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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惊魂

    阿福登时脊背发寒,这是点到了他的名字。

    平日里阿福因母亲管教严苛,从不拿自己当三岁的孩童,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多么短暂,只有三年而已。

    三年的时间里,他还没有看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这里是个牢笼,他原本的家也是一个牢笼,去到哪里都不怎么有趣。

    被点到名字的孩子一共有五人,他们根据点名顺序依次排列,阿福站在最后一个,与其他四名孩子,跟随看守一起离开茅草屋。

    看守将他们几人送入一条暗道,而暗道的出口却是一个孤立的小岛,四面环绕绿荫,脚下是柔软而温暖的细沙。

    阿福回头朝身后眺望,见到远处连亘不绝的会梦山。

    看守并不知阿福是在瞭望会梦山旁边的自己家,还以为他是有心逃脱,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带去前面巍峨的白色平顶建筑。

    建筑里站着接近百位奇装异服之人,他们身上皆披宽大黑色斗篷,面具遮挡左眼,脚踩绘着日冕花纹的大理石地板。

    其中一位妇人站出来,用着蹩脚的官话唤阿福,说:“好孩子,娘来接你了。”

    阿福听着这嗓音不像是雪然的声音,况且雪然在永安长大,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根本不会是眼前的妇人。

    “我娘呢?”阿福转头,问侍立在侧的守卫。

    守卫不耐烦道:“眼前的人就是你娘。”

    “我娘今年二十四岁。这位怎会是我娘?”阿福对守卫哭闹,“你带我回去,我要找我娘。”

    “你娘早就不要你了,是她将你卖给我们的。”那异装妇人嘲讽道。

    “我娘才不会。分明是你拐我来的。”阿福看向守卫,回忆道:“那天我在街上逛得好好的,你们突然在街上强行拖走我。”

    妇人:“你们说过这些孩子都是被遗弃的孩子,可这孩子却说是被你们拐来的。这我不能收。”

    守卫:“这孩子认生胡说的,孩子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这孩子脾气差点。”妇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眼底半点温暖都没有。

    守卫再次拎起阿福,拽着他走入另一间小屋,里面逼仄狭小,没有一扇窗户,中间放着一枚香炉。

    守卫从怀里掏出一支香,对妇人指了指香炉,自信保证:“您放心,点上我的这瑞文香,就算是头见了红布的牛,半柱香的功夫也能静下来。”

    妇人脸上重绽和蔼笑容,说道:“我还能和孩子计较什么。你把门关好,等会我再领孩子出来。”

    旋即守卫将瑞文香点燃,手扶着门正要关上,却被门上一道力阻挠,他转头望去,发现一位与妇人同样衣着的女子,手拉着门扉。

    女子阻挠他关门还不算,手深入门内,将香火硬生生掐断,倒插在土里。

    守卫恼火,回头看身后,发现方才的妇人解下身披的宽袍,头盘高发髻,“敢问女侠高姓大名,为何要出手阻挠?”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皇上任命的巡按连含章是也。”连含章一甩长剑,横在守卫脖颈。

    守卫看到身后还有百名宽袍主顾,并不觉害怕,“你杀了我,你还能逃得出去这岛?”

    方才欲购买阿福的妇人也站出来,撤下左眼的面具,也走到旁边,改用一口流利官话说道:“不然呢?有我不就行了。”

    守卫看着那妇人,劝道:“周小姐。您是周序大人的长女,怎能做朝廷的走狗?”

    周序过去长袖善舞,广结桃李,提拔过不少后起之秀,纵使现在没有官位,不少人仍对他十分敬重。

    周小姐是前次辅周序之女周栀子,曾嫁给废太子盛鸿渐,也是他子孙后代中唯一一个没有削籍为民者。

    所以在场的人对她无比敬重。听闻周栀子婚后多年无子,一些承过周序恩情的人,撺掇她来这里,领一个孩子作为她的子嗣。

    当然,这群人肯帮助周栀子,并非只因她父亲是周序,也有因为周栀子的夫君是废太子,现在女皇的子嗣康年公主未归,杨攸跻多年未能再娶,女皇身边能继承皇位的只有盛鸿渐,而周栀子以后会是皇后。

    况且有了杨静则的先例,难保皇后篡政成为女皇的事还会再次上演。若能为周栀子寻一个太子,以后周栀子独揽大权,他们也能跟着喝粥吃肉。

    米还没下锅,周栀子便把锅掀翻,这让在场不少人大吃一惊。

    周栀子说道:“我爹的事我向来不会参与,但你们这些年胃口大开,竟勾结域外,拐卖大粱子民至境外,那我身为大粱儿女,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正说着,无数条小船从四面八方驶向海岛,船员们头戴青色头巾。

    “是盛家军。”在岛上部分奇装异服者大惊失措,忙打开他们前来时通过的地下暗道,却不想暗道的入口处走出一女子,逼得他们节节后退。

    “段姑娘来得正是时候。”周栀子对那女子喊道。

    段烟雨站在旁边,一挥手臂,身后的暗道里走出数名头戴青色头巾的人。

    岛上的访客纷纷缴械投降,连含章摘下几人面具,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守卫见岛上此刻天罗地网,他们都插翅难逃,顺手抱起旁边的阿福,宽大的手掌掐着阿福的脖子,威胁周栀子等人:“快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杀了这孩子。”

