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一个下午的情绪终于在臭老公这句话里被炸得烟消云散,妺女白了自己男人一眼,锤了一拳,气闷闷的起身:“藤山,摆饭,我饿了。”
公冶寂无看着自己老婆给气走了,摸了摸头,他实在是不知道妺女在忧心什么,抬头看了自己的岳父老泰山一眼,发出了灵魂一问:“您老知不知道她在烦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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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圣十四年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很小很小的事:跟了女皇十几年的男宠被人毒杀,女皇很痛心,同年想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快二十年的男人一个名分,满朝上奏折,说的都是不行不行的,这他喵的叫祸乱朝纲的。
女皇气了个仰倒,年末的时候病了一场。
七十多岁的老皇帝毕竟是年纪大了,在元圣十五年春的时候,出现了颓然之势,病榻之前女皇命人急召相王回京,相王其实做过太子,还做过三次,三立三废之后,苟延残喘到了今日。
没办法啊,只有他活得最久了,天下只能给他。
相王在女皇宫中亲自给女皇端屎端尿做足了人子本分,朝臣皆赞。
元圣十五年夏,女皇在内阁阁老们的见证下亲笔写下遗诏,立相王为太子,从此,朝臣们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也不记得是夏日的哪一天,五十多的老相王在寝宫里给女皇打扇子的时候,屋外急急有宫女跑进来,宫女小声的说:“快去告诉梁宫令,轩辕夫人来了。”
梁宫令,是伺候了女皇一辈子的老宫女,从女皇入驻中宫那一日起,她就一直跟随在女皇身边,这几日女皇一直念叨着,她的妺姨会亲自来接她走的。
梁宫令这辈子只见过妺女两次,每一次她都感叹,世上竟然有这神仙般的人物。
因为妺女是在京都城中住过一阵子的,关于她传说现在还流传在京都城中,虽然和妺女同期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是梁宫令知道,小宫女没认错,她就是轩辕夫人。
妺女孤身一人从云头降落,传着挑金线的云肩配着月华白的长衫,梳着双锤髻黑丝如瀑披满肩头,手里拿着那串陪伴了她多年的念珠。
相王是没有见过妺女的,他只听说过妺女的传说,知道自己老妈从出生就一直有位神人襄助。
一旁的相王妃还在守着女皇,这个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头前两天还神采奕奕的,恐怕也是回春之势。
宫门外跪着许多大臣,多是内阁阁老。他们看着妺女驾云而来,落在殿门外,竟看也没看他们几个老头一眼,转身进了门。
相王看着年轻的妺女一下子结巴了,自己老妈子管这位叫妺姨,那自己应该叫这位叫什么?
相王这人命好,好吃懒做但是会生儿子,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偏偏他是辛媚所有儿子里脑子最笨的一个,活到了五十多岁也痴呆了,愣是想了半晌没想起来,还是相王妃聪慧,看着从外及内一身清冷的夫人,连忙道:“您就是陛下心心念念的轩辕夫人吗?您可算来了,陛下等了您许久了。”
相王妃倒也是个妙人,一句话说完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只是她用的是‘陛下’二字而不是母亲,可见,作为儿子儿媳,他们只把女皇当做了君王而不是母亲。
妺女径直走到女皇床边,抚摸着她的白发和脸庞。
干枯消瘦的老妪此时已经睁不开眼,但是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妺女也听不见她说什么。
妺女手里捏着那串水晶手钏,她把那手钏塞到女皇手里,原本已经没有什么人气的女皇,居然手里本能的开始撵起了珠子。没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看到妺女在旁边守着她,不由得笑了。
她再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一直看着妺女,殿外是和尚们的念经声。
“媚儿,当初是我接你来这世上,如今,我接你回天。”
时至今日,当初那个小婴儿叱咤风云了一辈子,如今也是风烛残年,妺女也不禁有些哀伤。
女皇没有说话,只是艰难的伸出手握着妺女的手。
那一天傍晚,夕阳的天空上遍布火烧云,红彤彤的把人的心照得很慌乱。
妺女在给女皇念心经,念着念着,当月至高空,再去看女皇,已然没了气息。
相王和相王妃在一旁不敢出声,殿内静悄悄的,妺女回头一看,一个身着天女宫妃服饰的仙子已然站在她身后,分明是辛媚年轻时候的模样。
妺女叹了一声,寝宫内寂静非常,妺女对那相王说道:“如今皇帝一死,尔登基为皇,必然不会放过辛家,当年我与公冶仙君在京都城中的时候就已经算出,辛家不过再有百年荣光就会没落,如今算来,也不剩几年了。只是,你母亲当年留了你一命你才有机会班师回朝得此天下,如今我也请你,给辛家留下一命。陛下,你说可好?”
