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哦了一声,她只当连长晋嫌弃萧燃馊主意多,没有多心。
萧燃正怀着些许旖思,看向雪然时,恰好撞上连长晋威胁的目光,赶紧心虚地低头。
少顷,宋识带着连含章从厅堂的一侧走入。
连含章头顶着红盖头,手里塞着一个红绸子,宋识牵起红绸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引着连含章进入会客厅堂。
见满堂的宾客全都倒在桌上,宋识错愕了一霎,但他很快敛回神色,抬头望向正徐徐向他走来的三人。
宋识语气平静:“小舅子,还以为你是自己只身前来,没想到还带了帮手。”
眼下连长晋一方有四人,而宋识方面仅有他一人。
连长晋和善地劝说道:“此番前来只为带走家姐,连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桩婚事不得作数。但我看宋帮主今日也难以走出这里。不如就此投降,再号召外面的弟兄也归顺大粱。既能保住自己性命,也能保住外面的那些弟兄的性命。”
宋识冷笑一声,握紧了红绸,另一手抓向身后,他身后藏着一个机关。
机关拉下的瞬间,连长晋三人脚下开始塌陷。
萧燃望一眼,下面是个深坑,没有尖刺刀刃之类的东西,但摔下去也会骨折。
雪然害怕至极,她腹中怀着胎儿,若是摔下去,这胎儿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身子正摇摇欲坠,她感觉腰间一紧,连长晋一手臂拥住她,另一手臂抱住屋内立柱,用力脚踩坑洞的侧壁,带她重回到平稳的地方。
雪然脚后跟稍微站稳,还没来得及拉出仍在深坑里的萧燃,却感觉连长晋僵在原地,她抬头望去,不禁花容失色。
宋识早已放下红绸,双手举着一柄鸟铳,正瞄准连长晋。
连长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雪然亦如此。鸟铳造价昂贵。盛家军都不常配备鸟铳,更倾向于使用便宜易造的三眼铳。
看到这里,雪然心慌了。
原以为天狼寨只是一伙草寇,手里都是些粗糙的冷兵器,但他们竟拥有这等火器。她现下不光是为眼前的连长晋担忧,也为攻山的齐献和萧烬捏一把汗。
忽而,连含章掀开红盖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上宋识的脖子,喝道:“快放下枪,不然你今天也一块给他陪葬。”
脖子上有血沾在匕首上,宋识也不慌乱,说道:“你先放下刀,我再放下枪。”
宋识忽而松开一只手,捏住连含章的手腕。
连含章在宫内经过训练,武功远在宋识之上,但此时却感觉自己手腕无力,眼睁睁看着宋识夺走刀刃,丢在地上。
“你下了什么?”连含章跌坐在地,茫然问道。
面对她的提问,宋识回道:“软筋散。原本是担心你不肯圆房,没想到这时候还救了我一命。”
连含章顿感无力,对连长晋喊道:“连长晋,今天你若是死了,我会替你照顾盛小姐,再给她物色好一点的下家。你且安心地去吧。”
被突然点到名字,雪然一愣,心里生出一点盘算。
拉动鸟铳的机关的声音响起,雪然听着声音连忙扑倒连长晋,连长晋紧拥着怀中的雪然。
在场几人都焦灼地等待着那一声枪响,却迟迟听不见声音。
连含章感叹:“萧烬行动还挺快,兵器被他调换了?”