    “你还能逃到哪里?我们所有人都记得你的脸,只要你在大粱境内,我们所有人都会把你找出来。”连含章道。

    守卫哈哈一笑,“广厦会的那位大人会来救我。”

    周栀子以前曾听闻过这名字,过去只当是玩笑而已,却看连含章表情凝重。

    段烟雨却反唇相讥:“救你?据我所知,广厦会的核心成员不过八十五人,至少都是各地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觉得你进士二甲以上,还是富甲一方的商户,又或者出生就衔着玉的官宦人家?不如缴械投降,做污点证人还能侥幸逃过一命。”

    守卫犹豫了,掐着阿福的手稍微放松。

    阿福用力抻长双腿,用力向后一蹬腿,使出一招他娘教的猴子摧桃,那守卫痛得嗷嗷乱叫。阿福趁机挣开守卫的钳制,跳了下来,跑到周栀子身后站着。

    段烟雨若有所思地盯着阿福,迟疑片刻后,问道:“你怎么会天越山的法术?可是派内又有师兄弟下山了?”

    “天越山是什么?这是我娘教我的防身术,说是以后若遇到坏人,就能使出这一招。”

    “你娘是谁?”周栀子望着阿福那孩子,想起一位故人,便问道。

    *

    初夏阳光正明媚,清风舒适,多一分太热,少一分太凉,雪然却在家里一座木屋里拉好门窗,不流入一丝光风。

    收拾完毕后,她对回头对连长晋点头,坐回到四人竹桌旁边。

    连长晋为掩人耳目,带李泰来会梦村相谈。

    萧燃也同在一桌,与他们一同倾听李泰的情况。

    萧燃看李泰的眼神不善,发问:“当初传闻你借安国郭家和莫家的高利贷扩张店铺,与却没能完成预定的目标,直接导致泰安药铺执笠,还借大粱五十万后赖账,竟还有冤要申?”

    李泰泪水潸然,“并非如此,您也知当初泰安药铺经营良好,是大粱疆域内最大的药铺,怎么会借贷?就算借贷也不至于还不起。”

    话锋一转,李泰又道:“再说,生意人讲究诚信,就算我的铺子倒了,我也会将帐一笔笔还清,如果这辈子还不清,那就子子孙孙一起还,若我因此事日后断子绝孙,那就下辈子还。”

    萧燃还是对李泰的话将信将疑,雪然点了一句:“你看他伤成这个样子,双腿都废了,看着是陈年旧伤。”

    连长晋补充:“他当时在松亭县判刑后不久,便转入永安刑部大牢,此后再未出去,直到废帝时候才放出。刑部牢间我是待过的,虽不至于有优待,但不至于如此。”

    李泰解释道:“是他们屈打成招。我从未借过安国的银钱,是他们强行掳走泰安药铺的所有人,用酷刑强逼他们诬告我。我家中数人因宁死不从,在牢中被活活折磨致死。”

    “他们为什么盯上泰安药铺?”萧燃问道。

    李泰叹了一口气,问道:“萧公子见多识广,应该知道瑞文香?”

    萧燃说道:“自然知道,原本只用于镇痛,听说药效堪比麻沸散。但用多了会致幻,甚至成瘾。且价格高昂,不少人染上这瘾,终身难以戒断,导致家破人亡。”

    李泰说道:“当初薛方阳三人想要让瑞文香进入泰安药铺,我果断拒绝了。却不想那三人竟勾结安国高利贷以及县令付白,罗织罪名将我泰安药铺所有人下入大牢,还强行侵吞了我的铺子,导致瑞文香涌入永安。”

    连长晋道:“我记得那时候李清晏中途休学,也是因受此事牵连?”

    “是。我们全家亦是如此。”李泰说道,“不过幸好他半途受周大人相助,才能顺利放出来。可惜周大人临到最后晚节不保。”

    李泰后续又说了一些事,连长晋了解了案情后,便把李泰安置在雪然的其中一间空房内。但为防止李泰发生意外,这房子的门窗仍是紧闭,待得久了不免有些憋闷。

    雪然一行人走出屋子,回到她的小屋内。

    几人回想李泰的话,雪然开口道:“我看这港口还是暂且不要开放,之前还未开国通商口,安国的高利贷便趁机涌入大粱,试图侵吞大梁的老字号。若是开了港,以后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萧燃却道:“瑞文香只是止痛剂,是正常药物。他们家破人亡不过是因为瑞文香价格高昂,令无数大粱子民买不起。若是开放口岸,那么瑞文香大量涌入,供应大于需求,瑞文香的价格也会降下来,大梁子民也不至于因为瑞文香家徒四壁。”

    连长晋嗤笑一声,吸引两人注意。

    他想到前段时间看探视过的瘾君子,说道:“然后满大街横躺着瘾君子?再说,你看他们的状况,只是因为穷?倒像是瑞文香本身诱发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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