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很奇怪,他不怕,一点都不怕,冰冷、刺骨,可再冷也不及他过去十几年所遭遇到的折磨。

    他直视着陆子漓,与之针锋相对,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是讲给自己听:“大仁大义的话恕我听不进去,你要是真的对静水好,就去把她找出来,娶她,养她一辈子,给她安定!

    我告诉你,如果我有你的权利、你的地位,我也会这么正气的站出来去骂一个我认为是小人的人。

    陆子漓,别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对静水的,又能比今日的我高尚多少?

    你爱静水吗?你当然说你爱,因为你没有顾虑,半个金京都是你的。

    我呢?我有什么?

    让我跟静水一起被赶出茹苑就是对得起她吗?继续过流浪的日子,继续朝不保夕,眼看着她被人欺负继续无能为力吗?

    我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她……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去保护她!

    你用枪指着我,不也是因为我比你弱小?

    今后不会了,我纪承箴在此发誓,不会再有人欠我,欠我的人,我不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苏静水,我负定她了,今生不求得到她的原谅,如果有下辈子,求神保佑她不要再认识我!

    现在你尽可以开枪打死我,然后火拼,血洗金京,为了她!你开枪啊,开啊!”

    承箴声嘶力竭的吼着,脸颊上已经冰凉一片。

    他眼中的景象早就不是陆子漓,静水、静水的父亲、母亲、从前的日子、饥饿、恐惧、血腥交织出现。

    他身上有苏王的血脉又怎么样,除了被别人背叛还能有什么?

    不要以为抛下静水他会好过,静水一直以来是他的血、是他的肉、是他的骨。他割肉剔骨放干了血,他亲眼看着静水离开、亲手把静水推向深渊,他说的话是真的,他负定了静水,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有了权力,他可以做尽他想做的事!

    “陆二少爷,请放下枪,若伤了承箴,我们两派就真的只能斗个你死我活了。”上官易之沉声提醒,他看得出陆子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承箴说了这么多刺激他的话,难保他真的不会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出乎上官易之和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却仍旧发生了,陆子漓的枪/口一寸寸、一寸寸的离开承箴的额头,直到他举枪的手臂慢慢垂下。

    如果每个人心中松了口气的声音会传出胸腔,那么此刻的南平机场的声音必是声势浩大。

    承箴拭掉脸上的泪,嘴角上扬嘲笑般的语气,“陆二少爷,承让了。”

    “我不杀你只有一个原因。”陆子漓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承箴,他看着纪承箴,竟没有了恨,只有可笑,他喃喃说着,说着那个念起来会痛的名字:“因为静水,她希望你活着。”

    说完,左臂迅速抬高挡开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枪,顺势而上一举捏住程修明手腕软筋之处,略一用力便夺了他的枪。

    不多说,单手摆弄几下之后便啪啪的卸了弹匣,在程修明仍旧处在怔忡状态的同时又将枪塞回他手中,冷声说了句:“今后,别用枪对着我。”

    程修明惊愕的脸色大变,尴尬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上官易之静观这一切,不动声色的拥住了承箴的肩膀,示意他赶快去登机。

    承箴木然接受着他的安排,一步步的踏向未知的生命,静水……她不会来了,她已经恨透了他,即使陆子漓用尽圈套引她出来也是徒劳。

    第一步,他抢了静水的姓氏;第二步,他害了静水的父母;第三步,他亲手抛弃了静水;第四步……他离开,自己。

    黑色的皮鞋踏上舷梯,承箴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也无法回头。

    金京,别了,可是他还会再回来,一定。

    起风了,陆子漓站在停机坪上,看着那架绿色的飞机起飞,远离。

    他杀得了纪承箴又如何,把金京掀个天翻地覆又如何,他还是找不到静水。

    曾几何时,他的字典里也会出现了绝望二字。

    他无能为力,想尽办法仍旧无能为力,他毕竟不是神,改变不了过去、也创造不了未来,他能做的只有等,等待静水,等她平安归来。

    而就在三个小时之前,就在大家全部聚集到南平机场一带的时候,金京城区一处不起眼的街道,静水着了件极旧的男装和倾世坐在角落里。

    她手中捏着的报纸早已皱的不成样子,可纸上那幅醒目无比的黑白照片仍旧是那么的刺眼,让她沉默。

    “陆子漓的寻人启事再这样登下去,恐怕全金京的人都认得你的样子了,再怎么化妆也会被他抓回去。”倾世侧过脸,刻意轻松的语气看着静水。

    从早晨开始静水就没有说过话,一脸可恶的平静却让倾世离奇的不安。

    那天从典当行跑出来之后他们便过上了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陆子漓和上官易之的高额悬赏让全城的人都把倾世和静水当成了肥肉,如果再没有好的办法,被揪出来是迟早的事。

    可静水偏偏却一脸的泰然,难道已经有了决定?

