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锦城,总是热慌慌的。
近日淅淅沥沥的下了点小雨,天气反而跟着凉了下来,难得的有几分惬意。外头的天色少有的好,天边还挂着一抹即将消失殆尽的霞光,街边的路灯早早的开始亮了。
林南枝坐在诊所靠门的长条板凳上,街道的风正好能吹着她,让她觉得有点儿凉。她伸出没有打针的右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针织外套,把漏风的地方盖的严严实实。
林南枝已经在这个诊所里呆了大半天了,她无聊地杵着下巴又坐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瓶的液体缓缓往下流,三大瓶的注射液,终于只余下最后一点点了。
林南枝深吸了一口气,沮丧的心情终于微微振奋。她转过头,朝在药房里头坐着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软糯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宋医生,已经没有注射液了,可以来帮忙拔一下针头吗?”
被林南枝叫宋医生的男人大步从药房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穿的发黄的白大褂,利落的黑发中还掺杂了几根隐隐可见的白发。
他是这个诊所唯一的医生,却在锦城有着不错的口碑。
宋医生看了一眼输液瓶,从林南枝的手上利落地拔下了针头,又拿棉签按在了上面,“多按一会儿,明天不用再来打针了,过几天过来再换一次药就行。”
林南枝轻轻点头示意,她拿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身,笑容甜甜地道,“谢谢医生。”
宋医生面色温和地笑了笑,他看着眼前温和乖巧的林南枝,这个面容清丽的小姑娘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愉悦。宋医生垂眸看着她被包扎的厚实的腿,还是关心道,“你自己回去没什么问题吧?要不然在这儿等着你奶奶来接你?”
林奶奶这个点还在郊区的农场里忙碌着,林南枝不想再给爷爷奶奶增加负担,决心要自己回去,“没事儿,我走一会儿就到了。”
宋医生看着林南枝的模样,这个从城里来的小姑娘,才来锦城没多久,一看就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是林爷爷林奶奶的心肝宝贝。这样想着,宋医生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便朝里屋喊了一声,“文泽,你送一下南枝。”
林南枝愣了半刻,想起来宋医生似乎是有一个在上高中的儿子。
“爸,我这几天有事儿不方便。”宋文泽不耐地从里屋探出头来回应宋医生。
宋文泽留着不符合年纪的大背头,似乎正在叛逆期,满脸写着抗争。说完了话,他正要回头继续打游戏,却不小心用余光撇见了林南枝。
林南枝穿着一条花格子复古连衣裙,漆黑的长发扎了两条辫子柔顺地垂在肩头,脸蛋白白嫩嫩的,好像是个民国时期在江南水乡生出来的水灵灵的女孩。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却和锦城的建筑风格分外和谐,远远望着就好像一幅画。
宋文泽在看见林南枝的刹那,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他没想到这个来诊所打针的小姑娘长的这么漂亮。
宋文泽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没事儿的宋医生,我自己回去就行。”林南枝并不擅长和这样的同龄人来往,宋文泽那一头时髦的发型让林南枝觉得有距离感。林奶奶在她刚来的时候就告诫南枝,这小镇上的小伙子们无所事事,整天在外闹事,让她少跟发型奇奇怪怪的人来往,会被教坏的。
“这小子整天闲在家里打游戏,让他送送你,正好散散步。”宋医生看着受着伤的林南枝格外坚持,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家儿子的外在形象如何吓人,“他出去再回来也不用多少时间,最近锦城治安不太好,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到时候没法跟你奶奶交代。”
林南枝想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宋文泽利落的从里屋出来,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还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道,“行,让我送我就勉强送送吧……”
场面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林南枝也不好再推拒,她拜别了宋医生,跟宋文泽一道出了门。林南枝拄着拐杖缓缓朝家走,好在家离诊所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只是她因为脚伤走的格外慢。
宋文泽走在林南枝身侧,挠了挠自己的大背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天了都,那些人应该早就走了吧……”
林南枝并不明白宋文泽在说什么,所以也并未回应。宋文泽走在林南枝身边,找了个话题和林南枝搭讪,“南枝是吧?你也在锦城一中念书吗?之前没有见过你,你是刚搬来的吗?”
