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已经迈入冬天的第三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竟然还在夏季。
阳光照在大地上，热意腾腾。
廖涛透过后视镜观察虞梦的表情，“回我家吧，阿姨给你烧了最喜欢吃的土豆丝。”
“不去。”虞梦果断拒绝。
既然都离婚了，就应该开启各自的新生活。
此时车子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廖涛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入另一条道路。
虞梦认得这条路，以前他们最喜欢去的商场就开在这条路的尽头。
“虞梦。”
廖涛目视前方，像是逃避一般，“可以和我在吃一顿饭吗？”
车子的车窗一直开着，虞梦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廖涛的侧脸。
“车子在你的手里，想去哪里不是你说的算？”虞梦假笑，“不用这般绅士地询问我。”
自我感动有意思？
本以为廖涛长进了，结果还是一样的自以为是。
“呵。”廖涛自嘲一笑，“不好意思啊。”
虞梦见他说完话以后就直接驶入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更觉得无语。
停好车后，廖涛没有下车。
他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一盒烟。
没有点燃，就叼在嘴巴里。
“我和你说说我印象中的虞梦吧。”
他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车库，陷入回忆。
“虞梦是一个很胆小的女孩，在床上最混账的时候，也不敢和我硬声说话。”
“她特别爱害羞，我看她一眼，她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叫我别再看她。”他把烟拿下来，低声像是自语，“可我就喜欢看她，我一看她就觉得高兴。”
“我知道你不是她。”廖涛望向车顶上的后视镜，“可我还是谢谢你可以醒来。”
“让我再看一眼鲜活的她。”
虞梦听完他的这一番话，眉头紧皱。
她也打开自己手边的车窗，让车厢里透透气，“你就没有想过虞梦为什么会在察觉到有车来以后，仍然不躲吗？”
在没有完成穿越的时候，虞梦能感觉到“虞梦”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之后和她当时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虞梦望着镜子里的廖涛，“廖涛，虞梦不是你的附属品。”
哪怕是死，廖涛都没有尊重过虞梦的选择。
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来装深情。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梦推开车门。
“你不是想去见秦长官吗，”装深沉的廖涛拿下嘴里的烟放进一旁的纸杯里，“我带你去。”
没有刚才那一番话之前，虞梦还觉得这个廖涛看起来还有点靠谱。谈话以后，虞梦觉得他的人情自己实在高攀不起。
“不用了。”
虞梦利落下车。
廖涛掐着烟嘴自嘲道：“是我异想天开了……”
“嘭”
走出车库以后，虞梦拿出包包里的手机，面容解锁后打开微信里的小程序打车。
定好订单，虞梦看见手机里的备忘录。
虞梦一直有在备忘录里写心情日记的习惯，要是她看一看备忘录里的内容可能就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了。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就算是在平行世界，大家也有所不同。
既然不同，就不该算为同一个人。
虞梦讨厌随意乱翻别人手机的人，推己及人，她也不该侵犯“虞梦”的隐私。
就算没有备忘录的加持，通过刚才廖涛的描述，她也能猜出来一点。
这个世界的虞梦和第一世界的她很相似。
根据廖涛刚才的形容，虞梦断定“虞梦”没有和他闹过。两个人离婚，大概率是李桃丽或者是眼前的廖涛提的。
但第一世界的虞梦后来也鼓起勇气和廖涛闹得很凶。
虞梦想起自己下车前梁祯贤说的话：“是我异想天开了，怎么会有人可以复活呢？”
复活。
自从拥有了三世记忆后，虞梦一直以为自己是复活了。
可按照时间顺序来看，这个世界好像个符合故事的起点。
如果一个人连起点都不记得，她到底算不算复活。
她，到底是谁？
——————
重新来到基地，虞梦和刘玉安打了一个照面。
“刘玉安？”
听到有人喊自己，刘玉安转过头。
“你也是这里的人吗？”
虞梦惊讶。
“对啊，”刘玉安看见跟在虞梦身后的廖涛，又和她解释，“我是最近才加入的。虞导要是想加入，可以直接让小廖总安排。”
刘玉安之前的签约公司就是廖华名下的华盛娱乐，也因此随公司叫他小廖总。
廖涛听到这番话也来到虞梦的身边，有些冷淡地同刘玉安说：“你先去忙你的吧。”
虞梦听到廖涛的声音，心里一下子就烦了。
她走到前台，“可以见你们的秦教授吗？”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更格式化了，“那麻烦您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等秦教授有空我们会打电话通知您。”
“好。”
虞梦本来也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这个秦教授，她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谁知，工作人员在看见她名字的时候却突然热情了起来。
“原来是虞小姐，”她绕过前台，连忙给虞梦摁电梯，“秦教授特意吩咐过，说您来了就立刻带您上去。”
虞梦余光瞥见廖涛跟来，在工作人员走后她故作要看电梯门的反光离他远了些。
电梯一到，她就立刻进去。
廖涛却也跟了进来，“这么不喜欢我？”
虞梦低头玩手机，装听不见。
虞梦不回应，廖涛却不尴尬，他继续说道：“看到刘玉安戴的耳环了吗？那是我专门为哲理家设计的。红色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样式是她喜欢的模样。”
虞梦听他说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讨厌廖涛。
