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爷,去哪儿?”

    陵游爬上马,坐到马背上问周棠错,见周棠错久不说话,安慰道:“爷,奴方才进去已经替少夫人出气了,您便莫再气了,这孟家到底是少夫人的师傅,咱们也不能太过分。”

    周棠错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想着怎么对付那些妇人……”

    他是在想那些人为何敢如此对林禾景,他见过孟凡鹤,也见过孟俞,两人对林禾景皆是很好,按理来说,阮玉兰即便与林禾景关系平常,就冲着孟凡鹤和孟俞,也不该就这么看着旁人欺负林禾景才是,可观林禾景那副模样,显然早已习惯了如此。

    若非是今日她们说起了他的不是,或许林禾景就闷声受过了。

    他转向广白:“去查查,看看禾禾和她这个师娘,到底是有什么仇怨。”

    广白先是一愣,后明白过来便点了头。

    周棠错看了看林禾景的小宅,先前不觉得如何,此时才觉,若是有阮玉兰这般的师娘,这小宅便该远一些、再远一些。

    “回家吧,禾禾应该是回去了吧。”

    骑马回府,林禾景却不在家中。

    再往一府衙去寻,竟也未寻到,周棠错忽地就心慌起来,林禾景不在家中、不在小宅,如今连府衙都不在了,她不会是……

    这是万分焦急的时候,府衙外头走进来个捕快,边抹汗边说:“阿禾啊……我刚瞧见她往玉湖林去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骑起马来是半点不在乎啊……”

    捕快欲同周棠错再说几句,再抬头,却瞧得周棠错已经小跑着出门了,他莫名其妙:“这中午了,跑了也不嫌热啊。”

    骑马到玉湖林,往里走一段,果然见林禾景坐在湖边树下,手里拿着油纸包着两个烤饼,其中一只已经咬了个缺口了。

    他还没走到近处,林禾景已经发现了他,她微微坐直了些,看着他越走越近,头也慢慢昂起,直到他停下,她一直保持着仰望他的姿态,阳光从树缝中泄下,斑驳光影落在她的脸上,偶尔风动带起光斑乱跳,跳到她眼上时,她的眼睛便轻轻眯起,像只猫儿。

    他以为她许是寻个地方躲起来哭一哭,怎么还吃上了?

    周棠错没忍住嘴角上扬,在她身边坐下来。

    “夫君怎么来了此处?”

    来玩?与人相约?还是无意到此?

    周棠错脑海中闪过了数个不让林禾景尴尬的理由,可看着她眉眼间隐隐的忧愁,话到唇边还是如实说了:“你在孟家时,我正好在门外。”

    果然,林禾景迟疑了一下,接着她又笑了:“原是如此,那会儿我便觉得门外的人有些眼熟,只是走的急,未想着再去细看……夫君是知道了我师娘今日生辰吗?”

    她丝毫不提及那时的为难和委屈,只是寻着无关紧要的话问。

    周棠错不答,只问:“从前她们也这样说你吗?”

    林禾景本欲寻着话掩饰过去,可周棠错固执的等着这问题的答案,她只得道:“其实也很少见到,我在府衙做事,偶尔遇到一两回,她们说一会儿便罢了,我也不当回事。”

    她低头咬着饼,应得有些含糊不清。

    “那你师娘呢?”

    “师娘……”林禾景停顿了好久,许久之后,她才慢慢道:“师娘,她不喜欢我,也甚少与我讲话,我若是有事寻她,也会帮我。她不喜欢我,怪不得她的……”

    “所以你是知道她们如此,才不愿我与你同去贺你师娘生辰的吗?”

    林禾景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林禾景道:“夫君,他们说话不太好听,今日说你不是,也全由我而起,你莫要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有放在心上吗?”周棠错看着她:“他们说你不堪,教你讨好于我,你如何想?”

    林禾景愣住:“我——”

    她还没我出个什么来,周棠错便先将她的话打断:“你那时就该挤兑回去,你何处不堪?家中又何须要你讨好?你嫁进了周府,便该是我周府的少夫人!”

    林禾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她明明白白的知晓周棠错定是误会了什么。

    周棠错望着她:“那天你说会一直陪着我,禾禾,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日后若有人再说你不是,我愿意站在你旁边,像你今日维护我那样维护你,你不愿旁人说我不是,我也不想你受一点委屈。”

    “我——”

    这种时候,是一定要说些什么的,可是林禾景在周棠错那有如宣誓一般的诚恳之中,竟除了个我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好。”

    刚说完,林禾景便惆怅起来,暗思终须多念点书,下回遇到这种情形,才知要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似乎也不会再有人会如周棠错这般待她了。

    那还要念书吗?

