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一向老实巴交,怎会构陷我爹?”雪然头仍在发懵。
冰蕊眉头皱成一团,道:“奴婢不知。但传来的消息里,说的便是风荷。风荷检举将军,说将军贪赃枉法,又欺压家仆。”
雪然清醒了些,仍觉此事难以置信,冷静盘问道:“她是握有证据?”
冰蕊回:“并无。仅是‘风闻言事’,并不需要证据。”
“我们出宫。”雪然道:“我去问问连长晋。”
冰蕊把雪然按回被窝,说道:“昨日的事余波未消,再私自出宫,恐怕皇后那边会怪罪您。您今日就在宫里安稳地呆着吧。盛家那头来报,一会儿少爷和少夫人会亲自拜访您。”
未时初,东宫传来通报,盛鸿渐与周栀子两人前来东宫。
雪然邀请两人进入暖阁小坐,周栀子阔别几日,气色比先前好了一些。盛鸿渐还是过去过去一副样子,科举再次落榜,但好在国子监的位置是保住了。
从两人口中才得知风荷一事,原来这风荷落水后,并没有留在烟袅阁里侍奉段烟雨。转日一早,盛天青给她不少银子,打发她离开盛家。
自打盛天青入狱后,风荷拿着这些银子也没再花,反而举报盛天青贪污且欺压下人。
雪然听了这事,忍不住评价:“也别说,我爹这行为是挺像做了坏事,想要拿钱摆平事端。”
盛鸿渐轻轻敲打雪然的脑袋:“想什么呢。他不是这种人。你当他是我?”
雪然摸了一下头,挪动椅子靠近周栀子,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初的荒唐事,现在把栀子骗到手了,才开始收心。”
往常里雪然打趣周栀子和盛鸿渐,周栀子就算不反驳,也得红着脸。
今日周栀子瞅着两人,迟钝片刻,又转回话题:“公爹的确不会欺侮下人。”
盛鸿渐道:“他做私人小事都亲力亲为,平日里身边都不带几个侍从。对女色更是冷淡,从来都没宿过冯姨娘的院子。”
“可是.......父亲真不近女色,你我是怎么生出来的?”雪然忽而发问。
“咳咳。”盛鸿渐被口水呛到,咳嗽两声,道:“之后。之后。”
周栀子体贴地推过去一杯茶,盛鸿渐小声道了一句“谢谢”,换得周栀子淡淡地点头。
两个人之间冷漠而疏离,雪然凑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两个吵架了?”
“哪有。只是寻常夫妻,对外都收敛得很,哪里会像你和连长晋两人般肆无忌惮。”盛鸿渐说了讽刺的话,瞧见雪然红着脸,娇艳似苹果。
他刚要动手掐一下雪然的脸,手指还没触上去,只听周栀子讥诮口吻说道:“是有。”
周栀子侧眸看了一眼盛鸿渐,眼神里不见怒意,平平静静的。
可这目光看得盛鸿渐紧张,椅子上仿佛长了刺,他浑身都不自在,人就像是等着天打雷劈。
周栀子见到盛鸿渐这副德行,心里有种拿捏着局势的快意,打消了当场撕破面具的念头。她观到旁边雪然的纳闷,扬起笑容,继续道:“小事而已,康年不必担心。”
既然是兄长和嫂子的家事,雪然断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普普通通地劝解两人:“你们两个一路下来不容易,以后也要珍惜彼此。况且盛家现在支离破碎,可不能再散了。”
“这就要看他了。”周栀子瞥了一眼盛鸿渐。
盛鸿渐点头,“嗯。”
雪然没有多放心思在他们身上,眼下她再度想起前日段烟雨对她的荒谬说辞,说盛天青并非是她的父亲,原先是山上修行的侠士。
似乎这话有点像是真的,生下她的盛天青和与抚养她的盛天青,两个人似乎不是一个人。
但雪然没敢将此事告知盛鸿渐,怕他回头对盛天青不利。
雪然说道:“爹不喜欢风荷,这一点我有看出。但他若是想害她,哪里轮得上她活着出去告状?”
周栀子也说出猜测:“估计风荷是被人收买,才会毁谤公爹。”
雪然听了这事,不由得自责:“是我识人不明,害了我爹。”
“倒也不必内疚。谁能想到一个二等丫鬟竟能有这等心思。”盛鸿渐安慰道。
三人一时无言,沉默地歇坐一会儿,闲聊些家常。
之后,雪然拉着周栀子,到自己的闺房小坐。
内殿里烧着龙涎香,似是在遮掩另一人一同居住的痕迹。
周栀子是聪明人,她知道也不会明说,再者她心里始终有一道槛。
她当时本可以亲自去救雪然,但担心自己得罪裴朔,才故意饮下蒙汗药,把救人的机会丢给连长晋。哪想延误雪然获救的时机,事后她为此懊恼不已。
两人刚一入座,雪然便立即开口,对周栀子解释了当日德馨山庄的事。
周栀子听到这话,心结豁然舒展,泪水拱在眼眶,差点哭出来:“估计是脖子上的坠子,唤醒了他仅存的一点良知,他才停了手。原来是这样,叫我愧疚了许久。”
雪然见她如此,愧意涌上,便歉声说:“我应该早些说得。害得栀子为我担忧那么多。”
“你是受害人,我的片刻迟疑,让你陷入危险,那我便成了无意识的共犯。本该是我道歉,哪里该向我道歉。”周栀子说。
话锋一转,周栀子又问:“连长晋可知道此事?他和我当时都以为你已经.......”
