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亦不知处的深山中,産物敷家庄严气派的宅邸秘密修建于此。宏广的缘廊外侧,是铺了一层雪白的鹅卵石的庭院,有松柏栽于边墙。
现任的五位柱按照到场的顺序排好,单膝跪地向主公産物敷耀哉请安。
在他们之后,第六位晋升的空城時雨于走至末尾,同样单膝跪地行礼,在産物敷耀哉的宣读中成为其中一员。
産物敷耀哉放下手中文书,看过来的眼里一派温和包容。被他注视着时,周身都似被阳光照拂一般和暖,空城時雨顺从感应抬头,与他对视,心中不由得惊讶于对方的温文有礼。
如此具有魅力与亲和力的人物,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这不是凭空幻视,空城時雨是真的觉得,産物敷耀哉带给她的感觉和空城花池几乎一样,二者皆为能使人信服,为之跟随的一类人。
就像是剑术大师与一众教习先生们,在空城家举族迁徙之际,毅然决然选择了跟随,要同空城家命运与共一样,现在他们这些鬼杀队队员,也同样决定要为産物敷家族燃烧生命能量。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怀着共同的仇恨,以及同样刻骨铭心的哀伤。
能互相理解彼此痛楚的人之间,不存在隔阂。
空城時雨于今日此时,正式接任第六柱之位,余生将不仅为报仇而挥刀,更要为人类与鬼战斗到最后一刻。
——山川如酒,至死方休。
......
柱合会议结束,産物敷耀哉示意可以散会,并先一步离去后,众人也起身从庭院离开。
出了院门,同僚先后从身边经过,空城時雨若有所思地缓步走着,她抬起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把钥匙。
刚才散会前,她特意询问了主公大人,住的宅邸能否让继子也一起住。
産物敷耀哉闻言笑得很有深意,不止是他,就连天音大人也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有被笑懵了的空城時雨眨巴着眼,不明所以。
空城時雨搞不明白,于是偏头向旁边的炼狱槙寿郎投以询问视线。结果一扭头就发现,除了不死川实弥以外,其他的柱也都在用同样看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尤其是悲鸣屿行冥,大块头白茫茫的双眼里什么都没有,却带给她最强烈的盯视感。
就像是被对方脑部了什么奇怪的故事一样。
而自己作为女主角,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爱情的宣言,希望能获得长辈的认可允许以同居......
空城時雨眼神死。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自己能听懂在座诸位嘈杂的心音,全是拿她下瓜子的,真的烦内!
这厢她暗地里磨着后槽牙,缘廊内室坐着的産物敷耀哉开口了,嗓音温润若朝露,让人一听就平静了下来:
“時雨是已经有继子的人选了,对吗?”
“是的。”空城時雨低下头,神色恭敬。
“那是什么样的孩子呢?”産物敷耀哉好奇歪头,可仔细看的话,笑弯的眉眼里已经知晓了答案。
空城時雨低着头完全没看到,一听见主公谈起这个话题突然就来劲了,她猛地抬头,眼里瞬间爆发出极大的热情,一开口就非常精神:“是特别好,特别好的孩子啊!!”
“是我的弟弟们!不是亲的,但是绝对比亲姐弟还要关系好!”
“长得超级可爱的!而且是两个!双胞胎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加起来受人喜欢的程度立刻大翻倍!每次看到他们朝我看过来心脏就砰砰砰鼓动得不行啊!!”
“那两个孩子非常努力,剑术也很优秀,甚至打败了我的同期剑士,小小年纪十分了不起,做的萝卜炖兔肉也好吃!!”
空城時雨激动到拿手比划:“主公吃过萝卜炖兔肉吗?放醋和昆布汁的那种?”
産物敷耀哉摇摇头笑得温柔:“真可惜我没有尝过,不过听起来很美味,有机会的话做出来大家一起吃就好了。”
“等我弟弟们来了,可以拜托他们给大家做!”