    思绪果然受不得控制,怎就考虑到这无关紧要的事上来了。

    林禾景想了一阵,温声解释道:“我不曾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

    “那你可觉得委屈难过?”

    林禾景一愣。

    孟家的那些话就像是周棠错先前雕刻受的伤,细细密密、看着伤口不大,可每一字、每一句却都留下了一道口子,伤处多了,总会疼的。

    她轻声答道:“夫君过来了,我就不难过了。”

    从前被无端无由的指责一番,她便寻一处,默默发一会呆,将情绪埋起来,过几日便就忘了,但周棠错寻过来,她忽然觉得,即使周棠错什么都最不说,她也不再觉得难过。

    从前无人在意才觉委屈,如今周棠错奔波寻她,那些话便不攻自破了。

    周棠错脸微红:“这,我、也不曾做什么……你若是还难过,不必顾忌着我……实在不行,你也可哭一哭。”

    只因几句闲话便要哭么?

    林禾景低下头:“夫君瞧着我,我怎么哭得出来。”

    只不过随意说出来的话,周棠错哪里想到林禾景竟当真要哭,他慌了一会,像是做贼一般,先四下瞧了瞧。

    这盛夏的中午,自然是没人的。

    然后他便小心翼翼的背过身去:“我不瞧你,你哭吧。”

    林禾景便笑起来,笑容明朗,眼神清亮,若是周棠错此时回头,便可以正好瞧见她脸颊上的酒窝。

    周棠错背对着她,林禾景也没开口将她叫回来,她望着玉湖,脑中思绪再度乱飞,从她住起孟家隔壁的小宅开始,分明活了十余载,回忆起来竟那么快,似乎一个呼吸,她的十余年便过来了。

    幼时见的人少,大多没什么笑脸,后来江州水患息,人便渐渐多了,笑容也多了,但最多的,便就是孟凡鹤还是孟俞,生活也是除了练武就是学字,孟凡鹤识字,却也只是识字,阮玉兰书念得多,可惜只愿教给孟俞,林禾景识字学字,大多师从孟凡鹤,然后不懂之处,便是孟俞问了阮玉兰再教给她。

    随随便便就长到十六岁,然后入了府衙,见到的人便更多,那些走在街上一眼便能认出来的人,在回忆中却都像脸上戴了面纱一样模糊了。熟悉的人由孟凡鹤、孟俞、阮玉兰又增加了府衙的捕快。

    直到她嫁进周府,认识的人就又更新了,相熟的人又多了周府中的数人。

    这一生,就是不断地在认识别人。

    周棠错的声音传过来:“禾禾,你哭好了吗?”

    “没有。”

    玉湖真是好看,阳光入水,波生烁金,林中花香与鸟啼顺着风到了她身边,林禾景伸出手,接住了一小片光斑,她轻轻合起手,在她掌心的光斑便又落到指上。

    夏日的乐趣便全在此了吧,从前怎么不曾留意过?

    “禾禾,现在哭好了吗?”

    “没有。”

    林禾景便在这风中,在暖意洋洋的风中,一遍遍说着没有。

    直到周棠错肚子叫起来,他叹息着:“你还是快些哭完吧,再哭不完,我就要饿死了。”

    可到底没转过身来。

    林禾景站起身,先一步朝林外走:“我也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周棠错起身跟上,嘀咕着:“你都吃两个饼了。”

    就近寻了面摊,面摊近河道,可见游鱼。两人一人面前放了一碗面,一如往常,林禾景在吃之前以筷子挑了一点送到了桌上另一人——也就是周棠错碗中。

    周棠错头一回遇到这般情形,耳际红得像要出血,欲语还休看着林禾景傻笑,倒是教林禾景莫名起来:“夫君放心,筷子我不曾用过。”

    周棠错嗯嗯两声,却在心底想着林禾景原先那句饿了果然是虚言。

    他一说饿她就也说饿,莫不是担忧他一人先离开,弃她不顾?

    周棠错埋头吃了两口,再度抬起头:“禾禾,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怎么又说起此话了,林禾景抬头,周棠错却又已经将头埋进面碗中了。

    *

    晚上归府。

    广白神神秘秘将周棠错唤进了屋,又使陵游关了门,本约了林禾景一处赏月的周棠错难耐他这琐碎作派,也好在如此做的是广白而非陵游,不然此时周棠错必要起身踢两脚了。

    “爷使奴去打听少夫人与孟夫人的事,奴打听清楚了。”

    周棠错一下冷静下来:“如何?”

    “孟夫人不喜少夫人,是因为孟捕头。”

    孟凡鹤?

    想起那个常冷着脸的男人,周棠错很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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