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温和时欲没找到笔灰和黑霄,决定先行上三楼。大概因为乌力欧不在,这里的守卫有些松懈。
林浅温推测解药会在四楼,但不敢断定那里的防守也一样松,她虽想直接上去,但自己一个人没有把握。
要是霄霄在就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听到这里有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异能者时,黑霄就跑去挑战了。
这会儿它正在幽蓝夜色下,形似吻兽地安坐在建筑屋脊上,和一个察觉到有人入侵的异能者面对面。
林浅温跟在时欲身后,去找时贯飞提到的那位友人。
时欲突然问:“你听说过青蚨吗?”
林浅温摇头。
“子母不相离,何心办捣蚨。忍能利铜臭,不枉唤钱愚。”
时欲走在前面,边念着边一间一间地查看。在进入到某间房时,他停下了脚步。
“南方有虫,形似蝉而稍大,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时欲打开灯,一步步走近那个被黑布围起来的试验台,“青蚨,是神话古籍里记载的一种灵虫。”
林浅温意会:“店长提到的那位蒲辛,原身就是青蚨?”
刷地一声,帘子被掀开了,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时欲拧着眉,一言不发。
林浅温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冰凉冷硬的试验台上,一个女人的肩膀被固定住,往下看,她腹部以下的地方全没了,浑身只剩下一截上半身。女人面色青灰,紧闭着眼,像一块残破的尸块。
林浅温狠狠咬了下嘴唇:“她、她还活着!”
时欲沉着脸,其实他与蒲辛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只是时常在俱乐部看到她,两人偶尔也会互相问候两句。印象中她是个温婉和气的人,没想到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时欲上前喊她的名字:“蒲辛,醒醒……”
良久,仿若死去的女人才悠悠转醒,眼神涣散迷茫。
“我是时贯飞的弟弟时欲,你还记得他吗?”
蒲辛怔了许久,随后眼角滑下来泪来:“他……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林浅温重重点头,帮她解开肩上束缚。蒲辛却忽然急切哭道:“孩子……我的孩子,求你们先救救我的孩子……”
林浅温一愣:“你的孩子也被抓了?”
“是,救救他!救救他!求你们了……”
“别急,你慢点说,他在哪儿?”
“在……”蒲辛肩上束带已被解掉,但失去下身的她依旧无法坐起来,“在那个医生那里,我能感应得到,就在那里!我一直能感应得到……嗬……”
她依旧躺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时欲见状,从怀里拿出一粒药给她服下。
待她稍缓后,说:“我不知道被抓到这里多久了,他一直拿我做实验,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
时欲开口:“依你能力也逃离不了么?”
蒲辛苍白的脸上泪流不止:“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他要挟我,他……咳咳,我实在没办法,我好想小蝉,我不能失去他!”
她在提及孩子时总控制不住地要崩溃。
林浅温默默捏紧了拳。
时欲低声对她说:“你放心,我们待会儿马上去找他,现在先救你出去。”
说着,他拿出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按了下,“在三楼西边窗户,等着。”
林浅温诧异,他还叫来了其他人?
