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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大年初八,叶承瑾赶赴军营,白芷回了红叶馆。

    她一回去,就发现红叶馆多了三个孩子。

    最大的是个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大半时间在睡,剩下的时间都在发烧咳嗽说胡话,意识还没清醒过,因是初五那日捡回来的,馆里唤其初五。

    中间的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孩,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很。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是蓝晓替她取的,唤作蓝云珠。

    最小的男孩不过一岁多,脸烧的通红,浑身发抖,却不哭也不闹,安静的就不像个小孩,是初七捡回来的,就唤作初七。

    青葙同她解释:“都是扔在门口的,蓝晓见不得这个,就都捡了回来。”

    白芷很是难过。

    她亲自看了这几个小孩的脉象,除了如今已经活蹦乱跳的蓝云珠,其他两个孩子都非常危险,就算侥幸能挺过这一关,病痛也将伴随他们一生。

    而除了眼前的这些,在这个世界上,又还有多少孩子被扔下,连生命的最后一程都无法和家人度过。

    她几乎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怎么会有这么多扔孩子的?他们怎么忍心呀?”

    “就是不忍心,他们才把孩子扔到了这里。”

    是呀。

    京城那么大,那些人又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到红叶馆门口,不过是为了博最后一丝希望罢了。

    白芷只宁愿自己想不明白,喃声道:“可我们在上谷、在长乐红叶馆从没遇见过这种事。”

    “上谷有青锋堂,两家。”青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长乐镇虽说没有,但距竹山县的青锋堂不过半日,便是前往上谷,也只需要两天。”

    “可这里是京城呀!”

    是会聚天下繁华的都城呀,如何会装不下这些可怜的小孩?

    “城东有朝廷开设的育婴堂,城南有官员赞助的保育院,城西亦有商户联名的扶幼坊,唯有城北,只有穷人。”

    青葙说,“这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等级最森严阶级最分明的地方。”

    白芷凝视着那个不哭不闹的孩子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要开一家青锋堂。”

    她想给这些被扔下的孩子再造一个家,用柏舟给她的银钱。

    “好。”

    谢青葙一如既往的支持她,“我去找地方。”

    白芷停了一停,才道:“青葙,是你让蓝晓替云珠起的名字?”

    “是。”

    谢青葙点头,“有了蓝云珠,这里才能真正成为蓝晓的家。”

    是呀,这些日子以来,蓝晓有了事做,有生气许多,却也只是有些生气罢了。

    他听青葙的话,听白芷的话,却还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还没有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便永远不可能把扶风红叶馆当成自己的家。

    而如今,青葙给了他一个。

    蓝云珠,这个小小的女孩,在蓝晓答应替她取名的那一刻起,她将成为蓝晓最亲近的家人。

    而有了家人,蓝晓才将真真正正的拥有一个家。

    白芷想要道谢,可还未开口,就觉得不必。

    这些年来,始终是她欠他。

    可他们之间,原也不必说这些。

    不是只有血脉相连的,才是亲人。

    就如蓝晓与蓝云珠,就如她与白芨,就如……她与谢青葙。

    初十那日,初七病入膏肓,连药都无法再喂进去,白芷、青葙和蓝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着病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可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却仍然让白芷难过不已。

    学医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连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救不下来。

    她太伤心,也太不甘心了。

    可她不能颓废,不能自逐,因为眼前,还有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等着她。

    她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孩子在她眼前再次死去。

    所以,她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初五身上,每日不是在照看那孩子,就是在看医书,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十四日晚,白芷终于将初五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白芷放下心来。

    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而醒来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叶承瑾。

    “阿九,你醒了。”

    叶承瑾扶她起身,眉宇间的担忧总算散去,笑道,“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柏舟。”

    白芷就着他的手坐起,只觉得头尚有些昏,想必是睡久了些,便道,“我没事,只有些渴了。”

    叶承瑾倒了茶给她。

    茶尚且是温热的,白芷喝了几口后捧在手心,然后才道:“柏舟,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是上元节。”

    叶承瑾看着她笑,“我昨日便来了,原是准备接你回府过节的。但你忙着救治小飞,并未看见我。”

    白芷完全没休息。她愣了一下,却没问这件事,而是疑惑道:“小飞?”

    “是那孩子真正的名字。”

    叶承瑾道,“他已经醒了。他告诉我们,他叫小飞,今年六岁。”

    “那就好。”

    听到这话,白芷掩不住唇角的笑容,高兴的扑在叶承瑾怀里,“柏舟,他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可笑着笑着,她又有些想哭,既为了小飞,也为了那个连真实姓名他们都无从知晓就已经夭折的初七。

    叶承瑾听说过初七的事,也亲眼见过她为了医治小飞而拼命的模样。

    他心疼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最终,他只是抱紧她,轻声道:“阿九,我听谢大夫说,小飞病的很重。若不是你,小飞活不下来。”

    “阿九,别自责。”他的声音沉重而悲哀,未瞻死在他眼前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既是劝她,也是劝自己,“有时候,我们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可至少,你救下了小飞。”

    至少,小蓝还活着。

    “柏舟,我只是不甘心。”

    白芷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下一个初七。”

    眼中有湿意沁出,叶承瑾闭上眼:“我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理解她的感受,这是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他也不想再见到下一个未瞻。

    白芷抹去眼中的泪,站直身体,仰头凝视着叶承瑾,坚定道:“柏舟,我要开一个青锋堂。”

    “开吧。”

    叶承瑾伸手拭去她颊边未抹净的泪痕,柔声道,“阿九,我支持你。”

    白芷自然知道。

    可她顿了顿,却是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青锋堂吗?”

