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别杀我……啊!”
“心台,心台……醒醒。”
谭怡倏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喘息不止。
“做噩梦了吗?”楚洛蹲在床边,一脸担忧。
谭怡脑子里还是被黑衣人逼着跌落山崖急速下坠的恐惧与刺骨的寒冷,她看向楚洛,忽然一把将人抱住,想汲取些温度。
来自旷古的冰寒从崖底涌上来,在触碰到她皮肉的那一瞬间,犹如苍鹰遇上了肉糜,就会倾巢而出蜂拥扎向目标,几近癫狂般争相啃食……所以的寒冽扎进皮肉,钻入骨缝,渗入骨髓,彻骨的寒冷由内而外裂变不息,几乎瞬间就将她冰冻霸占。
这时的她,急切的需要温暖,可以击退所有寒冽的火热。
楚洛被抱得一怔,没想到这家伙会突如其来的抱住自己,半天才反应过来将怀里的人抱紧,用力的抱紧。
宽阔的胸膛厚实而温热,抱紧自己的双臂有力而温暖,针刺一般的寒意终于被强而有力的火热击溃,潜伏进了深渊的尽头,谭怡总算感觉到了一丝温度。
奇怪,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里刺骨的寒冷,竟然能诱发她体内的寒毒,那种冰冻的疼痛竟和每次寒毒发作的感觉如出一辙。
“怎么样,好些没?”感受到她身体微弱的颤抖,楚洛担忧的又问了一次:“怎么身子突然这么冷?”
谭怡感受着身子逐渐有了温度,却并不想放开楚洛,微微摇头道:“刚没盖被子,又梦见自己掉冰窟窿了。”
楚洛闻言吓了一跳,担忧的侧头看了看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提议道:“还是请医官来看看吧,你这样不行。”
谭怡继续在他怀里摇头:“不要,你这里的医官都是宫里豢养出来的花架子,书呆子,只知道对着医术死记硬背,哪能治得了我。正儿八经要看医官,得找氿幽那样的才行,他可以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手艺。”
楚洛道:“那我找人去请鬼医来。”
谭怡又摇了摇头:“不用,他给我准备的有药,只是我出门走的急,忘记带了。眼下也只好先忍忍,如果实在忍不住,那我就只有先回上京了。”
身后的手一紧,谭怡悄悄勾起了唇角,随后从楚洛怀中推开在床边坐好,一双精亮的眼睛盯着楚洛,满眼清澈。
楚洛有些不舍得放下手臂,双目微红的看了过来,认真道:“也好,你身上的伤得好好调理修养,这里各种条件都不好,吃的睡得都不及上京舒服。”
谭怡看着楚洛认真的表情,有些失落,他竟然都不留自己……
楚洛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忽然又道:“虽然我很想让你留下陪我,可来日方长,你身子最要紧。”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楚洛深邃眼眸中露出的认真和疼惜,谭怡感觉有无数头小鹿在身体里奔跑跳跃,感觉耳根一热,怕被发现谭怡倏地转移话题道:“我的糖醋排骨呢?你不是去给我找吃的了么,快拿来,我饿的不要不要的了。”
说罢,就开始穿鞋。
楚洛嗤笑,宠溺的叹息,忽然弯腰握住谭怡的手,温柔道:“别动,我来。”
谭怡一愣,内心又是一片海浪奔袭……
楚洛拿去地上的长靴,轻柔的握住谭怡脚腕,一点点将她的脚放了进去。感受着五指温热的温度从小腿腕传遍全身,谭怡已然怔的不知所措了。
虽然她瞧不上王爷这个称谓与所拥有的权利,却还是被楚洛的行为震惊了,他好歹也是个王爷,生来就被伺候,自己穿鞋这事未必日日都会发生,可今日,楚洛却毫不介意的给她穿鞋?!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再看楚洛一眼,他是怎么了?
楚洛起身净手,末了牵着她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他将食盒一层层打开,却出里面色泽诱人,卖相精致的两样小菜,一碗清粥,还有她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肚子瞬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楚洛将筷子递了过来:“看你这如狼似虎的模样,快些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谭怡接过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一碗粥下肚,又吃了一半的小菜和排骨,谭怡顿时觉得胃里温暖又舒服。她取出手巾擦完嘴巴,起身回到床上悠闲的躺好。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声道:“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
楚洛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道。
那人走进营帐,瞧见床上躺着个人,赶忙低头跪下,略有迟疑。
楚洛遂道:“无妨。”
那人便禀报道:“京城传来消息,太子于中街遇刺,谭大人挺身挡剑,一剑穿肩而过,至今昏迷未醒……”
“砰”一声,楚洛手中的瓷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双手捏拳,圆润的指甲几欲挤进肉里。
下属被吓了一跳,瑟瑟发抖。
楚洛极度克制的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人极快离开,营帐之中就只剩下她两人。
这时,空气格外的安静,能听见两人不同速度的呼吸。
谭怡暗暗咬唇,看了不远处那背影一眼,心里闷闷的,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翻了个身,不动声色的面朝着床内躺好。
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忽然,强大的气息从身后涌来,带着灼热的怒火与浓烈的疼惜,她瞬间被从身后抱住,那俱温热而颤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
“答应我,不可以再这么伤害自己。”
楚洛声音沙哑,还有些鼻音。
谭怡悄然吐了口气,不敢动。
“答应我,不管日后如何,都不可以再伤害自己。”楚洛吸鼻子的同时,挪动了下手臂,将她抱得跟紧。
心尖猛地一颤,这家伙不会在哭吧?
