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新启十六年,外有东南沿海比邻琉国一带大量琉匪入侵,内有政治腐败、军阀割据、山河破碎。

    新启十八年,琉祸愈发猖獗,以琉国几大军政家族为首正规军也打着助新启剿匪的旗号大举在边境囤兵,甚至联合新启东南军阀“租”下东南沿海的交通、经济、商贸重镇:山海。

    并利用山海的港口逐渐向新启内陆浸透,而当新启的军阀们还沉浸在各自为政、十分天下的混乱中时,琉国的胃口已经愈发的大,他们不再满足于“租”借几个港口,他们的贪婪注定了他们终将目光锁定到更大的范围:天启。

    新启十九年,也就是静水和倾世离后之后的第三年,承箴回国。

    金戈铁马也好、温香软玉也罢,时间总是会那么快的过去,不会因为谁过的不舒服就垂怜于谁,尤其是对于诺大的金京而言,日出日落年复一年,霓虹灯亮了又熄了、高脚玻璃杯满了又空了,眨个眼而已就又是新的一天。

    能活下来的就是妖孽,能被记住的就是传说。

    “传说?就凭你?”轻蔑的语气配上个袅袅上升的烟圈儿,这是欢场中再常见不过的画面,芳菲菲纤指轻弹,吸尽了的烟蒂顺势在空中划了个长弧,正落在屋内角落里搁着的黄铜痰盂中,准之又准。

    “我怎么了,我哪点差了。我告诉你芳菲菲,别小瞧我,我年轻,有得是漂亮资本,金京的传说又怎么样,不怕多了我一个。”

    “得了吧,做梦。”

    “三年前陆家和上官易之联手的时候,兴许我是做梦,可现在不同了啊,江南江北划界划得这么清,见了面跟仇人似的,听说就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嘛。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苏……苏什么水?”

    “苏静水,瞧你这记性。”芳菲菲好笑的啐了坐在对面的凤飘飘一口,烟瘾过足了,瞧瞧西洋钟,也差不多要上工了,便从景泰蓝的首饰匣中拣了副人造蓝宝石的耳坠子对着镜子比照,还不错,颇得意的抿嘴。

    “话说回来了,后来那个苏静水怎么样了?”

    “哟,这我哪儿知道。反正陆二少爷找了足足三年都没打听出什么音讯,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原来茹苑的那个倾世少爷。我猜呀,大概是私奔了,这会儿……哈哈哈说不定孩子都生出来了。”苏菲菲边笑边站起身,整理着旗袍。

    “那陆二少爷岂不是亏了,也好,那女人走了,给我们腾出地方,唉,也不知道陆二少爷什么时候能看上我一眼,我就知足了……”凤飘飘一脸艳羡的神情。

    “她走了也轮不到你!整个金京的未嫁小姐有哪个又能抵抗得住陆二少的追求了?”

    苏菲菲说的是实话,那陆二少人又年轻又好看、家世响当当、人又不嫖不赌不烟的,为人仗义,没有不服气的,尤其是今年坐上陆家头把交椅之后更是权倾一方,别说是嫁他做夫人了,就算是做他第十房第二十房的妾也是足够面子!

    但让人沮丧的是那陆二少爷虽千好万好,对女人却冷冰冰的,都说他是让那个叫苏静水的女人给害的。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不过她也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陆二少那样的男人念念不忘?

    “我说两位姑奶奶,你们倒是快着点啊,贵客都到了。”化妆间的门从外被拉开了,着侍应服的石亮一脸不悦的走进来说着。

    “别的人呢?”凤飘飘细眉一挑,“怎么就单催我们姐妹啊,有那么急吗?我们还不是要妆扮好了给贵客一个好印象。”

    “别的小姐早在外面候着了。再者说,你们去凑凑场面就行了,今天的主角又不是你们,也压根就看不上你们。”石亮嘿嘿笑着搭话。

    “我们很差吗?”芳菲菲媚眼一斜,“贵客不就是上官先生的养子,虽说喝过了洋墨水,可毕竟也不是大帅亲生的,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稀奇?”石亮夸张的瞪圆了眼睛,“你可知道上官先生最宠的是哪个女人,是宣小姐!宣小姐最宠的又是哪个,就是今天的贵客!”

