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云僵着身子,茫然看向湛蓝天际片刻,瞬即反应过来。
伴着慕圻一道克制的闷哼声,岁云连忙翻身想要起来。
慕圻托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摔着。
岁云撑着力站好。
她背过身低头查看慕圻的情况。
雨后山地泥土湿润,泥垢沾满慕圻一丝不苟的白衬,冷白脸颊也贴上些许,看着微凌乱。
他单手撑着地,原本白润的手指,此刻深深陷进泥里,岁云咬唇未语。
不知是刚才慕圻替她挡在下面充当肉垫,压着他了,或是本来从上面摔下来,慕圻替她止了那道撞力。
他皮肤更加泛白,只粗略一眼都能看见肤色下清晰分明的青筋血管。
林间温度偏冷,慕圻薄而红的唇干而白,乍一看,倒有点病美人的感觉。
慕圻微凝眉,藏在背后的手虚扶着腰,他声音很轻:“摔倒哪儿没有?”
岁云摇头,否定间,不自觉向前迈出的步子却轻刺痛。
她蹲下身,手抱住痛源。
她撩开裤腿一看,脚踝不知何时高高肿起,适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可能是心理作用,竟真觉得又麻又痛。
不过,在注意到旁边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饶是她立即就把裤腿放下,仍是被一双手拦住。
两人的指尖交碰。
慕圻的手有点凉,但又意外的灼热。
岁云把手缩了回去。
慕圻淡淡瞥了眼,没说什么。
只薄唇紧抿。
慕圻蹲下身,垂首看着岁云红肿的脚。
他宽厚手掌轻捏住,岁云无意识的吃痛声响起。
慕圻又盯着瞧了几眼,手捏着问了岁云几个问题,却是只是肿了,没有伤到骨头后,他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脚踝传来的痛感令她整个人神经格外紧绷,敏锐度也被意外放大。
明明慕圻表情严肃,也是很正常的医生检查患者病情的一幕。
可当他掌心纹路触在她脚踝时,她却没忍住想要往旁边躲,欲从中抽离出来。
但低头扫到他皱眉深思的模样,神情认真地好似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岁云心脏说不出来的颤了下。
“没事,就是扭了。”
慕圻支着岁云胳膊,不疾不徐开口,嗓音清冷沉缓。
岁云诺诺点头。
慕圻:“还能走吗?”
岁云轻扭了下脚,脸上顿时痛苦面具。
但很快被她收住,她露出一个无事的笑容:“没,没事。”
说着,还想再走两步证明给慕圻看她是真可以。
一晃头。
慕圻已半蹲在地上,触目是他宽庭的后背。
他侧过脸,下颚流利冷然,光线透过林荫照在他脸上,声线冷润,却意外的有点温柔。
“我背你。”
岁云眼波晃动。
拒绝的话就那样鬼使神差顿住。
再回过神。
她躺在慕圻结实的后背,双手无措垂在两边几瞬,眼眸盯着慕圻空落落的后颈,岁云也不扭捏,搭了上去。
登时。
被风吹的冷冷然的后颈侧,在她双手环上的瞬间,灼热非常。
连同她吐在他耳廓的呼吸,一样灼热得醉人。
分明坐在慕圻后座时,她也是抱着他的腰,两人贴的很近,好似没什么差别。
可这会儿。
慕圻的步子很稳,许是顾着她,他走得还很慢,刚走过一个下坡时,慕圻一个脚滑,他胳膊和手重重磕在树上。
树皮枯糙锋利,隐约间,岁云还听见皮肤摩擦生痕的声音。
骨头和树干的碰撞声,在寂静的环境下,很清醒,在她耳边环绕。
他的手放在她腰部,形成一道保护墙,磕碰的攻击全都被他一双手挡下,她安然无恙。
慕圻一贯挺直的脊背弯曲,头也垂着,岁云稍偏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他,能看见他硬朗的眉眼,眉梢锋利感褪去不少,多了几分好似错觉的温润。
慕圻后颈背弯出一道漂亮的圆弧线。
从岁云的角度能瞧见他凝住的眉峰,看着有点难受。
他薄唇抿平,一声不吭,好似依然是那个游刃有余的慕神。
岁云收回视线时,不经意落在他被树枝划破的衣袖,依稀还可见浅浅的血痕。
不像是树枝划伤的,更像是摔下去时,被石子沙砾的尖锐磨伤的。
岁云清眸晃动,平静中泛着涟漪。
岁云不自觉抬手就要去碰,却又陡然顿住,手指悬在半空,有点犹豫。
徐徐,她咬唇收回手。
她突然想起,从摔下去到现在慕圻背着她走,他好像都没说过一句哪里不舒服。
如果真的没有哪里不适,她又怎么会听到刻意压低声音的闷哼声。
只是他隐藏得太好了,清清朗朗,注意力好像还都放在她身上了。
她身上……
两人没着急下山。
虽然慕圻是想直接备着她下去的,可她想着来都来了,走几步就能看见很多野生菌。
岁云实在是心痒痒,职业病来了,控制不住。
两人僵持对视半晌。
最终,在岁云可怜巴巴眨眼盯着慕圻,清莹莹地好似要淌出水来时。
慕圻率先败下阵来,扭过头,看向路边的野生菌。
叹了口气。
商量了会,慕圻妥协。
中途遇见菌子就停下来采,但是,岁云不能动,他来采。
慕圻语气强硬,岁云也不得了便宜卖乖,乖巧点头。
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伤的只是脚,手能动,可慕圻好似已把她看作是柔弱不能自理。
不得不说,慕圻干什么都很认真,也很赏心悦目。
食指和拇指圈在菌身,轻捻着,其余几根修长手指虚落着,宛如美工刀雕刻的手指捏着几朵微沾着泥看起来有点脏的菌子,岁云心里莫名有种暴殄天物的罪恶感。
发现岁云盯着他看时,他轻轻弯唇笑了。
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美得惊心动魄,迷人眼。