    “一入青锋,前尘俱消。”

    叶承瑾叹道,“是户籍之事吧?”

    “是。”

    白芷点头,若只是想收留如小飞这般被弃流落的孩子,取什么名都可以。可唯有青锋堂收留的孩子,不论先前是贱籍、奴籍甚至是罪籍,只要入了青锋堂,就可以重获良籍。

    “稚子无辜。”

    叶承瑾凝眉感叹,答应道,“阿九,你放心,户籍之事,我会处理好。”

    白芷先去见过小飞,见他虽身体虚弱,意识却清醒后方才放下心来,与馆内众人打了招呼,这才陪着叶承瑾一起回了王府过节。

    说是过节,其实也不过是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气氛则是一如往常的沉闷,同府上喜气洋洋的装饰并不搭调。

    白芷本以为今次同往常一般,却不曾想,散席前,康王妃屏退了下人,眉目淡然说了一句话。

    “我进京后身体一向不太爽利,病情虽说不上重,却总是不见好。前些日子,大夫说许是同京城气候干冷有关,所以才会总是反复。我问过大夫,说是风陵气候宜人,山水秀丽,是个调养身体的好地方。”

    康王妃说话时,一直是眉目淡然的,视线也垂着,并未看向任何人。却在说到这里时,她抬头看向了康王,连声音也变得凉了些,“明日,我就前往风陵,既是调养身体,也为二哥贺寿。”

    康王神色未变,只问了一句:“二哥愿意见你?”

    康王妃说:“这是二哥与我的事。”

    康王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王爷应允……”康王妃的视线自席上承琅、承珠、承珝身上一一掠过,然后道,“我就不回来了。”

    听了这话,席上众人神色各异,叶承珠更是惊惶,想要开口撒娇却又因着康王的存在而不敢,只紧张的绞紧了手指,不安又期冀的看向叶承琅。

    白芷也诧异,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自己左侧的叶承瑾,却见叶承瑾也是十分意外,意外之余还有些微不可见的轻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母妃。”

    叶承琅就在此时开了口,却只是期盼着道,“五月是阿珠的笄礼。”

    “承珠前几日还说,不想这么早就嫁。既如此,笄礼推迟些又何妨?”康王妃神色淡淡,视线在叶承瑀身上点过,“倒是承瑀,你婚期已定,我身为母亲却无法出席,是我对不住你。”

    叶承瑀立刻起身,正要请罪。

    康王妃却又道:“王爷,婉柔进府多年,温婉本分,进退有度,沉蓝之事,亦是我对她不起。我既去风陵,不如抬婉柔为侧妃,也好与你一同参加承瑀的婚礼,如何?”

    婉柔本姓王,是承瑀与沉蓝的亲娘。但身为妾室,却是连这样全家齐聚的筵席都没有资格参加。

    康王眼皮都没抬:“内院之事,自然由你做主。”

    这便是应承了。

    叶承瑀喜形于色,立刻行礼谢道:“承瑀谢过父王,谢过母妃。”

    康王没理他,只是道:“明日我让湛瑛送你。”

    说完这句,他便起身离开了。

    “这些年,我不是个好母亲。”

    康王妃轻叹,然后看向叶承瑾,“阿瑾,你记着,你是他们的兄长。”

    她说完这句,也离开了。

    承琅、承珠和承珝都追了上去,沈三娘也跟了上去。

    席就这么散了。

    白芷与叶承瑾走在回缬兰院的路上,月色皎洁,风却有些凉。白芷挽紧了叶承瑾的胳膊,问道:“风陵便是舅舅的故乡吗?”

    “嗯。”

    叶承瑾点头,“前朝时,风陵纪家是有名的诗书世家,曾与夷陵沈氏齐名。历代江南文人之首,也多数出在风陵纪家。舅舅少年时,亦曾名扬江南。”

    只是,白芷记得,后来纪家获罪,于流放途中遇见康王,才在上谷安了家。

    “母妃之事,你……”白芷停了一停,才问出口,“是怎么想的?”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叶承瑾道,“我听说,母妃亦曾天真明媚。可这些年,母妃从未开心过。”

    “威远侯府也好,康王府也罢,都好似只是困住母亲的牢笼,让她不得欢颜。”

    白芷放下心来,笑道:“走吧,我们回去看戏本子去。那本剑出兰台,我们上次看到哪一折来着?”

    “是‘风陵山水初相遇,少年意气当拿云’那一折。但那本子不是还在红叶馆吗?不如我们做点别的吧。”叶承瑾也笑,“如此佳节如此月,怎好辜负?”

    “那就弹琴吧。”

    白芷想了一想,道,“我想听你弹琴。”

    叶承瑾一怔,侧头便见白芷的眉眼里已带上了怀念之色。

    而他知道她怀念的是什么。

    所以,他笑着应承:“好。”

    “我弹琴,你唱歌。”

    依旧是那曲凤求凰,也依旧是那首越人歌。

    依旧是那样明亮的月色。

    只是,当年温言浅唱的小姑娘,已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他再不需要用歌声去确认她的喜欢。

    可她当年用歌声表达喜欢,如今却用歌声表达爱。

    今日是上元佳节,月亮比当年圆,月色自然比当年更亮。

    今年月圆人更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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