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時雨倾盆而下,雨幕遮蔽了街道,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全黑,雨中多处亮起暖色调的灯。
头顶的橙黄光芒有些刺眼,空城時雨泛起些许泪花,无一郎体贴地起身调整光线,将亮度调弱至一个能接受的程度。
他站起来控制灯线时,身板挺立,青黑色的发尾一晃一晃的很好看。空城時雨在心里默默比较了去年的记忆,惊讶地发现这孩子长高了不少,至少得有一拃吧。
空城時雨悄咪咪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长度。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长高了,有女人味了,还想着打扮得漂亮一点,在二人面前展现下成长后的样子。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一郎和无一郎变化更大一些。
个子也高了,做事也更沉稳了,剑道的修行也很努力,很顺利的样子,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别人家的完美小孩。
而且声音和颜值也很棒,可以给满分的程度。
——这么好的孩子可是我家的!!
啊啊啊啊好想跑到街上,对着世界像这样大声宣告啊!!!
空城時雨在心里嚎叫,表面上仍是飘乎乎的笑容,精致的面容笑起来非常具备欺骗性。只要她不开口,谁都不会知道,如云朵般高洁美丽的外表下,藏有着一个狂野不羁的灵魂。
这个性格吓倒过锖兔,吓倒过村田,也在一开始时,给了有一郎与无一郎一点小小的精神震撼。但是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无论是悠闲淡然的白云,少顷降落的骤雨,还是孤高狂暴的雷霆,都是在山间看惯了的风景。
倒不如说,看不到才会觉得缺失。
无一郎低下头,视线在空城時雨傻乐的脸上划过,在小巧的耳朵上停留一瞬,忽而移开,最终还是下决心盯住,唇也一并凑过去,声音沉下几分:
“......時雨?”他试探道。
空城時雨:“!!!”
空城時雨整个人头皮炸开,敏感的耳朵被电得酥麻。
她一把捂住耳朵,向后拉开距离,脸迅速涨红了:“啊啊啊???怎么了你说,我听着呢!嗯!!”
这一声差点没把她心脏叫爆炸,空城時雨隐隐有预感,今晚会做相关的梦。
无一郎像是鼓起勇气做出了什么决定,没有给她缓冲的时间,将膝盖架在床上,附身追着凑了上去,还将手也盖了上去。
——还是有一郎也盖过的那只手。
空城時雨大气都不敢喘了,只觉得自己今天奇怪的要命,而这兄弟俩比她奇怪十几倍!
为什么都要改变对她称呼啊?!还是在同一天里,如果可以缓一缓隔天来的话,她会很感激的!!而且一个两个的,都在离她耳朵这么近的位置说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说现在小孩子都是这样,身高和内心的变化都这么大的吗???
无一郎感受到手中的僵硬,眸子中闪过一丝无措,怀疑自己是不是搞砸了。
见空城時雨面部表情仍然呆滞,无一郎心头涌上几分酸楚和难受,但出于不想被讨厌的心情,还是克制地收回手,朝后退去。
空城時雨动了。
腕关节一翻,将无一郎的手“啪”地扣住,握力很紧。速度快到几乎是本能,像是大脑还在僵滞身体已经行动了。她微微张口,无一郎屏住呼吸等着接下来的话。
双唇微动,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
无一郎失落了不到半秒,就被一把扯着胳膊拽上了床。
对方爆发力不是盖的,他整个人几乎是扑在了床上,身下隔着被子传来女孩子大腿的触感,无一郎趴在空城時雨身前,后知后觉自己的姿势简直像是在和对方撒娇。
他白皙的脸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害羞的红色。没有撩到对方,还被反过来撩了个心跳如擂鼓,无一郎觉得自己辜负了哥哥的好意。
啊......糟糕,过于羞耻有点不想抬头了。
无一郎懊恼地把脸往下埋,深深藏进软乎的被子里,连带着青色的发尾也蔫哒哒的,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沮丧的气场,看得空城時雨在心中直呼可爱。
“可以哦无一郎。”上方传来带笑的声音。
无一郎揪着被子的手收紧了,全身一动不动。
“如果是无一郎的话,想叫什么都可以的。”
无一郎埋在被子里的脸上,薄荷色的眼里转过一圈流光,他像是活过来得太突然,还有些感觉不真实。但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无比诚实地暴露出,他现在非常,非常高兴这一点。
简直想要跑到街上去,对着世界大声喊出内心的喜悦。
啊啊......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
他一下子放松下来,彻底放任自己软成一只没骨头的水母。
