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谈隽的人生,是一条很早便设计好的坦途。

    由他自己设计,也被家庭影响。

    在江中12届同学心里,他是绝对浓墨重彩的存在。

    学生时代要想在许多人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颜色,往往需要一些出格的举动。

    但事实上,谈隽并不是一个不遵守教育框架的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好,不惹事,老师眼中的楷模,学生堆里的标杆。

    虽然看起来难以接近,但有事相商时,往往又会觉得这个人其实挺随和。

    那些若即若离的距离与界限在他身上被赋予了另外一种值得去欣赏的意义。

    相当一部分时候,举例来说或许更形象,谈隽更愿意成为晚会的幕后执行人,或者典礼的边缘参与者。

    这种性格注定他不会允许自己有出格的举动。

    幕后出格容易导致事态失去控制,边缘人出格就不是边缘了。

    整个中学阶段,谈隽只有两次出格的举动,一次逃了校庆并让章宇为他假造出场证明。

    一次直接在校跟人打架又无故缺了一上午的课。

    而这两次出格行为,都恰好与沈荼有关。

    如果他对感情足够敏锐,在沈荼离开江中前应该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

    还有在他后来独自去淮县一中的那几次里,在他盯着淮县一中贴在公告栏上的成绩时,在他数着排名看沈荼是否能够进入理想的大学时。

    就能明白自己不只是出于同理心才想帮沈荼。

    但他不够敏锐,因为家庭原因,他曾经对亲密关系敬而远之。

    早在刚知事的年纪,便开始期盼在今天称为独身主义的未来。

    并非某种中二式的想法,只是他的确对婚姻对情爱对亲密关系都持悲观态度。

    认为世间的关系都不过如此,哪怕曾经浓烈,最终结局都是走向平淡,乃至消怠,或早或晚。

    索性一开始就平淡,为此始终与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

    但遇见沈荼后,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之后,他才发现哪怕最终的结局不如人意,他仍旧愿意一头栽进他曾避之不及的苦水,为自己此刻的心旌摇曳买单。

    说来有些好笑。

    彼时年少,总觉得自己可以跟情爱毫不相干。

    甚至在沈荼捧着学校贴吧的八卦问他时,他也相当肯定地认为自己将秉守独身主义终生。

    原来只要遇上那个人,也会逃脱不了,也会心甘情愿为她打破规则。

    他还是幸运的,在这样好的年纪,就遇上了这个人。

    只是不知道沈荼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反复无常。

    两年前还言之凿凿地宣称自己的最终归宿是孤独终老,如今却信誓旦旦地说喜欢上她了。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只是想同她玩玩,觉得他不正派?

    “你背了什么呀?”沈荼出声,看向目光仍在出神的谈隽,点了点他背着的单肩包。

    她隐约能感觉出来那应该是个礼物盒。

    谈隽回过神,看向一脸好奇的人,眉眼间勾出温柔的笑意。

    “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很重要的人。”

    沈荼“哦”了一声,面上没作声,心里在掰着手指数谈隽身边有哪些对他来说称得上是重要的人。

    现在已经放寒假了,章宇应该快回来了。

    除此之外,沈荼想不到还有谁了。

    谈隽性子偏冷,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

    也不知道在她离开江中后,有没有再交上什么朋友。

    还有在北城,在P大,那里也有很多优秀的人。

    夜色悄然逼近,只留下一片瓦蓝天光。

    裕河坊走到尽头,行人渐少,沈荼站在一棵五百年的银杏树前,仰头向上看。

    苍穹下的树枝疏朗苍劲,犹如被疾风骤雨重击后依旧挺立的羽翼。

    金黄的扇叶早已凋零,仅剩几片漏网之鱼夹杂在如丝绦般垂下的红色许愿牌中,与成百上千人的愿望一起在风里回旋翻转。

    沈荼眯着眼辨认,兴奋地指着银杏树的某个方向,笑着说:“看,那里就是高二的时候咱们挂许愿牌的位置。”

    她快步跑上前去,企图看清目标所在地的许愿牌是否还是他们挂上的那两只。

    但她没能看清,经过高三一年的磋磨,她的视力变差了一些,何况现在的天色已不明亮。

    “谈隽,你看得清吗?”

    她记得谈隽的视力似乎有5.3,这是他高二时的数据。

    “还在。”谈隽看了一眼,原本红色的绳索因为被灰尘与雨水浸润杂糅成黑色,许愿牌上的字迹被风雕刻成磨砂质感,可还是能够看清。

    “我写的是什么?”沈荼有些好奇。

    谈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不记得了吗?”

