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落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血色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重演,外面阳光如炬,她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感到彻骨冰冷。
【好可怕啊……】
【前一期虽然也有尸体,但这次周姐应该是被面对面暴击了吧。】
【太吓人了,周落和还好吗?】
高子芊和周桐分坐在周落和左右,也被刚才看到的尸体吓得不轻,面色苍白如纸。
周桐忍不住出声安慰:“别想了,这种事你越想越害怕,就得把它忘了才行。”
“怎么可能不害怕,那女人可是直接死在她面前了,咱们光是看到尸体就已经吓得腿软,更别提她了。”
“来,先喝点热水吧。”高子芊叹道,起身去不远处的饮水机给她接了一杯水。
水很满。周落和接过一次性纸杯,越想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手就越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想往嘴里灌,却怎么也拿不稳杯子,热水一滴滴地往外溅。
“真是受不了。”魏小雅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实在看不下去,夺过纸杯凑到她嘴边,“我拿着,你赶紧喝!”
“……谢谢。”周落和声音低哑地道谢,微微低下头就着魏小雅的手喝水。热水不断润过发干的喉咙,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身体有回暖的趋势。
【小雅,你真的别太爱了。】
【《我讨厌死对头但主动喂她喝水》】
【除了偷偷下毒药,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她怒道:“你们再说这些,我要就禁言了!”
高子芊垂眸,“要不我来吧。”
魏小雅顺势把杯子交到她手中,抽回手后嫌弃地甩了甩。
“没事,我自己来吧。”周落和面色已恢复正常,接过纸杯喝完水后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脑海第无数次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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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娜就那样倒在了面前,血流如注。
有一瞬间,她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巨大的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涌着鲜血,嘴张得巨大,奇臭无比,隐隐能看到口腔里面已经变绿的腐肉和蠕动的蛆虫。
周落和头皮发麻,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脚下踉跄地跑出了病房,指着里面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有不少病人吃完午饭回病房,见她这副模样,只是如常地给她一个空洞眼神,并不理会。
“大惊小怪。”
“死人就死人了,喊什么。”
“吵死了。”
“别喊了,该午休了。”
病患们没有停下脚步,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吃完饭的赵玉曦也只是静静地看她一眼,转身进了还摆着尸体的406。
房间内血腥味极其浓郁,还伴着尸体溃烂时独有的腐臭味。鲜血已经从3号床的位置流到了门口,赵玉曦视若无睹,白色拖鞋直接踩上这滩血液。她双腿没法打弯,趿拉着沾满鲜血的拖鞋走回床边,躺到了被子里,地上便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只有魏小雅三人惊慌地跑出了病房,见到406的血状后发出尖锐的惨叫。
接二连三的尖叫声惊动了护士。
“出什么事了!”护士远远地大喊一声,声音顺着走廊清楚地传了过来。
“死人了!”
“有一个病人死了!”
护士不再回话。
约莫一分钟后,走廊那头传来“骨碌骨碌”的车轮声音,还伴随着阵阵轻快的口哨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护士推了一个送大件快递的矮推车,正悠哉地向这里出发。
她步伐轻盈,在四人的注视下把推车推进病房,将刘娜的尸体搬了上去。彼时僵硬得无法弯曲的手臂和腿脚此刻如若无骨,被护士弯弯折折地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极限弧度,扔到了推车上。
见护士还在哼歌,仿佛只是在取一件行李,周落和心中的诡异达到了顶峰,她指着尸体不可置信地说:“有一个病人死了。”
护士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周落和真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精神病。
她停止哼歌,不耐道:“我看见了,所以我要把她的尸体推走啊,难不成要让她留下来和你作伴?”
她绕开周落和,把尸体运了出去。
推车又发出了“骨碌骨碌”的声音。没走两步,刘娜的胳膊软软地掉了出来,她极长的指甲此时擦到地面,随着推车的行走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顺着毛孔钻进身体,如钢钉般直接抓到了人的骨头上。
“啧。”护士停下来,把她的胳膊扔回车上,继续前行。
走廊上又响起了护士断断续续的口哨声。
四人愣在原地,走廊上早已没有其他人影,此刻安静得可怕。
把刘娜的尸体推走不久后,406又来了另外一个护士,她手上拿了个巨大的白色编织袋,开始收拾刘娜的个人物品。
被子、床单、枕头、拖鞋,护士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扔进编织袋,像在喂一张巨大无比的、带着密密尖牙的、永远饥饿的嘴。
最后,护士把属于刘娜的病历一扯,随手揉成一团,看也不看就丢进了巨大的编织袋里。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抹杀了一个人的存在。
木板被挂回原处。有几滴血液喷溅到了病历和木板上,此时已然干透,留下了崭新的血红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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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没了吃饭的心思,把饭盒还回餐厅窗口时还因为浪费粮食而挨了厨师一顿骂。没有人有心情回怼,四人不约而同地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
“看来这游戏里,死人是常态……”高子芊看着餐桌发呆。
周桐附和道:“是啊,这不是逼人发疯吗!”