    “行了行了知道了,这就出去了,你烦不烦。”芳菲菲不耐烦的站起身,拉着旁边的凤飘飘就朝着化妆间的门口走去。

    石亮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道你们再怎么打扮也只是陪衬……

    金碧夜总会是金京夜场中的老字号,金招牌。

    最鼎盛的时候足足有三十几位舞小姐,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红。

    可从打去年开始,金碧的老板染上了大烟瘾连生意都懒得管了,一来二去的让别家挖走了几个最漂亮的,生意可说是一落千丈。

    到了今年开春就已经门可罗雀,舞小姐只剩下八个,能撑得上台面的就是芳菲菲和凤飘飘,所以她们两个才会分到独立的豪华化妆间。

    一个月前,金碧夜总会终于转手,被人买了下来。芳菲菲等人只听说买主是打远道来,其余的资料一概不知,足够神秘。

    也无所谓,管她是哪儿来的,给钱就好。

    这会儿已是晚九点,夜总会里衣香鬓影,比平日多出了三成的宾客。其实大家来都是冲着一个人的面子:上官易之。

    至少芳菲菲会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极般配的共舞着。

    少爷穿着剪裁极妥贴的西装,虽年轻,样子也帅气,可眼神中透出的狠决却让人没来由的心里发紧。

    没错,是狠决,阅人无数的芳菲菲被他轻轻隔着人群扫了一眼而已、甚至未必能看到她,她竟也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脊背,感觉莫名的紧张。

    但显然,他对他拥着的小姐态度却完全不同,举手投足间呵护备至,像是宠着一件上好的古董瓷器。

    那小姐穿着旗袍,五官虽然称不上特别的美丽,但胜在皮肤细腻的像是刚从牛奶里泡过,嘴角轻轻上扬,明明是带了笑意,可就是更透了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

    这才是今天晚会的主角:上官易之的养子、刚刚留洋回来的纪承箴少爷,以及他留洋期间结识的琉国女朋友,东田雅束。

    而今晚正是他们包下了金碧办的舞会。

    “承箴,累不累?”东田雅束与承箴亲昵的耳语。

    承箴摇了摇头,微笑注视着自己的未婚妻。

    雅束虽是异族人,却因自小接受过语言教育而会讲一口流利的天启话,并且“温柔”聪慧。

    想了想,承箴说着:“今天来的都是金京各界的名流,所以我们多少也要给他们点儿面子,再留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去敬敬酒,稍做应酬。”

    “好。”雅束俏皮地将搭在承箴肩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这是情侣之间惯常的亲昵。

    承箴笑着回应,拥在雅束腰间的手温柔的摸摩着她细软的腰肢,头更是低了下来,贴近了她耳畔,“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里,若不是你父亲和上官家有些生意上的事,这么破落的地方,就算是我也一刻也不想留。”

    “破落?这里不是金京最好的地方吗?”

    “我知道,我指的是整个金京,整个新启。”承箴淡淡的语气,浓浓的鄙视。

    雅束没有马上答话,她注视着眼前这个轻拥着自己的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

    就跟以前一样,他的眼神中除了他想去达成的目标:与东田家族联盟,并无其它。

    的确,东田家族在琉国要权有权、要势有势、要兵力有兵力,而她做为东田家三个继承人中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就被无数异性的目光包围和倾慕着。

    她分得出那些目光代表着什么,有贪婪、有欲望,纪承箴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承箴年轻、高大、英俊,更何况他的身世背后还有那个惊人的秘密,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才使得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东田望也对他另眼相看……

    雅束在心里笑了起来,她确信,她与承箴之间的结合,将是一宗完美的姻缘。

    虽然她只是女儿,虽然她两个哥哥一直以来在东田家占尽上风,但新启也有句俗话叫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她东田雅束也会有掌管家族的一天,来日方长。

    可正当东田雅束仍旧沉浸在美好未来畅想的同时,扶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僵硬,敏感的雅束抬头探询的看着承箴,而方才还微笑着的承箴此刻面朝舞池外,脸色异常的阴沉。

    他看到了什么?雅束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整个厅内的灯光忽地亮了一些,在舞池周围贵宾席坐着的客人们也是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四下观望,方才还歌舞升平的气氛有了小小的转变。

    坐在面向舞池正中那排贵宾包厢的上官易之却仍旧处之泰然,只在他身后的程修明附身无声询问的时候方摆了摆手,示意无需惊慌。

    上官易之知道今晚不会这么平静的渡过,该来的总会来,即然他上官易之能查到金碧,那么现在出现的那位不速之客,又怎会查不到?

    他抬眼朝远处看过去,那个让气氛冻结的源头、让所有人在小小骚动之后忽然集体噤声的人,当然是陆子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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