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阿宁她娘,你这、这种话哪能能乱说。”
那个唤作姜子濯的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几个跟来的邻居先劝上了:“子濯是个孝顺的,可是个好男人,阿宁她娘你这是气极了。”
“就是,阿宁这不都回来了,可不能当着孩子面闹脾气。”
冯氏嘴张了张,终在这一堂七嘴八舌之中沉寂下去,没有再开口。
姜子濯怔怔盯她的背影,显然是被她方才那话所惊住了,即便是冯氏已经低下头去看阿宁,他却仍觉得冯氏方才眼中的怨恨刺在他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是夫妻啊……
床上的阿宁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吕元正收针呢,见此不由皱了眉头:“娃儿需要好生休息,这么多人……”
林禾景见冯氏神情犹豫,便干脆替她开了口,忙向着众人:“若没有别的事,诸位还是先回去吧。”
邻居们话还没说尽,自然是不愿就此离开,几番对视之后,不约而同地假装未听到林禾景的话。
又因林禾景冷了一张脸,心中生出惧意,三五人不知不觉就聚在一处,给着彼此底气,暗戳戳说着闲话,就是不挪脚。
林禾景又道:“府衙不是等闲之地,何况阿宁也需静养,请诸位离开。”
“她不也在这儿吗?怎么就她待得我们待不得?”
有一人不慎声音大了些,却像是给个信号,另外也有几人跟着阴阳怪气起来,大意是觉得如此便能逼得林禾景先行离开。
林禾景确是不擅长应对此等场景,可却也非是任人谩骂的性子,目光冷冷从几人身上扫过:“哪个若想留在府衙?跟我去牢里头走走可好?”
那些人不过占个口头便宜罢了,一听闻大牢,个个脸色都变了,可就这么走又觉得丢了面子,脑袋一梗嘴硬着嘀咕:“这女捕快可真凶,没半点捕快的样子!”
“就是,我堂兄家的小儿子也当捕快,人家哪回见了不是笑吟吟的,哪像她,挂着张脸,铁定嫁得不如意,把脾气朝咱们身上使呢。”
“这阿宁都找到了,她还不让人爹带回去。心真坏!”
林禾景咬了咬牙,已生不耐。
更有甚者,在靠近她的时候有意歪了身子想撞上她,她才偏身去躲时,竟有一人直接搂过她避开,那有意撞她的那人没收住身子,直接扑到门上,跌了个实在。
“爷我倒是不知道,我家夫人嫁我还嫁得不如意了。”
周棠错一脸不愉,他一手扶了林禾景,一手指着往门口走的几人:“方才是哪几个说我家夫人不是?爷方才在外头没听得分明,来,留下来,一个一个说,爷一个个听。”
性情顽劣了二十载,谁还不是个纨绔子弟!周棠错一脸嚣张跋扈的模样,就差明说等他寻到了人,必叫他今夜出不了府衙门。
只这一句,一屋子的走眨眼间便走得只剩下姜家三人另并林禾景、吕元以及半抱着林禾景的周棠错。
林禾景忍不住勾了唇,还未来得及问周棠错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府衙,便已听得吕元不满意地开口:“让你系个马,你是把马送回医馆了吗?还不快过来收拾,让你跟来府衙,是让你英雄救美耍少爷威风的吗!”
周棠错的嚣张气焰一下萎靡下去:“来了来了。”
他松开林禾景往吕元处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朝林禾景道:“禾禾,我本来都要回家了,听吕老头儿说是来府衙,想着能见到你,我就跟来了。”
林禾景啊了一声:“瞧我做什么?”
周棠错正欲开口,然吕元脸却黑了:“你还想回家!你晒混的四味药材不挑着分出来,明儿晚上你都回不了家!”
周棠错听闻此言神色是变了又变,终是忍不住转身去辩驳:“明明是你医馆的东西乱放害我摔倒,再说了,我今天都挑一天了,凭什么不能回家!”
“你一天就光挑药了,其他半点活儿没做!”
“那我不是跟你来出诊了!”
他伸手替吕元收拾药箱,又惹了吕元一阵嫌弃,光是整理药箱便理了三回,每一回林禾景都以为周棠错会忍不得吕元而不干了,可不管吕元如何说骂他,他都是一副“我不服你”的臭脸,手里的活却从不丢下。
“这个孩子我还没施过针,你跟我后头,仔细学着。”
周棠错应了一声,欠着身站在吕元侧后处,俯耳听着吕元小声的教导,也直到此时,两人之间才有了师徒之间应有气氛。
林禾景盯着周棠错瞧了一阵,才收回目光,一转头却见冯氏也盯着她在发呆。
“怎么了吗?”