“不!”蒲辛满脸坚决,激动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小蝉在找我!我不能走!小蝉——”
话音戛然而止,时欲按住失控的蒲辛,使她昏迷后,撕开一块帘布裹住她,抱着走出房间。
*
林浅温心里很沉重,也很惭愧。
十二化形为人时,她其实是很开心的,即使在知道乌力欧的实验后,她的内心深处仍抱有一丝令人羞愧的窃喜,庆幸十二能平安无事地成功异化。
但此时,在这些被折磨到不成形的受害者们面前,这点深藏的丑陋的侥幸被放大,不安与愧疚一点点啃噬着她。
只要是活体实验,不管受害者是动物还是妖怪,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和伤痛,这不是什么可以随便一带而过的事,也难以用侥幸来说。
很多时候,只有像现在这样亲眼见到,才能更深刻体会到那种痛苦和冲击。
林浅温沉默地跟在时欲后面,看他打破窗户,将蒲辛交给一个长着双翅的人。
蒲辛会被带到时贯飞那里接受救治,她是妖怪,只要不伤及根本,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林浅温对时欲说:“我要去找十二。”
要去尽快找到他,要再问问他痛不痛,要抱一下他,告诉他以后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时欲踏过满地的玻璃碎片,点了点头。
林浅温收回繁杂思绪,这时才问:“我以为只有我们几个人来。”
时欲双手插着口袋,说:“也就几个打下手的。”
是他自己的人,平时潜藏在暗处,与妖怪协会没有牵扯,也不会给时贯飞造成麻烦。
林浅温没有多问,他们那边的情况,她本来就不是很清楚。事实上,不管哪一边,她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甚至于她生活了二十来年的现实世界,她都有些迷糊了。
她和十二,还有蓝石飞他们,就像落入水中的叶子,本来是平缓地飘着,突然就被卷入了暗流,他们只能随之沉浮,也不知会飘向哪里,是悬崖瀑布,还是无垠深海。
没有巡查守卫了,林浅温和时欲前往四楼。
周围安静极了,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林浅温被刺眼的光线照得微微眯眼。
这里的灯光似乎总是亮得像过曝的照片。
亮眼光线下,一大团绿意扑面而来,开阔的空间内布置着许多盆栽,甚至还有棕榈植物。
罗马柱洁白莹润,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外面深沉的夜色,这里活像一处优美的度假地。
林浅温觉得一身黑的自己就像是白米面上的黑虫子一样显眼,她和时欲很有自知之明地蹑着手脚,隐蔽身形。
还没迈出两步,周围便有响动。
两人飞快地各自散开,林浅温躲在一巨大盆栽后,探头看见有个灰衣男走到大厅中间下陷的圆形沙发边上,嘴唇上下翕动,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手臂,林浅温一阵寒颤,猛一回头,意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林浅温:“……”
徐懒:“……”
林浅温速度飞快,把宝石往嘴里一丢,人就扑了上去。徐懒惊得往后踉跄一下,没能避开,被一胳膊箍住脖子。
两人暗中较劲,徐懒那晚受的伤还未恢复完全,被林浅温压制得死死的,但他此时心中更为惊骇,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林浅温将匕首刺入徐懒大腿,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叫出声。
“十二在哪?”
徐懒意识到自己无法摆脱,便卸了力气,任由林浅温摆弄。
两人几个来回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厅中那灰衣男仍似察觉到了什么,举步往这里走来。
林浅温心中一急,左右找了找,没看到时欲的影子,他可真是那种稍不留神就会消失的男子啊。
来不及了,林浅温只好扔下徐懒,就地一滚,身形消失于幽暗楼梯间。
“你是谁?在这儿干嘛?!”
灰衣男厉声一喝,在看见徐懒身下的血迹后脸色一变,马上就要出手制住他,却听徐懒有气无力道:“别,我是315的实验体,我叫徐懒……”
灰衣男仍未放下戒心:“你到这儿做什么?”
四楼基本上除乌力欧和三个管理者外,其余人止步,但也有例外,乌力欧偶尔有兴致也会带异能动物上来。
徐懒仍坐在地上,说:“前天那个完成体就是我抓回来的,我受了伤,医生允许我上来的。”
灰衣男长得贼眉鼠眼的,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放下警惕,不耐地说:“既然这样就自己去处理好伤口,弄得脏兮兮的……低贱的试验品都这样,不讲卫生……”
“我会收拾干净的。”
灰衣男嘟囔着走开了。
徐懒唉声叹气的,好像累极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真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我讨厌麻烦,每天巡视楼层麻烦,和同类打交道麻烦,不管他们、你们,还是每天睡觉做的梦,都让我觉得麻烦,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们想做什么,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吃着饭,望着天,谁都不来打扰……唉,还不如以前呢,原来变成人有这么多麻烦事。”
林浅温站在他身后,静静听完他的抱怨,问:“十二在哪儿?”
“410。”
“谢谢。”
林浅温穿过大厅,朝走廊望去,依旧是很长的走廊,左右都是房间。
头顶的灯亮得晃眼,让人有种想要打碎的冲动。
单调的走廊里,两侧房间都是差不多的,410房间靠前,很快就找到了。
林浅温很紧张,一颗心跳得飞快,房门是上锁的,她硬生生拧掉了把手,推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有个人躺在试验台上。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