魏小雅也紧紧蹙着柳眉,面色凝重。
“不过,我确认了一件事。”周落和脸色缓和很多,“在护士眼里,我们要么是活人,要么只是一具尸体。”
三人表情愣愣的,“什么意思?”
“护士根本没有调查刘娜的死因。”见众人还是不理解,周落和继续道,“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按理来说,也有可能是我拿筷子把她杀死了,但护士问都没问我,直接推走了尸体。这就说明,她们根本不在乎刘娜是自杀还是被谋杀,只负责在一切结束后把尸体搬运出去。”
周桐喃喃道:“你说得对,她们根本不在乎病人是怎么死的……”
黑色喇叭打断了几人的谈话:“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请所有患者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进行午休,请勿迟到。”
几人匆匆回到病房里。
406的水泥地上还留着一大滩粘稠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了。护士显然没有清理的意思,任它摆在那里。
周落和躺在床上,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血腥味,浓重得令人头疼。
她将杯子拉过头顶,试图隔绝一些气味。
她没有丝毫睡意,也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未知的危险中保持绝对清醒。可她感到有一双极为冰冷的手覆在她脸上,正在以一种似曾相识的方式抚摸她的双眼。
无法抵抗,眼皮渐渐无力起来,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眼睛失去光亮,意识开始模糊,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周落和才勉强回想起来。
这是给死人阖眼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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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回去睡觉!”
周落和是被一声沉喝惊醒的。她意识朦胧地睁开双眼,冷不防直直陷入了一双冰冷却癫狂的猩红眼睛。
那视线阴险狠毒,像是一条冰冷黏腻的墨绿蟒蛇,嘶嘶吐着危险血红的蛇信子,从宽大的裤管里悄无声息地钻进来,一圈一圈丝丝缕缕地缠绕她右边的大腿,毒牙已经触上她的皮肤,马上就要咬破那层白皙脆弱的屏障。
周落和瞬间清醒过来,随即出了一身冷汗。她刚想挣扎,却觉得脖子有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立刻四处看了看,这才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赵玉曦一手压在她的腿上,另一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又尖又细的玉簪子,已然抵在了她正在急促脉动的脖颈上,双眼像淬了剧毒似的地盯着她。
在赵玉曦即将刺穿她脖子的瞬间,护士急忙一把拉开了她,劈手夺过那根玉簪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干什么!”
赵玉曦被她拉开,双眼依旧黏腻不放地盯着周落和,大有一副随时都会再冲上去杀了她的模样。
护士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极细的针管,趁她不备注射进去。赵玉曦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随后身形摇晃,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护士将她搬回床上,又在病历上写了什么,随口安慰周落和两句:“没事了,你继续午睡吧。”
看她无所谓的样子,周落和突然有了点又惧又怒的火气,“筷子是尖头的,病人还能私藏那么锋利的簪子,你们医院到底是怎么保证患者安全的?”
“什么?”护士愣怔过后才明白她在说什么,面容泛上无奈,“你不是没事吗?”
“这次没事,那下次呢?我还能全身而退吗?我要每天生活在这种担惊受怕之中吗?”
“那你要怎么样?”
“我见过你们护士站旁边的护士守则,第十三条写了,遇见这种事,护士必须上报护士长,然后由护士长彻查追责,整改医院。”
“真是好久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病人了。”护士怔怔地看着她,而后愉悦笑出了声,她慢慢收了笑容,双眼温柔地注视她,像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好啊,那你去告诉护士长吧。午安。”
护士不再看她,向门口走去。
这些护士并不怕违规,这是为什么?
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愈发郁闷。等护士离开病房关上门后,周落和翻身走了下去,查看赵玉曦的病历。
今日九点的病情诊断已经被划掉了,刚刚的护士在下面重新写上了一段话。
——患者赵玉曦,情绪波动较大,行为出格,第二人格赵羽袭在午休时出现,意欲刺杀临床病友,建议加大日用药量,暂不能出院。
周落和回到床上,看着赵玉曦干瘪蜡黄的沉睡面容,内心五味杂陈。
有一个念头在此时变得无比坚定。
绝对不能等七天后再准备逃脱,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这些精神病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