看着电梯显示屏中上升的数字，虞梦开口问道：“廖涛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句话。”
自见到他开始的所有不满，虞梦都在此刻发泄出来：“你当初用‘普通的夜晚’揭过那一页，让人失望至极。就算我不是你真正的前妻，也是希望你在我醒来的时候给予道歉。”
“叮——”
电梯抵达楼层，虞梦在踏出电梯门之前说了最后一话：“希望你在我离开之后，对归来的那位虞梦好好道歉。”
“不。”廖涛忽然开口，“她不会再回来了，我永远失去了她。”
……
这一层只有一间办公室，很好确认。
虞梦走到走廊尽头，敲响办公室的门。
“秦教授。”
“请进。”
屋里的声音苍劲有力，虞梦推开门。
秦念南年轻的时候是个大学教授，所以很多人都叫他“秦教授”。
秦念南为人和蔼，也没有架子。在组建‘哲理家’之后，不少他的学生还在这般称呼他，于是久而久之就变成他的代号了。
“听说你找我，有什么问题？”
秦念南似乎很忙，背对着虞梦在书柜前挑选书籍。
虞梦把自己的情况和他讲了一遍，秦念南听完停下自己手头的动作。
他立在书柜前，揪着自己脑袋上的白毛，细细捻搓。
“你的传送是‘哲理家’分组重建后的第一次实验。”
“为了能让你起死回生，我们把你投放到了第一世界，但最终还是没能逃离’物理家’的车祸。于是又把你传去时间流速慢一点的第二世界，可还是失败了。我们没放弃，才有的这一次。”
“穿越的时候我们担心你的心理问题，所以把过往的记忆抹除了。后来‘物理家’的所作所为越发过分，我们只好让你恢复记忆。按照这个情况来说，你不可能只有后面传送时候的记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秦念南转过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拿起桌上的笔，紧蹙眉头在本子上记录。
“什么？”
“你不是我们世界的‘虞梦’。”
“那我到底是谁？”
秦念南好像遇到什么问题，思考了一会，才回答虞梦：“如果一定要分清楚的话，要问你自己。”
一个人认为自己是谁，不能只依托于别人口中的形象，更应该遵从内心。
“那梁祯贤……”
“你们都是一样的。”
秦念南小声嘟囔：“就算我们的实验失败了，他们也得逞不了。”
虞梦皱眉，“‘实验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秦念南拿笔在纸上画着，方便虞梦理解，“因为你的穿越，源世界分化出我们此时所在的世界。黎诚因为没有身体容纳意识体，所以她还处在最原始的源世界。”
看着纸上画出的分叉，虞梦这才知道自己和黎诚分散了。
“因为我们没有把原来的虞梦带回来，计划失败。而‘物理家’要验证的是你的消失会引起什么问题，和我们的实验类似。”
源世界的虞梦消失以后又会分裂出很多不同的世界。
这个问题太过庞大，趋近于无穷。
源世界的虞梦不能回来，也就证明这个项目的失败。
“你一直想回第二世界，甚至不惜联合第三世界的黎诚进行时空穿梭吗？”
秦念南从W那里对于他们的事情都有所了解。
“只要你帮我去到‘物理家’那边告诉他们计划失败，事成之后我们帮助你和阿贤重新回到第二世界。”
话音落下，秦念南放下笔。
虞梦此时才看清秦念南的面容。
秦念南和梁祯贤五官相似，虞梦略有惊讶。
“您和梁祯贤……”
笑呵呵地抚了把自己稀疏的头发，秦念南调侃道：“只有仔细看过他面容的人，才能迅速发现我们两人的相似。”
“我是他姥爷。”秦念南坦率承认。
“祯贤，其实是我让阿贤自己从诗集里选的两首诗里找出来的名字。”
“‘祯符降昊穹’、‘大贤在其间’。”
说到这里，秦念南有些怀念：“阿贤这孩子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他好像看到中年时的自己带着几岁的梁祯贤学习书法。
“高韵深情, 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这是我们学习书法最重要的事情，”秦念南握着梁祯贤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出这一行字。
“姥爷，那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小梁祯贤指着《千字文》上的一句问道。
秦念南看过去，朗读出声：“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他拍拍梁祯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介绍道：“它是说遇到错误要及时改正，遇到适合自己的事情更不要放弃……”
记忆回笼，秦念南问起虞梦关于梁祯贤最近的近况：“你们那个世界的阿贤，现在怎么样？”
“他过得很好，前阵子在一个国际的论文比赛中拿到季军。虽然他没有家人，缺少很多的感情陪伴。但他一直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
虞梦有些指桑骂槐，秦念南却不介意小姑娘这样的把戏。
他把刚从书柜中拿出的书籍递给虞梦。
“这是我找到的这个世界阿贤做的工作笔记，等你回去以后见到阿贤，”老人满眼含泪，“交给他。”
拿着沉甸甸的几本笔记，虞梦想到梁祯贤悲惨的少年时代，有些为他打抱不平。
“您当年为什么不在梁祯贤父母离世后出面照顾他，让他这么多年都以为自己无家可归？”
“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掌握的。”
秦念南看着眼前自己的办公室，“阿贤上初中的时候我就接管了这个组织。这个地方的存在是个秘密，所以我只能对外宣称失踪。”
“小韵夫妻的死是计划中的意外，可我没有办法现身。”
秦念南只好在暗处竭尽所能地让梁祯贤过好生活。
但就像秦念南没有预料到自己女儿和女婿的死亡一样，他也没想到梁祯贤会先走一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外形是一块磁铁的东西。
“这是我们研制出的新产品‘意识吸引石’，可以让你和黎诚的下一次的穿越进入同一个世界。”秦念南递给虞梦，“倘若中途出现意外，你们中有一个人没有实体，带着它旁人就能看见你们，而你们也会因为它发现彼此。”
虞梦离开以后，秦念南看着自己刚才记录的东西，他幽幽说道：“死亡终是死亡，过往一切不可逆啊。”
他转动椅子，看向书柜。
秦念南这些年见过的黑色交易太多了，吴芩他们的把戏他都快看腻了。
他不想管这些，只想把自己的孙子和虞梦送回他们想回的地方。
完成他最后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