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苏颜月的心登时变成了石头,一整颗沉入湖底的石头——他是真的好中意她。

    刘安敏则是一心想把贺清川拉进见心阁,奈何在力气上敌不过贺宝姝。

    贺宝姝一边搂着她一边说些有的没的分她的神,比如:“敏敏,你生辰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刘安敏是个实诚的,还真的过了脑袋回话,“我生辰早着呢,还有八个月。”

    “你的生辰不能马虎,我得提前想想备点什么。”贺宝姝一时也不知道聊什么,又说:“我的生辰,你想着送点什么吗?我喜欢匕首。”

    刘安敏鼻子一哼,“你的生辰刚过去不足两月!刚给你送过一套十二生肖的匕首,你当时不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说的是明年的生辰。生辰一年就一回,提前花心思更显得心诚。”

    “那也用不着提前一年吧……”刘安敏眼睛一斜,“如此帮她,你就那么喜欢苏冬九?到底谁是你朋友?”

    贺宝姝终于把她拉到了一饭桌前,按着她坐下了,“当然是你,当然是你。正由于是你朋友,我才如此,老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不得先扭下来尝一尝?”刘安敏说得……不无道理。

    “……”贺宝姝无言以对,心道好在皇帝不想成全自己哥哥和这三公主。

    姜列九被贺清川引到了见心阁大夫那儿。

    大夫看了看她受伤的手,“无甚大碍,就是肿胀,每日敷些药,连敷五六日便可痊愈。”

    “谢谢大夫。”姜列九起身,对上守在旁边的贺清川的眼,“谢谢你。”

    虽不是第一次与她四目相对,贺清川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砰砰砰。“不必客气。”

    站在姜列九另一侧的苏颜月的眼里泛出泪花。她半顾忌着眼前情形,半沉浸在自己失落的情绪里,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贺清川。

    众所周知,在战场上,战士须有好的洞察力,对周遭环境的感知要极为敏锐才好。在这方面,贺清川向来做得出色,所以他很轻易地瞥见了泪眼朦胧的苏颜月。他不去问苏颜月,而是对着姜列九开口,“你妹妹也受伤了吗?”

    姜列九侧头去看苏颜月,一眼便知她哭的是什么——受伤了,受了情商。她索性当起了传话筒,“你哪里不舒服?可是也伤着了?”

    苏颜月已匆忙拿帕子擦了眼泪。她挤出笑容,“没,没受伤。我只是心疼……心疼姐姐。”——心疼,心疼啊。

    柳明跟贺清川说过,他们姐妹相处地不太融洽。贺清川微动了动喉结,这两人看上去就是不太熟的样子……

    “哦,这样啊。”姜列九弯了弯嘴角,“那谢了。”然后,她转过头看着贺清川,“你先走吧。”

    其实,不管他们同不同走,贺清川和苏冬九这俩名字在这帮人的心里已经锁死了。越是这样,姜列九越更要避嫌。

    贺清川明白她的用意,“你们先走。我跟大夫还有些话要说。”——哪有什么话要说。

    姜列九点了头,“那我们先走。”说完,她和苏颜月一前一后离开了。

    大夫阅人无数,自然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他捋一把胡须,笑意盈盈地,“真的有话要说?”

    贺清川留恋地看着姜列九的背影。头次见她穿这么艳丽的衣裳,衬得她更是楚楚动人,好看极了。他回头,“当真……有话要讲。”然后,他停顿了下,迅速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想起来一重要事,“因小时感染风寒而成致听力受损,可有回复之法?”

    “无可医治。每年都有因风寒致聋的孩子,无可医治啊。”大夫摇头叹气,“我看病二十载,也不过只会些皮毛。见的人越多,越觉得自己所学浅薄至极。”

    这大夫已是很好的大夫,要不然也不能被天家派来见心阁给这些达官贵人瞧病。

    贺清川明白他的心结所在,就像在战场上,越见血越害怕见血,可又不得不见血。他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人已经到了差不多的,太子刘炽业一声令下,开席了。

    贺宝姝和人换了位置,坐在了姜列九身旁。于是,姜列九左手边坐着贺宝姝,右手边坐着一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

    虽然每个人都克制着声量说话,但一大屋子的人这一嘴那一嘴的,还是不免会吵到脑壳。姜列九头次感受到听力弱的好处,心无旁骛地吃着摆盘讲究的美食们。

    贺宝姝知道她耳朵不灵敏,也没赖着她聊天,而且积极地给她布菜。姜列九也没客气,来者不拒,一一吃完。

    贺宝姝心道,嫂子怎么都不挑食的,什么都吃。她原以为坐旁边,可以了到嫂子在饮食方面的喜恶。

    姜列九不挑食,只要可以饱腹的东西,她都能吃得下。她妈妈做饭向来只考虑姜大乘的口味偏好,不论她喜欢与否,那都不重要。她妈妈常挂嘴边的一句话:爱吃就多吃,不爱吃就少吃,不吃饿肚子是自找的。因此,姜列九别无选择,大人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姜列九每每看到别的同学家长给同学送饭都会来句“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她妈妈只会到处炫耀孩子懂事,什么都不挑。

