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关上房门独留假法师一人在里面给云尚把脉,站在院子里对着窗台上的兰花怔怔出神。
云尚对桑不瑜有情明眼人都看得出,假法师不希望他错过她也能理解,就像桑不瑜说的世间安得双全法。
杀了闵寒玉,桑不瑜也不一定会嫁与他。道不同,注定背道而驰。
“这兰花,很美对吗?”
城主夫人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一刻钟不见,她换了身碧色的衣裙。
区别于方才端装的打扮,挽起的头发披散下来同色系发带装点发髻,整体素净又不失灵动。
阿檀直白的眼神,让城主夫人面颊微红,她拂动衣角,眼中柔情四溢:“这一身衣裙,是我初见城主时穿的。如今过去数百年,不知是否合身。”
“很合身,很好看。”
阿檀真心夸赞:“您这一身站在桑不瑜身旁,说是她的姐姐我都不会怀疑。”
城主夫人捂唇笑,“小姑娘嘴上抹了蜜,说得我都信了。”
阿檀想说她说的都是真的,适时房门打开。
她望过去,出来的只有北忻一人。心中失落,也许云尚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她的目光微变连带着看假法师的眼神也透着不善。
北忻收到阿檀眼刀置若罔闻,对着城主夫人颔首表示可以出发了。
一行人顺着树梯下行,阿檀盯着假法师后脑勺的视线可灼出一个洞来。
假法师丝毫不察专心看着前方,阿檀心中烦躁,索性不去看他。她辅一收回目光,北忻转头看向她。
他知道将大婚消息透露给不良于行的云尚,会让如今的局面多些变数。
但他必须这样做,上辈子这两人有太多遗憾,这辈子他只想他们能够圆满一生。
城主夫人好似没有嗅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带着阿檀和北忻走到一棵空心的桑树下。
她交代着:“你们放心,我已提前让剩下的灵蚕发动第二轮反击,城主府绞杀灵蚕整整一日,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卷土重来。外面正处夜幕,从这里出去后就是城主府的假山,你们也好趁着混乱重新回到住处。”
阿檀点头,见她要变成灵蚕,立即问:“您不去见桑不瑜吗?”
城主夫人身子迟疑一瞬,笑着摇头:“不见了。”
随即又道:“瑜儿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她望着阿檀的双眸溢满慈爱,阿檀能感受到她透过自己在看桑不瑜。
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陌生画面,阿檀明白了她这一去的意图,眼角瞬间湿润。
城主夫人掌心化出一物。
“瑜儿就拜托你们。”
阿檀接过晶莹剔透的桑树叶郑重道:“您放心,我保证桑不瑜会好好活着。”
在进树洞前,阿檀换回黄色衫裙,又在地上摸爬滚打,让衣服看上去脏一些,乱一些。
北忻站在一旁看着她这些动作,嘴角微勾,好似她的动作十分滑稽。阿檀白了他一眼,路过时狠狠踩了他一脚。
脚下重新踩着城主府的土地,外面如同城主夫人所说到处都是厮杀声,空中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阿檀没有理会后面的北忻,率先从假山出去。
她没走多远,遇上了一队黑衣卫在围杀灵蚕。四周除了这一小队黑衣卫,别无他人,阿檀望向头顶。
明月高悬,月华正浓,可借来布阵。
她取下腰间香囊飞身在黑衣人周围,随着一声响指,三五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北忻循着阿檀的踪迹,便见她轻松解决了黑衣卫。
被围攻的灵蚕支起身体,豆子般大的眼睛充满迷茫,不明白一眨眼追杀它的黑衣卫怎么全死光了。
阿檀没给跟在身后假法师一个眼神,拿起城主夫人给的桑叶在灵蚕面前一晃,它的豆子眼刷的灵动起来,虽然不解,但还是朝阿檀吐出白丝。
阿檀嫌弃:“不够,没吃饱饭?”
察觉又人靠近,催促道:“快!再来点。”
灵蚕鼓了鼓肚子,朝她喷出数道白丝。
它受伤后掌控不好轻重,数道朝着阿檀心口处来,阿檀眼看黑衣卫已出现在视线里,咬咬牙打算挨了。
北忻挥去一波灵力将要命的白丝挡去,剩余的将阿檀从脖子往下束缚起来,眼看阿檀要脸着地,他眼疾手快地扶住。
远处地黑衣卫跑着前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阿檀不爽的表情在黑衣卫到来之际切换成了害怕。
芥子明拨开黑衣卫看到失而复得的人面色一喜,下一秒脸瞬间阴沉下去。
北忻法袍宽大,扶在阿檀肩上的手在旁人看来就像阿檀被他圈在怀里一样,画面引人遐想。
芥子明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指尖深陷肉里。
他步步逼近,将阿檀拽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打量许久,见她没有受伤悬着的心落回胸膛。
转头看向北忻,好像这才注意到他:“妙善法师怎会在此处?”