“答应我,心台。”
他再次追问,谭怡咬唇,点头答应了下来。其实想要出京办法很多,不一定非要用自损的方式,只是当时心中急切,加之如果为了救太子而受伤,获得的益处是最多的。
对她而言,最划算。
楚洛忽然又道:“你放心,日后我必护你周全,绝不会再让你受伤。”
心尖一动,平静的心湖泛出层层涟漪,谭怡反手握住楚洛的大掌,十指紧扣的闭住双眼。
因楚洛重病不省人事的消息传入上京,不多时就被其余三国知晓,于是最先发动攻击的是‘楚洛’带队的楚军,随后是东岳和南湘的部队。
可就算三面围攻,楚洛早有计划,在副将左晏珘的帮助下,很快就战胜归来,北羌国土面积几乎在本月内就多了一倍,附近的边陲小国都成了北羌的领土,就连东岳和南湘都愿意以北羌为首,唯独西楚僵持不下。
于是,皇帝召‘千辰睿’班师回朝。
赐了新府邸,拜了征西大将军,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些微缓和。
千辰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举荐竟成了‘千辰睿’步入朝堂的助力。
一时间愤怒难抑,逮住大病初愈入朝第一日的谭怡理论:“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
谭怡愣神刹那,千辰靖的短刀已经在眼前闪过,遂道:“自古以来,就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既然有人帮殿下出了这份里,殿下坐收渔利即可,何必执着于打的人是谁不是?况且殿下是储君,更有朝臣支持,还怕他一个小小王爷么?”
千辰靖皱眉思考,最后甩袖而去。
回府后,谭怡疲惫的瘫坐在大堂木椅上,回想着近日种种,心情并不怎么好。
“谭大人这是怎么了,如今正得圣宠,还哭丧个脸作甚?”这时,从房上跳下来一人,黑巾裹头,一双眼满是戏谑。
谭怡眯眼看着来人:“连公子不愧是江湖高手,飞檐走壁穿墙入户的功夫实在了得。”
“多谢夸奖,不过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大人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连轩抱着肩膀悠悠闲闲的往里走。
谭怡冷嗤一声,当即知道他楚洛已经一切都告诉这家伙,遂冷冷道:“你不陪你家王爷,跑我府上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惦记没砍我的那一刀?”
“嘿嘿,大人真会说笑,我哪敢砍大人啊。只是感觉我家王爷今日心情不好,想着向大人来讨教讨教哄人开心的办法。”
谭怡一愣,遂道:“那你倒是找错人了。我素来只会气死人,可不会哄人。”
“噗嗤……”闻言,连轩笑喷,末了忽然正经道:“你和流云吵架了?”
谭怡皱眉。
连轩遂道:“看来是真的了。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才好了多久,就闹别捏,甜蜜期都没过吧。人家一般的小两口开始可都老好的,甜蜜的跟什么似的,你再看看你们,好不容易说开身份在一起了没两天就这副模样。依我说,不管啥事,心里不痛快了就直接打一架,打完了,瞬间就舒服了。可不能生闷气,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对身体不好。你说是不是?”
“你说够了没?”谭怡抬眼,平静的看着像个老妈子般废话的连轩,不耐烦道。
连轩一愣,并未因她的制止而闭嘴,反倒越发笃定道:“额,没说完,我就实话实说吧,今儿我来,就是当和事老的。”
谭怡轻笑,下逐客令道:“我们之间没有需要调停的。你可以走了。”
闻言,连轩忽然近,瞪着眼睛好奇的问:“你当真不难受?”
谭怡已然有些不悦,却还是变相的回答了连轩:“我该难受什么?”
连轩疑惑,问道:“你真不难受?”
“……”
“好吧好吧,我就开门见山了,流云现在情况很不好,愁眉不展,不吃不喝的,他身上的余毒尚未清干净,如果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会垮的。不管你是真心诚意与流云好,还是别有用心,我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连轩忽然认真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
谭怡心尖猛地一颤,却并没有回应。
连轩气的长叹一声,脚下借力,纵身出了府。
真是奇怪了,那晚楚洛明明亲口告诉他,谭心台就是谭怡,北羌的尚书就是玄庄的赤墨。不仅如此,他们还在一起了。
可眼下,这人的表现感觉和楚流云也没那么熟嘛,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