空城時雨虽然还是没有很明白,刚才奇怪的氛围是什么,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无一郎现在明显心情很好,所以自己也跟着心情变得愉悦。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靠床坐着,脸上都是傻乎乎的幸福笑容。
若是有一郎在场,一定会用难以言喻的表情,吐槽他们俩是靠天然和直觉交流的傻子。
不过好像确实如此。空城時雨想到。
每次和无一郎相处时,总会有种软乎乎,轻飘飘,很放松的感觉。仿佛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和对方一起,变成天边的一朵云,或者消散成为雾海。
这种感觉太过舒服,比起诉说,自己更多是靠和对方的肢体贴贴获得治愈。
因为无一郎内心很纤细,会注意到她想吃甜食时的小动作后,跑去直接买来一箱。也会在一起走夜路时,察觉到她的不安,主动安慰说怪声是猫头鹰在叫,不用担心。
还有在她将兔肉都夹到他们碗里,转头教育有一郎小孩子吃饭的重要性时,偷偷将肉夹回去几块,还以为没被看见的样子,都体贴暖心的不得了。
所以她才一直强调,无一郎是小天使。
空城時雨没有弟妹,作为最小的孩子,在空城家被所有人万千宠爱着长大。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佣人和教师,也都用对待家人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她。除此之外她不清楚其他表达爱的方式。
因此,当空城時雨在山林间遇到无一郎的那一刻,她将这种陌生且怦然心动的感觉,也定义为对家人的爱。
因为爱是守护。
她想守护无一郎。
当然,有一郎也是绝对要......
空城時雨的脑海兀地浮现出一段记忆:
‘男孩白皙的额头与她相抵,长睫下薄荷色眸子里荡漾着看不懂的情绪:一直待在姐姐大人的保护下的话,我们永远只能是弟弟。’
空城時雨:“......”
她面色变得凝重。
虽然多少能明白有一郎是想要成长起来,变强后也保护她。但是被保护和做姐弟有因果关系?有一郎不想做弟弟吗?年纪差摆在这里,不是姐弟还能是什么?还是说原来有一郎的逻辑能力这么不好的?
空城時雨很困惑。
她决定直接问无一郎:
“呐,无一郎。”
无一郎翻过身,侧着趴在她腿上,慵懒如猫的模样看得空城時雨小心脏又是怦然一跳,薄荷色眸子透亮,问她道:“怎么了?”
“時雨。”少年人的声音磁性好听。
“咳咳!”空城時雨使用了耳濡目染学会的,桑岛慈悟郎的控场绝学——清嗓子。
空城時雨故作严肃:“我想问你..........你真的哪怕有一郎不让说也会跟我讲吗?”
她半路转变了问题。
“这个啊。”无一郎下巴搁在手臂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嗯,没错哦。”
“姐姐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空城時雨反而良心不安了,即使再怎么想知道,别人不想说的事也不该去探求,这是很不尊重对方,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她很好奇有一郎的想法不假,也摸不清刚才无一郎的态度,但是如果对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那还是不要去过问的好,否则就是对他人的伤害。
心灵也是需要被守护的。
空城時雨摇摇头:“还是算了,”
无一郎笑笑,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不过,虽然还不能很清楚地明白,今天感受到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似乎摸到了若隐若现的门道......
空城時雨抬起今天被有一郎和无一郎两度覆盖过的手,陷入沉默。
见她一直不说话,无一郎耐心观望了一会儿,就见空城時雨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即使年纪尚小,五官发育空间还有待提升,空城時雨的相貌也已经非寻常美人所能媲美,尤其是当她不笑也不说话时,整个人冷漠美丽到似乎不落尘世。
虽然无一郎从未觉得,他和哥哥与空城時雨有天地相隔的距离感,但在这一刻,他莫名也有些紧张。仿佛预感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一样,无一郎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空城時雨薄雾般的眸子,颜色从来都是极淡的天青色。因为看什么都很随意的缘故,显得目光总是缥缈如烟。
但是今天,这双眸颜色比以往深了许多。
“起雾了呢,无一郎。”
无一郎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的远山:
雨天里,山间通常会有雾气,白雾缭绕如烟,又扩散似海,无处不在。
是无一郎最喜欢的雨雾天。
空城時雨没有等他回话,目光停留在苍青的群山上,语气如常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和我结婚?”
无一郎喉结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