眼里细碎的光笼住她的眼。
岁云愣住了。
在她印象里,慕圻这人好像很少笑,跟个大冰块似的,总容易让人觉得白瞎了那一张好脸。
等等。
她最近好像见得格外多。
岁云有些不自在了。
她咳嗽了两声,想要缓解心中的异样。
慕圻听见了,目光停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问她是不是山里太凉了觉得冷。
岁云有股直觉,要是她说是,他可能立马就背着她下山。
但是,岁云摇了摇头。
眼睛直勾勾盯着另一边大朵大朵的见手青。
翻炒翻炒,大火炒。
脑中回忆着步骤,岁云好似已经闻到了香味儿,咽口水。
她眉眼舒服得眯着,看起来很享受,仿佛下一秒就要哼歌了。
“呵~”
岁云骤然睁开眼。
慕圻笑得很好看,他给人的感觉是拒人千里的清冷,可笑起来又很温柔,尤其是冷眸注视着你的时候,给人一种他眼里心里全是你的感觉。
不是嘲讽不屑的冷笑。
是一种,满足的笑。
岁云不敢笑了,只能慌忙转移话题,“那个天好像要黑了。”
慕圻抬头看着天空耀阳,思索片刻。
手指从才到一半的小菌子移到侧边的见手青。
岁云下一句“要不把这些见手青采了我们就走”的话,再次吞了回去。
这人怎么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清新冷凉的山林里,慕圻有条不紊采着菌子,岁云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划,慕圻防止她无聊给她的。
别说,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家长专注做事,小孩在旁边安静地玩。
虽然眼前这位“家长”干得事也和她有关。
徐甜甜发消息说在山下接他们,岁云回了个“OK”。
随后她问岁云不是在采菌子,怎么能回她信息。
岁云歪着头,点开相机,镜头对准正在背身采菌的慕圻,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
那边秒回。
徐甜甜:【这是慕圻???】
岁云:【嗯。】
徐甜甜:【……6】
岁云轻笑了声,把手机放回兜里。
真就拿着根树枝乱写乱划。
两人都很安静。
只能听见树枝划在地上喝菌子被摘下的微弱声音交汇碰撞。
清新空气中弥漫着灼烧感,说不出的旖旎。
——
岁云脚踝还肿着,她提着袋子,仍是慕圻背着她下山的。
因此。
周润韩几人在山下看到慕圻背着岁云走下来的那一刻,众人不约而同懵然了霎。
慕圻,岁云。
慕圻背着岁云。
好家伙。
不等周润韩开口问他怎么回事,慕圻就走到他面前,示意他把手里的电瓶车钥匙递给岁云。
周润韩条件反射地给了,岁云也下意识接过。
等两人骑着车扬长而去后,大家伙儿才陆续回过神。
七嘴八舌震惊讨论声中,周润韩面色复杂。
在徐甜甜给他看了岁云发给她的照片后,他由复杂转变成冷笑。
呵呵。
会还是你会。
少时。
周润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来的时候都是车子分配刚刚好。
慕圻把车开走了,他怎么办?
霎时。
他低声冒了句脏话。
“艹,慕圻你个混蛋!”
村卫生所的医生简单帮岁云喷了药,嘱咐她后面多注意,岁云礼貌道谢。
等到村医掀开慕圻袖子,替他检查伤口时。
岁云才发现,慕圻胳膊被划伤好多道口子。
虽然瞧着不严重,不是很深,可是挺多的。
特别是手指关节那里,通红刺眼,好似血染。
岁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真诚歉疚道:“抱歉。”
如果不是她,也不会让慕圻……
“不用,摔下去是我自己没看清路。”
慕圻口吻平淡,眉眼冷凝,好似真的就是他不小心。
“……”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慕圻这人还挺能睁眼说瞎话的。
他两之前隔着些距离,要不是他回过头拉她,她不知道摔多狠。
慕圻脸色平静,接过村医手中的药,一点不觉痛的自己消毒上药。
只是涂到后背的时候,慕圻有点为难,棉签试了好几次都没对准。
村医又刚好出去了。
岁云没有犹豫,夺过要和棉签,轻轻涂着。
唇无意识被她咬紧。
慕圻后背紧实,裸露出来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泽,流畅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别的不说,慕圻身材确实不错。
宽肩窄腰大长腿,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岁云很不争气地盯着看了会儿,手里涂药的动作也顿住。
似是感觉到她的凝视,伴着他胸间漫出的一声笑,慕圻后背也跟着动。
岁云手里棉签一抖,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微羞恼地道:“别笑了。”
“嗯,不笑了。”
莫名有种宠溺的感觉。
不是。
这是搞什么?!
“……”
当晚,岁云就吃上了他们下午刚采到的见手青,味道很不错,听徐甜甜说是临时加的一道菜。
想着慕圻今天帮了她这么多,还因为她受了伤,岁云想着还是得好好谢谢他。
第二天一早,岁云去了食用菌基地一趟,回来后,抱着一朵快比她人还高的大菌子给慕圻。
真诚又一语惊人。
“给你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