    沈荼眯起眼,扶着头,似乎快把回忆掏空,但还是没想起来。

    “没印象了。”沈荼坦白地耸耸肩。

    她是务实派,并不信奉许愿这一套。

    连这块许愿牌是她秉持的是“来都来了”的理念,才挂上去的。

    至于当时写的到底是什么,她不记得了。

    谈隽盯着那块被风吹得不停打转的许愿牌,几秒后弯眸一笑,露出几颗白牙,长睫毛抖个不停,像是乐不可支。

    这是沈荼很少见到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愣神。

    这一刻她在想,如果人类的眼睛拥有摄像机的功能就好了。

    “你看见什么了?”沈荼眨巴了一下眼睛,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缓解心底的那股躁动。

    谈隽偏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又笑了一会,上扬的嘴角,含笑的眸全部落进沈荼的眼。

    沈荼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尾音说:“百因必果,富婆是我;时无再来,帅哥入怀。”

    “沈荼同学,你的志向很远大啊。”

    那双总是半垂的眸子在这一刻原原本本地睁开着,漆黑而圆润的瞳仁里倒映树干的影子,彩灯的光芒还有沈荼一张目不转睛而略带惊愕的脸。

    远方天幕最后一点蓝色被黑夜完全浸染,周围用来衬托氛围的橘黄色彩灯和用来照明的路灯愈发明亮。

    沈荼看着眼前这双有些谑色的眸子,在揶揄与调侃的语气里回过神。

    “……”

    原来十七岁的她就这么——庸俗吗?

    不愧是她,真的好务实。

    只可惜这个世界是客观唯物的。

    否则这棵五百年的银杏树恐怕要因愿望超载而轰然倒塌。

    不过——谈隽凭什么笑话她?

    沈荼心虚地撇了撇嘴:“干嘛笑我,这个愿望很朴素好不好。”

    “你去大街上问一问,有几个不希望自己有钱?”

    谈隽轻轻地“嗯”了一声,“是的,所以我在深刻地反省我自己。”

    紧接着他拉长了语调,“但是…帅哥呢?”

    沈荼眸光微闪,顷刻间又相当坦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谈隽摇摇头,轻声笑道:“那时无再来怎么说?”

    “你这是看上哪个帅哥了?”

    “没啊…”沈荼心里有些发怵。

    “可是我怎么觉得‘时无再来’这几个字似乎是在表达笔者“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自我鼓励呢。”谈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哪…哪有…”

    沈荼坚决否认,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早在两年前她瞄上他这朵花了,还计划着高考后跟他表白。

    谁知道后来校花先跟他表了个白,她也是在那时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独身主义这种说法。

    见人不回答,谈隽转向了其他问题:“沈荼同学,那你对富婆这个词是怎么定义的?”

    沈荼对这个倒是不避讳,说出来几乎是带着憧憬:“三十岁前简简单单一个小房子,银行卡里的流动资金有个百万级就行了。”

    “我不贪心,只想成为一个小富婆。”

    沈荼亮出了自己的指甲盖,显示着自己并不怎么大的野心。

    不过专业所限,单纯靠自己,估计只有转行才有可能在三十岁前实现这个愿望。

    江城的房价还是挺高的。

    “除了物质上的小富,还有心灵上的小富,日子不必多清闲,只求可以优哉游哉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说到这里,沈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神态向往。

    谈隽点点头,表示明了。

    “那…帅哥呢?”

    “你对帅哥是怎么定义的?”

    他垂眸看向沈荼,眼里是温柔到认真的神采。

    认真得像是高考生在高考的第二日于报刊上确认自己的答案。

    沈荼突然有些拙舌。

    “帅哥…就是…”

    她盯着谈隽的脸,嗫嚅许久,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慌忙中咬上已经空旷许久的奶茶吸管。

    手指不由自主握紧,咽下一口甜腻的奶茶后,沈荼的语气变得轻飘飘;“我那就是随便写的。”

    沈荼避而不答,谈隽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蓄势一天的初雪终于在此刻抵达人间。

    一团轻棉似的雪花恰巧落在他的衣袖上。

    “沈荼,下雪了。”他递给沈荼看。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是大雪,饱满得像是天际撒下的棉絮。

    “今年的初雪。”

    室外温度低,直到谈隽将袖口放下,那团小小的轻薄的雪花依旧没有融化。

    “沈荼…你知道初雪的含义吗?”

    问出这句话时,谈隽的眸色温柔而璀璨,仿佛盛上了春水,倒映着万千星河。

    修长的手指摸上身后的单肩包,干净偏粉的指关节在傍晚时分的第一场雪中曲起。

    他在仔细聆听沈荼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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