冯氏脸上当即起了被人捉住的尴尬,她急忙低了头去,过了一会才将目光重新送到林禾景身上:“你家夫君,待你很好。”
林禾景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抬头去瞧了姜子濯,果然见他脸色黑沉下去了。
终究是旁人的家事,她不好插手,便胡乱点了头。
正是此时孟凡鹤过来了,瞧过了两个孩子后松了口气,又着了人去打听有没有谁家走丢了孩子。
*
“师父,我问过了东城门的几位城卒,他们对赶车的杜德业有点印象,说是此人偶尔会驾着马车来往城内外送客。所以我想,姜宁同另一个女孩儿一定不是城里第一个被拐骗的案子。”
孟凡鹤点点头:“做案手法如此娴熟,应该不是头一回,往年倒也有几起报到府衙的孩童失踪案,可大多人家连孩子在何处丢的都不知道,这次也正是试子期间,城中戒备着,这才得了两日让我寻找孩子的时间,否则姜宁若当日就被送过城外,只怕我们将江州府衙掘地三尺都难这两个贼子的踪迹。”
他叹了几时,又道:“拐卖孩子,一定不止这两人,咱们此回好不容易揪住了一点线索,必要顺藤摸瓜,将藏在背后的所有恶人连根拔起。”
*
孟俞去的是北城门,距离府衙距离最远,回来得也就最慢,等他骑着马到府衙时,府衙前已经点上灯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便埋头要往里走,然竟被人叫住下了。
“孟捕快哎!”
身后是一气喘吁吁的声音,他顿了脚步回去瞧去,便见了一胖胖的男子朝他跑来,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朝他挥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孟捕快等等!”
他跑近了,孟俞才认出他是城中酒馆的掌柜的于成德,对了,他那酒馆名儿也十分不同——来喝酒。
孟俞果真等在原处:“怎么了?”
“我、我是来问问,府衙找到老陈了吗?”他哎呦呦的捂着心口,呲牙咧嘴的喘气:“就、就庙里那个算命的陈神仙。”
孟俞这才猛地想起来,他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们去了荒庙查了他的物品,没看到他随身带着的幡布,想来他是自己个走出庙外的。”
孟俞道:“我和府衙的捕快也去了你所说、他常往的几个地儿,可都没寻到他人。”
于成德气还没喘匀,又急了:“那咋办呢,我也找了好几个地儿,也没瞧见他。”
他道:“我今儿个在酒馆,听说府衙的几位捕快在城门口抓了两个拐子是不是!老陈不会就被他们拐了去吧!孟捕快你得问问,老陈那不着调的,好骗得很,有口吃的指不定还唤人家心地善良呢!”
孟俞也知道他着急,温声安慰了两句:“那两人拐卖的是孩子,于掌柜,你莫急,我明日再去庙里头看看,若是寻到了人,必定先知会于你。”
“那、那麻烦了啊。”于成德叹着气,不甘心地往府衙里头望了一眼,又道:“那您得空了也问问那两个拐子,万一、万一是他们同道中人什么的。”
孟俞哭笑不得,只得应下,于成德这慢悠悠地往回走,脚步沉重。
孟俞转身回府衙,初而因姜宁找到的好心情也低沉下去。
姜宁寻到了,可阿素的死、陈神仙的下落,还都没个下文呢。
从城门口抓来那两个人已经被押到了刑堂,如所有人所预料到的那样,他们俩一句话不说,即便已经动了刑罚。
孟俞听闻,两人才到府衙的时候倒是叫了好一阵的冤屈,只道是对车里的那两个孩子半点不知情,然审问他们的衙役不信,两人还试图咬舌、撞柱,下场便是被卸了下巴绑在木架上。
“等他们想明白吧,没个一晚上是转不过来的。”
见多了此类人,捕快们也有准备,商定了几人轮换着审,鹰都熬不住,何况是人。
孟俞应了,便准备去,已有两日没回去,再不回去换身衣裳,自己都最受不了。
从府衙到家又用了些时辰,看到家门口时,月亮都已经挂在树梢上,家里窗子还亮着,有人影走动,看着轮廓应该是他爹。
他小跑着往回,路过林禾景的小院时下意识朝里头瞥了一眼,小院院墙低,他个头又高,从外头经过时是可看到小院内景的。
出乎意料,秦娴竟还没睡,背手在院子走着,神情好似带着些郁意。
他犹豫片刻,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轻轻咳嗽了一声,在秦娴抬头从院里望过来时,他朝她招了招手。
秦娴迟疑了一下,将门开了半侧,站在门口:“孟大哥刚回来吗?”
“嗯?”孟俞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院里头?”
秦娴眉眼低下去,良久没开口,孟俞摸了摸头,试探道:“不想说吗?那、那也没事,不过天太晚了,夜里凉,你还是回屋去吧,别在院里了。”
说罢他便准备回家,秦娴却又开口了:“孟、孟大哥,那个……其实是我在学堂遇到点事,有个以前与我交好的姐妹,后来因为一些事,便不来往了,女子学堂开了班,她来学堂寻明先生学琴,与我也遇到几次,然后前两日她当众讽我,明先生替我出头教训了她,然后她这两日一直没再来学堂……她在琴上有些天赋,明先生原是很看重她的,如今她不来学堂了,明先生似乎也有些闷闷不乐。”
“我在想,是不是我应去她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