林南枝握着拐杖,宋医生的专门安排宋文泽送她,也是一片好心,林南枝不能朝着宋文泽甩脸子,她浅声道,“我刚过来没几天,还没确定是不是去一中……”
那就是一定会留在锦城上学了。
宋文泽听了这话,眼眸亮了亮,学校的女孩子都没有像林南枝这样漂亮的,他出声问道,“那你有男朋友吗?”
林南枝脚步一顿,宋医生这个儿子,似乎不是非常懂礼貌。她抿了抿唇,礼貌性的笑了笑,出声道,“其实送到这儿就可以了,马上就要到了。”
宋文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看着林南枝似乎赶着回去,还不愿意回应他的问题,着急间拽住了林南枝的胳膊,“这怎么能行呢?我爸爸吩咐了让我送你到家……再说了,不过是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而已,又不是让你当我女朋友……”
林南枝心里隐忍,她正打算甩开宋文泽攥着她胳膊的手,只听着不远处传来一声轻佻的唏嘘声,“哟,这不是宋文泽吗?这么多日子了,总算敢从家里出来了?”
林南枝下意识往巷子看去,才见里面走来两个社会哥,手里都拿着烟,似乎是等候多时了。社会哥们脸上带着笑,看着宋文泽的眼神,仿佛终于逮到了猎物一般。
宋文泽见状,放开了拽着林南枝胳膊的手,慌慌忙忙转身便打算往回跑,才跑出去两步,才发现身后又是两个社会哥。
宋文泽被围堵在了这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里。
“想跑?好不容易逮着你了。”黄发泡面头的社会哥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副社会大哥大的模样。
宋文泽干笑了两声,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连连摆手道,“误会,都是误会,之前那件事,我真不是故意针对屿哥的。”
“不是故意针对屿哥?”泡面头拍了拍宋文泽的脸,极具挑衅意味地捏着宋文泽的下巴,“那你在学校里跟他过不去?”
林南枝站在原地,紧张地攥紧了拐杖,她虽然才来不久,锦城社会哥的名声却早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听奶奶说过,锦城总是有不少社会哥骑着山地摩托压马路,听说他们,打人从来不眨眼。
林南枝跟前正好有一家成衣店,橱窗倒映着那几个社会哥。离林南枝最近的社会哥染着红发,穿着破洞牛仔裤,脑门上还有一道疤痕,看着有些瘆人,而那个红发社会哥此时正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
林南枝不敢回头看,原本有些出汗的后背一僵,只听见红发哥道,“哟,宋文泽你出息了呀,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那红发哥捏着宋文泽的脸,嬉皮笑脸地看着林南枝,“小姑娘,宋文泽就是个怂货,跟他分手吧,这种男人靠不住。”
“你说谁靠不住呢?”宋文泽见在林南枝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脸色憋的通红。似乎是打算为自己挣回两分面子,他伸手一拳打在红发哥脸上,“说谁靠不住呢?”
林南枝并不明白他此刻反击的意义,他的形象早已经在转身一个人逃跑的时候就摔的粉碎,此刻打人只能激怒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
“你还敢打我?”红发社会哥一时不备,生生挨了宋文泽一拳。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当下便一脚踹在宋文泽肚子上,旁边的泡面头也按了上去,场面变成了宋文泽单方面被殴打。
林南枝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若是宋文泽在送她的路上出了事,她没法子跟宋医生交代。林南枝抿唇,如今社会哥都忙着打人,没人注意到她。
林南枝握紧手机,小步往旁边挪,挪到了路灯照不到的暗处,手机快速在键盘上打出110。
还没拨出去,红发社会哥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朝着巷子深处叫道,“屿哥,那小娘们儿怕是要报警……”
林南枝愣在原地,下意识偷偷把手机息屏。
林南枝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
鬼使神差间,林南枝回过头去看。
巷子暗处慢慢走出来一个男生,只见那人穿着一件黑色Polo衫,黑色的头发和周围几人格格不入,头发长了些,隐约盖住了一双桃花眼,皮肤很白,是在人群中有些扎眼的类型。
他身材修长,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半眯着眼睛,显得随意而慵懒,却又透着一股压迫感。如果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林南枝很难觉得这个同龄人是个社会哥。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林南枝觉着,他比那些红头发黄头发长相凶狠的社会哥还要瘆人。
“要报警?”略微带着清冷的声音充斥着林南枝的耳朵,明明带着两分笑,林南枝却吓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社会哥冷笑了两声,“想保护你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