相王一听,竟然忽略了‘皇帝一死’四个字,只颔首称是,保证日后对辛家必定留下一线之机。
“我与你母亲走后,陛下还请好自为之。”
说罢,妺女牵着身后那仙子的手笑道:“走吧,妺姨送你回天。”
殿内的人愣生生的看着妺女牵着一团白雾走了出去,在夜色中足下生云远远飞走了。
再一看那床上的女皇早已面如菜色,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方才也没什么轩辕夫人踏云而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梦的时候,女皇手里的那串念珠突然崩裂,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迸射得遍地都是。
这串水晶念珠提醒着所有人,方才妺女真真切切的来过。
妺女牵着那仙子的手,仙子一直微笑着看着她,最后更是把头搭在她的肩头,撒娇卖痴的说道:“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会来,一定会来的。”
娇娇怯怯的小女子声音传入妺女的耳中,一扫方才的阴霾,妺女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知道了知道了,都活了那么些年,还和个小丫头似的。”
那仙子自从塌上云头,就回转了天仙模样,虽然是一张幼脸,可眉眼之间却浮动着七分妩媚,也怪不得当初的四皇子老婆都不要非要娶这位嫁过人的小妇人。
“对了,夫人,您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小仙子不解的问。
“开始是不知的,后来公冶仙君夜观天象推测出来的。”
“哦?他在当年就知道我是心月狐下凡?”
妺女冲她笑着点点头,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有说有笑穿云过雾,回到了九重天上。在南天门前面妺女便要告辞,那叫心月狐的仙子几次挽留妺女都婉言谢绝,最后那心月狐噘着嘴说了一句:“您大老远的把我送回了天,怎生也不进去坐会儿。”
妺女呆立在原地,心中一个声音在问:“你居然可以回天了?”
心月狐看妺女呆住了,有心再说两句,这个时候值守南天门的天兵传唤她入门,心月狐只好和妺女做了告别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妺女望着那小仙子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那匾额——南天门。
回去的路上,妺女反复在想着这件事,仿佛从上一次,她送慧娥仙子回泰山神祇的时候就已经能进入天府,只是那一次她以为泰山的神祇其实就在地上没做多想。
而这一次,妺女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然能够上天。
当年妺女和应龙在涿鹿之战之后,被黄帝留在了人间,剥夺了回天的资格,然而现在,妺女发现,她又重新恢复了这个能力。
心月狐跪在地上和玉皇交差的时候很严肃,述职报告念了一通,那玉皇首先是肯定了她这次在人间的作为,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来了一句:“你既然喜欢那轩辕夫人,就再做一世凡人吧!”
心月狐睁着迷惑的眼睛看着玉皇大帝,说道:“还请陛下给卑职一个明示?”
玉皇挥了挥手表示:明示是没有滴。
然后一脸迷茫的心月狐就被两个守卫架着又丢下了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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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女回到衡阳宗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公冶寂无斜靠在床榻上看书。
一身杏色的睡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健硕的腹肌。头发披散着,一副慵懒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妺女从屋外回来,带着云头的寒意,好在她一抖身子,那寒意就被自身带着的热给驱散了。
妺女换了身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松发髻解钗环,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
公冶寂无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怎么静悄悄的不说话啊?”
“寂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能回天了?”妺女还在对着镜子梳头,也没回头看他。
“嗯,是啊,几十年前你送宣和回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妺女背对着公冶寂无瘪了瘪嘴:“我自己都不知道。”
声音小小的,似乎蚊子叫。
公冶寂无看着自己傻傻的老婆,坐到了床边,妺女回头看他,看到公冶寂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