半死,确认贺北岛抓稳余悦琳后,才继续去找。大概是因为心急,初春人穿的也多,韩文娜找得也毫无章法。
余悦琳在贺北岛怀中不安地扭动,眼神雾蒙蒙,茫然万分,却始终在挣扎。
十分钟过去,拉锯战也结束,韩文娜找到手机,嘀咕这么大个人连密码也不设一个,从联系人中拨了余晖的电话,和对方说了地点让他赶紧来接,终于能松一口气。
贺北岛便松了手,余悦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蜷在一起,手机放在地上。
韩文娜问:“那你呢?”
贺北岛想了想:“几点了?”
“十一点半,”韩文娜看了眼电子表,“恭喜你,最晚的新轨都停运了。”
“帮我打个电话吧。”贺北岛把手机递给她,整个人显出几分无力,才终于有点醉态。
“打给谁?”
韩文娜翻了一下页面,所有人都是公事公办的大名,没有半点人情味,想起了之前流传很久的笑话——据说贺北岛微信给人备注的格式是:姓名+性别+认识年份。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离谱到这个程度,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金世正……?哦不行,她上学去了。”几个小时前还在跟金世正担保必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的贺北岛此刻茫然了。
韩文娜这时滑动了底,看见熟悉的名字:“我打给你的频繁联系人了啊。……一个月19次?什么关系啊。”她抬头,想看看贺北岛的反应,却发现她根本没在听。
算了。
韩文娜失笑,电话也被打了出去。
因为要等人,两个人给余悦琳催吐完之后就出了洗手间,蹲在门口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
余悦琳坐在地上,整个人抱着自己,显出几分局促。
接韩文娜的人是个女生,到的很快,便先走了。
现在还剩下贺北岛跟余悦琳。
贺北岛脑子里想着要等人,心里想着走回家,却不记得路,干脆自暴自弃地坐着了。
一直安静得和尸体一样的余悦琳突然开口:“……我想回家。”
“接你的人马上到。”
“谁来接我啊?”余悦琳问,“程修吗?”
“不是,余晖。”
余悦琳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贺北岛,片刻后反应过来一般弹起来:“我不要他接!!!”
贺北岛被她吓清醒了几分:“怎么了?”
“我不要他接——”刚刚还大声说话的人小了音量,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呜咽,“我不要他接,我不要!我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我——”
尽管什么都没搞清楚,贺北岛捡起她的手机,找到了联系人中已经被拉进黑名单的程修,他的名字底下是晁旧。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把对方拉出黑名单,刚准备打过去发现程修的电话已经打进来。
急喘的声音响起:“阿琳?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我是她同学,”贺北岛说,“她现在喝醉了,我把地址告诉你,你来接她吧。”
程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是压制不住的欣喜若狂:“……好。”
贺北岛便挂断。
余悦琳还没走出来,仍然在哭。
贺北岛便跟她说:“我已经帮你打了电话给程修,他说马上来接你。”
“……”余悦琳看着她,没再哭了。
贺北岛也看着她,看她像失了力气一样瘫在地上。
贺北岛不想管她了,起身活动一下久蹲带来的麻痹,发现有两辆车停在了前面。虽然人看起来很清醒,但实则脑子还是一团糊。左边那辆车有点眼熟,谁的来着?
她倏地听见余悦琳小声的歌唱:“I`m tired of living in... the shadows.These paper...”
余悦琳还没醒。
贺北岛抬头看见左然,他大概是刚忙完什么事,身上还穿着正装,心里想着程修怎么还不来,程修没来就算了,余晖怎么还没来?
“贺小姐,你喝醉了?”
果然,私事喊贺小姐。
贺北岛现在不太清醒的脑瓜想到。
贺北岛没回答“醉不醉”的问题,只说了自己的感受:“还好,只是头痛。”
左然看她瞳孔清明,确实不像喝醉,便放心了一些:“那好,我先送你回家吧,车上备了点醒酒药。”
“不用,”贺北岛扯住他的袖子,距离瞬间被缩短,“再等等,我看看谁来接小琳。”
左然注意到坐在地上的余悦琳,看起来像喝了一吨的酒。
左然只好顺着贺北岛的意愿,陪她等。
贺北岛没感觉自己哪里醉,就是四肢有点发软,于是她拽左然袖子的手变得更加用力。她感觉这个袖子支撑不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于是她转换策略,认真又谨慎地按住了左然的手。
好,现在左然是她的拐杖了。
非常结实,非常安稳。
被迫成为支柱的左然完全感受到了贺北岛倚过来的重量,想的是,她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要不要先把她送进车里?不过她看起来不太愿意的样子,背过去好还是抱过去好?
她断片吗?
不断片的话,清醒之后,他会被告性/骚/扰吗?
又过了会儿,一辆摩托风驰电掣地赶来。下来的是个穿着衬衫的男生,贺北岛也听到了声音,好奇地看了一眼是谁。
一看就皱了眉。
不是余晖。
那答案就是程修了。
第一眼看上去就十足的讨厌。
第二眼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程修也看见了贺北岛,向她表示了感谢,接着就跑去把余悦琳扶了起来。
左然注意到他本来的动作是双手去楼,然而余悦琳抗拒的动作分外激烈,于是中途变成了扶。
贺北岛也看见了,想冲过去让程修滚开,又想起来是余悦琳自己让程修来接。
完了,贺北岛心想。
她终于发现自己喝醉了。
她已经不太懂余悦琳、余晖、晁旧以及程修这四个人究竟什么情况了。
贺北岛不想喝醉,于是摇了摇左然把对方注意力吸引过来,表情严肃:“我觉得他俩有问题。”
“……我也觉得。”
贺北岛心想,她的判断是对的,那她果然没喝醉。
然而没等贺北岛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自觉被怀疑的程修主动搂着余悦琳过来解释,脸色紧绷,还勉强自己露出笑意:“……抱歉二位,她是我女朋友,我和她之前一直在吵架……”
余悦琳反应更加激烈:“你放开!你滚开!”
贺北岛看着程修拿出来的亲密合照,感觉自己不会说话了,沉默良久。
左然便开口:“只是吵架?”
对啊,怎么可能只是吵架?只是吵架就不算分手,余悦琳那样乖的女孩子会在未分手期间和别的男性约会?
贺北岛感觉脑子要炸了,醉酒反应终于冲上了她,她连人都看不清了。
她现在觉得强逼自己礼貌微笑的程修就跟在演《电锯惊魂》一样。
“呜呜呜,”余悦琳再度哭起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更加迷惑,“阿北、左律师,你们快走吧……”
贺北岛真的脑子要炸了。
程修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整个人放松许多:“好了,那我先带她走了。她也愿意跟我走。”
左然:“她喝醉了,不是清醒状态,你在这期间任何对她不利的行为都是违法。”
程修打量他半天,露出几分不善:“我知道,我会让她清醒。”
他拉着余悦琳走,又忽然回头看向贺北岛,做了个口形“你马上要倒霉了”。
贺北岛看清了。
贺北岛暗自撇嘴:“我不是一直在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