听到这话,宋识紧张失措,反复拉动鸟铳,鸟铳里面静悄悄的,全然不给他脸面。他只好丢下鸟铳,捡起连含章的匕首,走向连长晋。
连长晋放下雪然,站起来迎接宋识的攻击。他虽是赤手空搏,却不想行招较快。
匕首砍来,他轻松闪避,宋识接二连三地再袭杀招,他都一一躲过。最后,宋识力疲,挥动匕首的速度变慢,力道稍见松弛,他趁机夺过宋识的匕首,将其制伏在地。
雪然在附近找了根麻绳,也走上前,替连长晋五花大绑了宋识。
“话说,你怎么会武功?”雪然看了一眼连长晋,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之前雪然就生出过怀疑,连长晋袍子下面的身体,怎么看着也与文弱书生无缘,六年前他还是瘦骨嶙峋。
今日一见,雪然发现,这连长晋竟然偷偷习武了。
连含章插话:“还不是怕你又遛了。六年前你走得干脆,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整天瞎琢磨,以为是自己太过文弱,就找我苦练武艺。他可是从站桩扎马步练起来的,吃了不少。”
雪然瞥一眼连长晋,他不发一言,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是默认了连含章的说法。
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往事,雪然嘴角微微上扬。外人眼里聪明一世的人,偶尔总是因她而做出些傻气的事。
连含章笑自己帮别人蜜里调油,自己婚事却被搅和了,转头一瞥宋识,发现宋识不见踪影,地上是被割开的绳子。
“遭了,宋识刚才趁我们不注意,钻密道逃跑了。”
正当此时,一个土匪走入厅堂,大声呼喊:“水没腰了,快翻船了。”
这话是土匪的黑话,连含章这段日子在土匪窝里混着,自然会一些黑话。那土匪的意思是,官兵攻上山,已经把他们包围了,估计他们的山寨不保。
这土匪往厅里一看,四周其他土匪仍在昏睡,他们的大当家早已不见踪影,而他自己面对着眼前四位,也怂了气,只好投降。
连含章着急活捉宋识,不打招呼就下入暗道。可她身上的软筋散未解,雪然和连长晋担心连含章的安危,也紧随其后。
三人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宋识,眼前忽见一道光亮,来自他们的头顶上方,前方没有其他的出路。
他们三人从暗道里慢慢爬出来,发现这尽头处已经是山下,再走五十里便离开了澜江县。
连含章失落不已,她估计是土匪头目是遛了,恐怕再难捉到了。
四处草丛忽而颤动,隐约间可见草丛里有人影,雪然发现状况,忙小声提醒:“这里好像埋伏着贼寇,我们要不先回去。”
“回去什么?”一个声音从草丛里传出来。
紧接着,趴伏在草丛里的人纷纷站起来,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戴着青色头巾,为首的人戴着一张狰狞的鬼怪面具。
“爹?”雪然疑惑地问,“你怎么也来澜江县了?”
盛天青摘下面具,说道:“来接你回永安。”
当日下午,为祸一方的天狼寨彻底消失在苍狼山,官府扣押了当场的大部分宾客,包括周序的侄儿周慈。
连长晋始终记得,周慈当日喝醉之前对他说的话,他难以相信桃李满天下的恩师周序,竟也在背后做着这等蝇营狗苟之事。
他去大牢里看望过周慈,周慈却矢口否认自己所言。
不过,盛家军把功德会围住了,在里面查抄出不少账目诡异的的账本,已经在古怪神像的背后,他们几人看到一个暗室。
暗室里满满几大箱账目,全都是这些年功德会帮周序一系的人做账的证据,还有他们通敌卖国,勾结卫国,企图颠覆大粱的证据。
这让连长晋错愕,原本他只以为恩师周序是贪婪,却想不到竟是这等人。
盛天青听罢此事,却是一拍大腿,急骂道:“遭了。永安有难。”
萧烬留在澜江县,帮助徐县令水灾善后,盛天青带着连长晋和盛雪然,以及盛家军,连夜前往永安。
*
正如盛天青所言,永安这边的确有难。
自盛天青一走,不出两日,卫国很快得到消息,率领兵马包围在永安城的外面,这让赵憬也措手不及。
更令人不安的是,宁王之子赵有德突然闯入皇宫,逼迫赵憬废掉赵傲天,改立赵有德为皇储。
宫中戒备森严,他能够入宫是因他策反了盛家军的一位副将。盛天青手下一共有三分副将,齐献随升天当日盛天青离开永安,手里剩余的兵力分为两股,一股分给了这位副将。
另一位副将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带兵与另一位副将开战,那么这两支队伍定将是两败俱伤,而卫国也会值此机会进入永安。
盛天青当初草率立下军令状,若是卫国来袭,盛家全家将要流放,但皇宫里的两位圣人正忙于应对赵有德,无暇惩处盛家,所以盛家目前仍安然无恙。
眼下崔旖已是焦头烂额,每日守在盛家门口,巴望着盛天青回来,但盛天青的迟迟未归。
盛鸿渐回到家中,看到周栀子也整日郁郁寡欢,问过之后才知,周序给她寄过家信,要她明日回到周家。
“不行,你不能走。”盛鸿渐阅过信后,细细分析一番,说道:“你若是回去,十之八九会死。”
“他是我爹,虎毒不食子,他怎么杀我。”周栀子内心也有隐忧,自她出嫁后,周序几乎不与她来信,所以她也觉得这封信里有古怪。
盛鸿渐说道:“你爹最在意的是他的面子和他的利益,他为了利益逼你嫁给裴浮生。现在我们盛家面临流放,你我即将沦为罪臣家眷,你觉得他会为了面子,作出什么样的事?”
周栀子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几日便称病推脱过去。可是眼下我们干等着也不是个事,赵有德逼宫,盛家军内乱,卫国的军队虎视眈眈,哪一件都与盛家有关,但哪一件我们都插手不了。”
盛鸿渐沉思片刻,说道:“还有救。我们现在去一趟皇宫。”
“去那里做什么?”周栀子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