    虽然听力受限,但眼睛是好使的。姜列九看到对面那两个年轻姑娘边带着讥讽的笑意叽里呱啦边频频向自己的方向瞥来。她抬眼,仔细去看去听了她们说话的内容——原来她们是在揶揄自己旁边这位姑娘:姑娘有个憨傻弟弟,前几天在路上抢了其中一说话姑娘的点心,而那点心用现在话来讲是网红点心,不易买得。好巧不巧,那店在那天卖出的点心通通出了问题,食客吃完后都不同程度地闹肚子了。

    “这就叫报应不爽。”被抢点心的姑娘歪了歪嘴角,很是不屑。

    姜列九瞥了瞥旁边的姑娘,她的耳朵根已因羞愤而泛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提不堪的糗事,换谁谁都会心情复杂的。姜列九伸出手,捏了捏她放在桌下有些抖动的手。

    姑娘感激地给了姜列九一个眼神。这一安慰应是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开口解释道,“我弟弟从不抢人东西,这次是意外。”

    贺宝姝看不得人多欺负人少,瞥见嫂子也正安抚姑娘,觉得自己得路见不平一声吼。她悠悠看着对面那姑娘说道,“我倒是觉得你得提着礼到郑家道谢。你们没听说过吗,憨傻的人身上是带着灵性的,他要是不去抢你的点心,病的该是你了。我哥有次出征前碰见个憨傻小老弟,他突然拦了我哥的马大哭大叫,就是不让我哥走,而后我哥就发现马耳朵里被别有用心之人放了虫。你们说他们这样的人儿灵不灵?”

    贺宝姝话音一落,好几个同桌的姑娘都跟着附和,说是确实听闻过类似的奇事,这样的人看着没聪明劲儿实则有些道道儿的。

    那两个起话头的姑娘看着揶揄不成,便闭了嘴,吃起东西来。

    侧头看着贺宝姝的姜列九抿抿嘴,正了脸,心道谁有那本事在贺清川眼皮子底下使坏。关于战事,贺清川有八百个心眼子……贺宝姝讲这故事也就能哄哄这些人了。

    她不禁笑了笑,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这一笑,想不到居然引火烧身了……

    被抢点心的姑娘正闷着火,瞅见姜列九笑得颇不顾及她脸面,觉得这是明着讥笑自己,哼唧一声,“真不知某人有甚么脸笑?此等场合,穿着如此艳红,把一肚子小心思全显在身上了,甚不得体,还笑。”

    姜列九正低头喝热汤,没留意她说的话,只觉一桌子眼神齐刷刷向着自己而来。她抬头,凝眉,满目疑惑,往贺宝姝那侧了头,用眼神问“怎么了”。

    贺宝姝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红衣衣袖,对她做了个“衣裳”的口型。

    姜列九立即明了。她笑着看了一圈这桌子姑娘,“我也有件事想说与你们听。有一回,有个姓阿的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去参加某宴会。主人怕人家笑他和穷人来往,面子上过不去,就把这个人赶了出去。这个人二话不说,回家换了一套崭新的衣裳,马上又赶回了宴会。主人见他这回穿得齐整漂亮,立刻另眼相待,恭恭敬敬地让他坐了上席,十分客气地让他品尝美食。这个人呢,连忙提起衣服袖口对着食物,也对它让道:

    ‘请吧,我的好衣裳,随便吃点吧!’主人见了感到诧异,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我不是在请您最尊敬的好衣裳吃东西吗?’。”

    (阿凡提的故事~此处引用)

    她顿了一下,见大家听得都蛮入迷,又接着道,“因此我以为穿什么衣服不重要,人的眼界比较重要。你心里是什么样的,看见的人和事便是什么样的。”

    姜列九讲完,一桌子人不仅没吭声的,还没动筷子的,都入了沉思或浅思。

    贺宝姝在心中感叹:贺清川哪来的福气,碰到这么个绝世妙人!!!!

    贺清川一心二用,一边应付着同桌人,一边留意着姜列九那桌的动静。他看到她嘴唇翕动,一脸镇定地说着话,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破出胸膛——她的一颦一笑一动皆不同于其她女子,仿佛是专门来搅乱自己的心的,这就是俗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等人吃差不离的时候,带亮的天已经灭了光,太子刘炽业让大家回屋休息一下,晚点还有篝火晚会。

    大家分散而离,朝着自己屋的方向走。而贺清川特意绕到了贺宝姝身边,问她吃饱了没?

    贺宝姝啧啧嘴巴,“吃得好着呢~”她拽了拽已转身欲走的姜列九的衣袖。

    姜列九回了头,见贺清川过来了,对他笑了笑,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对着贺宝姝,“怎么了?”

    贺保姝无语,这两位怕不是天生一对,一个假装克制,一个装傻。她眨了眨眼,对着姜列九问身边的贺清川,“哥,嫂子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看?”她的声音不大,贺清川能听得清楚,姜列九能看得清楚。

    贺清川直直盯着姜列九,点头。

    姜列九无奈地笑了一下,竖起手指,做了“嘘”声。——这对兄妹,着实浮夸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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