    倾世冷笑问着:“你不会是想去找他吧?呵,还是想去找纪承箴?说到底你还是不放心他,没关系啊,你去吧,我不会拦着你,我们不是……”

    “今天是我们逃出金京的唯一机会。”静水终于开了口,她已经不再咳嗽,声音仍旧是哑的,没有了往日的清越。

    可不管声音怎样,她说的话却让倾世瞬间放松下来,表情讪讪,却还是挟裹了刻意装成的满不在乎。

    “你确定不去看纪承箴?”

    “嗯。”

    “不怕陆子漓真的杀了他吗?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姓陆的一定会为你报仇。”

    “他不会。”静水并不看倾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一小时之后我们去火车站,想必那个时候车站里陆子漓安插的人也大部分离开去南平机场帮忙了。不过你我的样子都上了报,太多人认得出,所以还是不能大意免得横生枝叶。”静水没有回答,细细嘱咐着。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会杀承箴。”倾世打断了静水的话,心里酸酸的,“他如果真的喜欢你,当然会帮你报仇。”

    “我的仇不是他能报得了的。”静水平静的摇了摇头。

    “或许他今天就会杀了纪承箴。”

    “他不会。”静水终于抬头凝视着倾世。

    倾世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神中的倔强和不安却愈发的盛炽,他所表现出的不安像刀片一样轻轻刮着静水的心,因为她知道不安源自于哪里,而这样的感情她已经给了另一个人,即便不能跟那个人在一起,也不会再施予他人,她只能如实,一字一句的说着:“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希望承箴死掉。”

    “你不一定了解他,就像他也不了解你,他设了圈套引你出去,还是没料到你根本不会去!”

    “他跟我不同。”静水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容,“都说他是坏人,可除了最基本的打打杀杀,他又经历过多少比打杀更可怕人心之争呢。可我……我是看着这些长大的,闻着血腥、闻着尸臭长大的。

    更何况,他以为我会去,也只是因为那是他引出我的唯一的机会,他已经孤注一掷,而且当局者迷,若他找的不是我,若他不是真的乱了阵脚,断不会如此草率。”

    “所以呢?你又原谅了他是吧!”倾世猛的站起身,静水口中眼中不经意流露的对陆子漓的感情刺得他愤慨不已。

    他抢过静水手中的报纸撕碎,扔在地上使劲的踩着、碾着:“算了,你就算离开金京了也还是会想着他,你永远不会忘记他,反正你现在伤也好了,病也没了,我们不如就此散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去找你的陆子漓!我不拦你,不耽误你!”

    倾世希望静水会反驳、会恳求,会对他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要跟你一起走……可是没有,静水神情间的无动于衷让他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是那样的可笑。

    是啊,不耽误,那便走啊?

    离开她啊?光是在这里大吼大叫有什么意义,自取其辱罢了!

    胸中堵上一口闷气怒气,扭头便朝巷口走,步子将快不快,意识里隐约的想听到身后的人哪怕只是轻唤他的名字一声,可终究没有。

    愈发的寒心,索性头也不回的加快了速度跑走。

    静水注视着倾世的背影消失走远,便也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出巷口。

    午后近黄昏的时辰是金京最美的时辰,光线将周围所有的事物都镶了道黄边儿,连心都跟着软了、暖了。

    有时候,她宁肯自己是个没有心、记忆、思想、过去的人,或许那样会幸福的多。

    马路对面的玻璃橱窗擦得明亮,足可以映出小小的、瘦瘦的她。

    离得远,看不清玻璃上自己的眉眼是否有了变化,褴褛的衣衫、半掩的面目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站直了、笔直,原来站的越直,越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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