“好,到时候所有人一起去時雨的宅邸吧。”他笑眯眯答应道。
身边传来几道吸气声,在安静宽敞的庭院里被放大。空城時雨奇怪地看去,中间的香奈惠捂着嘴小声惊呼着,眼里是不可置信,宇髓天元嘴里念叨着“这可华丽大发了”,也是一副来劲了的模样。
她迷惑得不行,忍不住朝旁边悄声问:“炼狱先生,为什么大家都反应那么大?”
炼狱槙寿郎也侧弯腰身,同样低声回了一句话:“主公从未说过要去谁的宅邸吃饭。”
这么高冷?不对吧,那个温雅的男人看着不像是会拒绝队员邀请的人啊。
空城時雨继续悄声:“你们的邀请都被拒绝了?”
炼狱槙寿郎:“没人邀请过。”
空城時雨:“......”
炼狱槙寿郎:“没人敢。”
空城時雨:“......你们好怂啊。”
炼狱槙寿郎咳嗽两声,把身子直回去不说话了。
看他们俩说完了悄悄话,産物敷耀哉浅紫色的眼睛轻眨,男人姣好的面容柔美但不女气,黑发同垂肩,经风一吹扬起弧度,而后又静落于肩头。
偷偷观察着他的空城時雨罕见地脸颊一红,脑子突然就乱了,不假思索极快地错开视线,低头数起地上的鹅卵石。想起刚才看到的其他柱们的态度,她好像隐隐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对主公是这种态度。
设想一下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拼命奋斗,过着抛头颅洒热血,可能有今夜无明朝的每一日,但是当你回到本部,就能看到主公大人笑着迎接你的归来,用欣慰的眼神看过来,说“不愧是令我骄傲的孩子”,这感觉!这感觉......!!
啊啊啊.......
空城時雨内心小人捂脸打滚。
她对一脸温柔地笑着善待自己的人————没有抵抗力啊!!
空城時雨举手。
所有人看向她。
在主公大人微笑着的表情中,空城時雨一脸正义决然,扬眉吸气,字正腔圆地宣布:
“我要一辈子为斩鬼而战斗!”
“绝对会斩下鬼舞辻无惨的首级!提头来见主公!!”
全场静寂。
鸦雀无声。
“噗”宇髄天元喷了,他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只是效忠宣言吗哈哈哈哈!!”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啊?!在主公大人的面前,在这种正式的会议上!”空城時雨涨红了,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心里还有点恼火。
好像她刚才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一样!
“有很多的吧!”宇髓嘴角张扬笑容不变,非常乐意跟她解释下刚才的氛围,“比如说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耍上一段刀花呀,说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士呀,要化身雷光给予众鬼天罚呀什么的,感觉都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啊!”
“有够华丽啊哈哈哈!”
“哈?!”空城時雨完全拒绝承认那些凭空的诬陷,誓必打击乱传谣言的宇髓之流,维护自己在主公大人心中的形象,她转向笑得花枝乱颤的宇髄天元,奋起而怒指之:
“我才不会做那样神经病一般的事!!”
空城時雨发出暴怒谴责:“你少在那里乱传!”
然而除了不死川实弥以外,其他人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忍笑,空城時雨简直要被搞迷糊了,从她提出和要继子一起住的申请后,他们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哪里好笑了,哪里有趣了,你们把她的羞耻心当成什么了啊?!
“诶。”空城時雨愣住了。
刚才的那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
産物敷耀哉轻笑,笑声温润清朗,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面对着一头雾水的空城時雨,産物敷当家很善良地揭晓了为何众人态度奇怪:“其实在几天前,桑岛先生有过来信。”
空城時雨心中划过极其不妙的预感。
産物敷耀哉:“桑岛先生对時雨非常上心,担心会在这边与人不和,所以特别差遣鎹鸦,送来了写给柱们的信。”
産物敷耀哉侧过身,空城時雨这才看见他身后一摊厚厚的信封,皆已被拆封,部分信纸甚至还在産物敷天音的手中。
“像是这一封,就是写给实弥的。”他举起一看就很厚实的封筒。
“但不巧的是,实弥出发的任务场地离得很远,鎹鸦未能及时送到,只好又转回到我这里。”
“所以实弥应该也很奇怪吧,今日的柱合会议氛围如此不同。”産物敷耀哉笑着看向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白发青年。
“啊,是的。”不死川实弥应道,语气与他给人暴躁的印象不符,十分平静恭敬。
“说实在的,不是很懂他们在笑什么。”不死川实弥仰头,从其他人背后看向亮眼的杏黄色白三角羽织。
“喂,新来的!你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空城時雨先是一噎,然后回了凶巴巴的一句,但躲闪的眼神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不对劲。
——她慌了。
“主公大人!”她直接看向主公,眼里带着期许求证道:“师傅给主公大人的信里......写了大概什么内容?”
