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葡萄》也是白马俏书生所作?”雪然问。
她知道白马俏书生是连长晋,但他最近这么忙,竟有闲情逸致去写这书。
周栀子回应:“正是。本月才刊发第一册,这册在兰陵极为走俏,连我也差点就抢不到了呢。婆母知我喜欢这个,特地托人踅摸这册子寄过来。”
雪然眸光黯淡,问:“娘亲她与你还有联系?都不见她与通过信。”
盛天青已经从刑部释放出来,崔旖仍是不肯归家,甚至也不曾与盛家任何人联系,只与外姓的媳妇周栀子往来,这摆明了不想再与盛家有任何联系。
周栀子与雪然自幼相识,自是能看出雪然的心思,所以今日故意带来这册子,想借着书的由头,帮雪然和崔旖修复关系。
她柔着声音,请求道:“我会的字比较少,怕回信时写满纸错字,引得婆母笑话。但这事可不敢请教你哥,毕竟这书的事实在难以启齿。所以还是得托康年帮忙,替我婆母回信。”
能与崔旖修复关系,雪然自然是乐意的,可是这书......雪然再见到这书,实在不怎么欢喜。
连长晋当初对她保证过,以后不会再写下去这书。没想到的是,他的确履行了承诺,不再续写《银枇杷》了,但他却把书换个了名字,又继续写下去了。
雪然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连长晋续写这册子的理由。
如今他们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她天天在他身边,哪里需要他写书,隔空宣泄思念?
连长晋现任吏部尚书,作为当朝一品大员,俸银不低。且他每日在家与吏部两点一线之间来回,生活开销不大。若说他缺钱才写书,倒也不至于。
好奇心使然,雪然翻开这本《银葡萄》,粗略这么一瞧,人却是傻了眼。
周栀子看雪然面无血色,着实一惊,心想到或许还是裴朔一事的阴影未散,抢过雪然手中的书册,忙作道歉:“抱歉,是我忘记了。以后再也不会把那个脏东西相关之物带过来。”
“不是。让我继续看看。”雪然夺过这书,往后半部分翻了几页,却也不见“雪儿”二字,便问道:“这册子真的不见雪儿?”
“是。我的雪儿姑娘。白马俏书生是裴朔身边人,知道裴朔与你无望了,所以给这本书换了一个女主角。”周栀子叹道:“若不是这样,我断不敢将这册子给你瞧。”
是啊。这本书里不再有雪儿姑娘了。在《银葡萄》的开场。雪儿姑娘生了一场重病,遗憾退场了。在后面的篇章里,也不再出现雪儿二字,两个回忆都没有,但雪然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雪然姑娘死是死了,却换成了蜜儿姑娘。
自己夫君给自己写死了,这她哪里高兴得起来。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可真是......算盘打得响亮。
送别周栀子之后,雪然躲在屋子里,越琢磨这事心里越气。
她现在就算想与他断线,也无法彻底切断,且不说他们两人已经成了婚,她这肚子里如今刚装上货,想卸也卸不掉啊。
雪然正掐着帕子生闷气,门外通报声传来,连长晋回来了。
连长晋看见雪然一脸惊疑,像是见了鬼,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何事。”
雪然张了张嘴,原本她是想与连长晋坦白自己的孕事,但早上周栀子带来的那段插曲,全然打乱了她的计划。她遂把原先想要说的话咽下,陷入了深思。
她思前想去,总觉得自己前路渺茫,半条生路都看不到。
若连长晋做了首辅或者归位太子,自己可能会落得与雪儿姑娘类似的命运,被他吃干抹净。再等她“病死”之后,他还会用她装深情,而她的魂魄却要留在这里,聆听着他与新人的欢笑。
若说过去她还能压着连长晋一头,她是一品将军之女,又是假太子的妃子,连长晋只不过是三品侍郎,以及假太子的少师。
可如今连长晋贵为一品尚书,又摇身一变成了真太子,这样她还拿什么和他正面对抗?
她手里倒有一张底牌,也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幸好她有孕的事还未传开,这张底牌没有彻底对他亮出来。
连长晋见雪然始终沉默,眉头紧锁,不觉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是皇后今日同你说了什么?”
雪然摇头,道:“没有什么事。今日只到皇后那里请安,皇后什么也没有交代。”
连长晋觉察雪然的异常,不肯轻易带过,追问道:“今日都有谁来过这里?”