雪然云淡风轻地说:“他没问我这件事,看起来似乎也不在意。”
周栀子道:“若是不在意,当晚怎么会连夜赶来裴家。之前,连长晋就来过许多趟德馨山庄,想接你离开,却不想被裴朔拦在外面。”
雪然心里一暖,但碍于是在周栀子面前,她故作镇定:“嗯,是这样嘛.....”
周栀子并未觉察雪然的变化,她仍有许多疑虑要问,于是开口道:“雪然,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诚实作答。”
雪然:“什么事?”
周栀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皇子?”
“啊,”雪然张口嘴,惊异道:“是。你怎么知道?因为裴朔见到那块玉佩后就停下的缘故?”
“玉佩不是连长晋的吗?”周栀子纳闷。
雪然这才反应过来:“啊。你说的不是连长晋?”
“你是说.....连长晋是皇子?”周栀子讶然,又道:“裴朔的亲戚,皇子,难道是真正的赵傲天。”
“赵珣。”雪然一股脑地秃噜真相,“有点复杂。这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玄猫太子,它就是一只猫。连长晋才是真太子。但皇上皇后似乎不想让他回到太子的位置。”
“这真太子找到了,为什么不让他归位,立成皇储才能进入经阁内接受储君的学习。他总比拿着一个冒牌货顶着强。”周栀子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雪然却不肯回答,这让她怎么回答?
皇上是冒牌货,还身负奇病,所以常年不能见人,皇后不甘当幕后掌权者,自己偷穿龙袍,想越过太子,自己当皇帝。
两桩事太过荒谬,她就算说出来也没人,况且东宫耳目众多,她若是说出来,可能会令周栀子也陷入危险。
周栀子却也不在意,说道:“本来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说,但你总对我东瞒西瞒的,诚意不够,我也不想同你说了。”
她指的是盛鸿渐也是皇子的事,原本她是想问雪然知情不知情。但似乎雪然从头到尾不知道盛鸿渐的身份。
临走前,周栀子对雪然提点道:“雪然,以后在宫内外行走,要小心一点,可不要谁都相信,尤其是男子。”
雪然咧嘴一笑:“哪里会告诉别人,也就告诉身边人和家里人。”
周栀子:“身边人也不可信,身边人,你看风荷害盛家还不够惨?老夫人到现在还不肯回来。至于家里人......”
“也许哪日......你会发现,家里人都不是真正的家人。”周栀子意味深长道。
说完这话,周栀子便转身离开东宫。
雪然怔在原地,回想着盛天青的事。
还真是让嫂子说中了。
*
申时正,连长晋散班离开文华阁时,却得到皇上召见。
紫宸殿内,赵憬早已等候多时,皇后坐在皇上身侧。
连长晋一进殿,赵靖便赐座于他。
赵憬开门见山:“对于盛将军的事,爱卿是怎么看的。”
连长晋也不掩饰态度:“自然尽快放出盛将军,以安民心。”
“尽快放出?”赵憬冷笑,“怕你是不知,今日又多了一人检举盛将军的劣行,还是他曾经的家仆。况且朕已遣派人手去盛家搜查。”
连长晋道:“皇上,盛将军在天下将士心中地位颇高,且将军刚打过胜仗,尚在歇养,便被抓入大牢。又仅因家仆口说无凭地检举,便被立刻抄家。此事恐令天下将帅闻之而寒心。”
赵憬闻言,思忖了片刻,说道:“所言极是。前几日他的旧部还来过一趟皇宫,为盛天青求情。”
他说的是前几日雪然押解三位外臣的事,虽此事那些旧部没有出言求情,从头到尾都是雪然一人出面,但实际足以说明城内将帅心中盛天青的地位。
皇后想起自己跟去刑部的眼线,也说盛天青在小吏心中地位颇高,在刑部大牢里非但没受苦,反而被厚待着。
皇后说道:“既然如此,皇上放过盛将军罢。”
身为傀儡的赵憬一向对皇后言听计从,但此时他逆了一回皇后。
“这可不行,若只是家仆举报一桩事,就此放过也无妨。但前面还有三位命官弹劾呢,还有军备的事。若就此放过,恐怕令人觉得盛将军可以动摇国法,甚至凌驾你我之上。”
平日里赵憬总扮红脸,这次难得扮了白脸,皇后不屑地瞥了一眼赵憬。
皇后道:“皇上说得有道理。连大人,不如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亲自选人去刑部审问,查明盛将军是否有冤情,若有冤情那便无罪释放。”
“罪行凿实,那便公事公办,除太子妃以外,盛家全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