可千万别是些......
産物敷耀哉笑得春光明媚:“桑岛先生写了時雨在训练时的表现,以及一些日常的小故事。”
空城時雨眼里逐渐无光,但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一样颤巍巍地举手:“那我想......讲的一定都是些很正常的事.......吧?”
産物敷耀哉抱歉的笑容杀死了最后一点希望。
这样啊,难怪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终于见到本尊了一样,原来是有自家人在身后背刺啊哈哈哈......
空城時雨绝望到一度浑身褪色成白色纸片,又猛地恢复过来握拳,内心流泪。
嘁,大意了!她只顾着防备有一郎和无一郎那边,一个不注意,慈悟郎爷爷的告密业务居然发展到鬼杀队本部来了!!
想到自己当年在训练时喊过的口号,发过的中二病羊癫疯,暴雨下自导自演的羞耻度爆表的舞台剧,空城時雨觉得今天真不该来的。
她一把捂住脸。
完蛋了,在柱中丢人也就算了,居然连主公大人都知道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这下待不了了,她才刚进鬼杀队本部,就已经没有能收容她自尊心的地方了......等下!等下————!!
她甩头就去找不死川实弥,一眼就发现了他。即使身边就是大高个宇髄天元,不死川实弥的气势也完全不输,倒不如说凶神恶煞得极其好找。背后大写的“殺”字让人看着心里发憷,但空城時雨意外的很欣赏这种表里如一的风格展示。
而且最让她觉得不死川实弥顺眼的一点,就是他脸上平淡而无趣的神色,与旁边跟悲鸣屿行冥分享交流自己糗事的混蛋宇髓不同,那双布满血丝和疲惫的眼是多么令人安心。
空城時雨再三确认那里面只有“啊好困”之类的疲惫,完全找不出好笑的影子后,心中“磅磅”右拳捶胸,发誓不死川以后就是她铁哥们儿了。
她可能也只有这一个铁哥们儿了。
太难过了。
...
回忆结束。
空城時雨凝视着手中的钥匙,阳光下金属质地反射柔和的光泽,今晚她就去收拾宅邸,提前腾出房间等着有一郎和无一郎来住。
在这个充满冰冷和背刺的世界,双子们温热的身躯是多么令人慰藉。
走之前应该再多抱两下的。
正想着,肩上突然被人一拍:“愣着干什么呢?”
空城時雨扭头看去,红绿相间的指甲油令她不敢恭维,顺着肌肉格外丰满的手臂一路看上去,期间再略过大金环子和一晃一晃的钻石坠子,宇髄天元那张华丽到让人想给他脸上来一拳的俊脸冲她笑得爽朗:
“别拉着个脸了,刚才笑你是我不对。”
空城時雨眉毛缓缓挑起一边。
“只是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而已,没有嘲讽的意思,这可是真的啊!”
空城時雨冷冷一笑,内心依旧不为所动。
“所以别生气了,我们请你吃饭!”
空城時雨眼里亮了,随即疑惑道:“‘我们’?”
宇髄天元往前一指,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悲鸣屿行冥,胡蝶香奈惠,不死川实弥,炼狱槙寿郎,四人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前方,面朝着这边,或合掌,或环臂,或背着手,友善的视线皆集中在她的身上。
“怎么样啊,六号位。”宇髄天元叉腰,笃定她不会拒绝一样,“作为新人,今晚一起开宴会吧!”
他笑得极其华丽:“这可是为你专门准备的,新柱晋升宴啊!!”
“哎呀,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空城時雨嘴角没出息地上扬了。
“这让我怎么拒绝嘛!”
她大步走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