这句话他却不是对雪然所说,而是对侍奉在附近的冰蕊。
冰蕊记得雪然说过,她不想别人替她公布怀孕之事,所以也只是说:“回禀连大人,今日只有盛家的少夫人来过这里。”
“周栀子来这里做什么?”连长晋问。
雪然笑着解释:“无事无事。就聊聊家常,你别乱想。”
连长晋看得出雪然心里藏着事,但既然雪然不想说,他也不愿强迫她说出来。他对待雪然属实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雪然的不快,也仅拉着雪然翻云覆雨时,会显得急烈。
往常云雨时,无论连长晋如何不知节制,雪然只温温柔柔地回应,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却半路哀求离开,眼睛两行泪留下。
这让连长晋不知所措,忍住燃烧正旺的心火,及时刹住了车,吻走她脸上的那点泪。
雪然非但没有止泪,反而趴在连长晋的怀中,呜呜地哭起来。
连长晋不知所措,怀抱着心上人,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是怎么回事。”
雪然还是没有直说,只问:“我问你,如果你若是恨一个人,会轻易地放过她吗?”
恨一个人?难道是她恨谁?
听到这话,连长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他反思自己最近也没有做什么超出常规的事。他首先想到的是裴朔,以为雪然因为想起德馨山庄那日的痛苦,所以夜晚突然情志不佳。
连长晋摸不清雪然的意思,只说:“不会。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瞬间,雪然的心凉了一半。
说起来,雪然仍是不太私信,对他们的关系是有不舍得,即便是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心里仍抱有一丝遐想。
雪然又问:“假使说这个人是真心待你,但只因一时冲动而造成伤害,并非是有意的呢?”
连长晋干脆回答:“还是不会。真心待一个人,怎会忍心伤害她?”
连长晋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不希望雪然对裴朔心软。裴朔为人狡诈,最近人也因贬职而清闲起来,保不准伺机打算翻盘。
他甚至怀疑今日周栀子前来,是替裴朔向雪然求和。
但连长晋万万也想不到,雪然说的是他们两人的事,所以他的这番回答恰得其反。
雪然气得对连长晋踹下一脚,丢给他散乱在侧的衣服,说道:“你今天在外面睡吧。”
连长晋措手不及,浑身突然冷飕飕的,再一转眼,发现雪然已经撤走了被子。
雪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他睡下,怎么叫也不肯理睬。
连长晋只好披上衣服,和春望一起去了隔间。
此时正值夏秋换季,连长晋经过这么一夜的折腾,转日便感染了风寒。
连长晋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自己昨夜究竟是做了什么不妥之处,只将昨日的变故归咎于周栀子的来访,便在临走之前交代冰蕊,禁止周栀子上门。
哪知冰蕊立刻写信知会盛鸿渐,而这盛鸿渐因连长晋抢走雪然,而对其积怨多年,怎肯让他如意,又将此事通知了周栀子。
周栀子听罢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她分明一直帮着两人,却吃力不得好落得埋怨,很快就找到宫里。
雪然最近情绪也容易起伏,知道这事后,更是勃然大怒,直接与周栀子同仇敌忾。她与连长晋展开了冷战,这段日子以来,连长晋一直宿在偏殿。
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雪然也不打算再与连长晋同房。一方面是因为她仍在早孕期,腹中胎儿未稳。另一方面,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下来想出应付连长晋的对策。
这日,雪然清晨去给皇后例行请安,却找了借口留在椒房殿内。
皇后记得上次自己在内殿试穿龙袍,却不巧被雪然误闯现场。之后雪然对她都十分避讳,能躲则躲,今日破天荒地愿意与她静下来聊一聊,也知道这卖得是什么关子。
皇后直截问道:“雪然可是有何事?”
雪然也不打哑谜:“皇后,之前在内殿那件事,臣妾看见了。”
皇后摸了摸指套,显得云淡风轻:“那件事啊。怎么,雪然是想告诉皇上?”
“倒也不至于。”雪然摇摇头,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是觉得,皇后更适合那个位子。”
皇后说道:“所以,你是想投诚,但你得拿出点什么,”
雪然虽说腹中怀着皇孙,但是她没有打算立刻托出这桩事,只说:“我为皇后娘娘献上一计如何?”
“何计?”皇后问。
雪然道:“皇后是想由我诞下皇孙,然后扶持皇孙上位后,再自己垂帘听政。但是这孩子总会长大,到时候又要我们放权。不如.....”
“你说的对。快说说看,不如什么?”皇后接话。
“不如,我们将错就错,扶持那只猫上位?”雪然狡黠一笑:“等那只猫寿数尽了,这位置自然就是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