芥子明目光不善,只要北忻说错一句话,他会毫不犹豫出手。
阿檀心中替假法师捏了一把汗,叫他没事跟着她,这下好了且看他怎么圆回来。
北忻丝毫不惧,直视他的眼睛:“一天了,闵大公子还未来与我说何时与城主见面。故,我特意出来寻。”
他说的滴水不漏,事实也是如此。
天光稀微,城主夫人命令桑城各处的灵蚕发动攻击。闵寒玉匆匆起身,一整日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去见北忻。
芥子明的疑虑慢慢打消,警告北忻:“妙善法师也看到了,城内今日不太平,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大公子空闲了自会来相见,法师只需耐心等待。”
说完他褪下斗篷披在阿檀身上,系好后拦腰将她抱起,黑衣卫收了长矛跟在他们身后扬长而去。
“奉告一句,妙善法师早些回住处才好。”
微风送来芥子明的挑衅。
月色很好,亮的北忻能看清芥子明垂眸看了阿檀好几眼。
他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夜风吹得他的法袍猎猎作响。袖子里适时亮起一抹绿芒,“忘了谢谢你将灵力渡给云尚,让他们多了重新选择机会。”
“您言重了。”
“人在世上有很多种活法,能放下世俗的条条框框,活得肆意才不枉费来这世上一趟。”
她的话如夜风刮过天幕,北忻目光悠长思绪放空,看着人影一点点隐入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
芥子明抱着阿檀回到占星阁的厢房,把她放在床榻上转身出门,阿檀以为她会被扔下不管。
不一会,他又端着洗脸水进来。先是将帕子浸入水中,拧干叠成四方大小,接着坐到床榻旁。
阿檀偏头一躲,芥子明动作落空。他一言不发,锲而不舍地继续替阿檀擦拭。
阿檀皱眉想再次躲开,这一次她没如愿。芥子明擒住她的下巴,阿檀被迫和他对视。
芥子明向来星明月朗的眸子里卷起风暴,他力度不小。
阿檀故作倔强,捆绑着的手用力掐着大腿。大腿的疼痛使眼里迅速蓄起水雾,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到芥子明手上。
滚烫的泪珠让芥子明弹开手,仿若被蜡油烫到。阿檀下巴清晰的红痕熄灭了他眸子里的风浪。
“你去哪了?”
阿檀撇过头不看他避免让他发现自己假哭,她的动作落在芥子明眼里就是垂泪不语。
窗外竹影摇曳,敲打着窗户。
找不见她的惶恐逐渐驱散,涌上来的是浓浓责备。
阿檀闭着眼睛装睡,他动手解开缠绕着的白丝,拉过被子悉心掖好。
就在她以为芥子明要坐到天亮,他缓缓开口。黑夜里,他的声音格外落寞:“我亲妹妹在七岁时被大妖掳走,至今我都没寻到她的尸骨。灵蚕来袭时,房中不见你的身影,我也算不出你的方位,我差点以为……”
芥子明顿住没有往下说,抚上阿檀的头发。幼年时被大妖袭城的恐惧在时隔近千年再次尝到,好在这一次,他的妹妹还在。
“你安心入睡,明日我再来看你。”
印证着他的话,到了清晨阿檀打开房门便看见他坐于廊下看书,身后有侍女提着食盒,还有几人托着蓝色的衣物首饰。
“醒了。”
芥子明放下书本,抬眸一笑,语气宠溺。
“昨日小四受惊了,我让人准备了参汤,进屋喝点。”
阿檀没有拒绝,在他地注视下,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瞟向在屋内穿梭忙碌的侍女。
芥子明见她好奇,偏头看过去:“今日桑小姐大婚,你昨日没去,今早她已差人来催过好几次。吃点东西,小四去后院陪陪她吧。”
阿檀听着,盛粥时从指尖落下一物,在他回头前将碗放到他面前。
“这是给我的?”
芥子明眉宇间透出无尽的喜悦,明亮眸子亮起光芒。
阿檀点点头,腼腆一笑。拿过笔墨纸砚,写下对不起。
芥子明嘴角微微上翘,“小四不用道歉。”
阿檀:那你陪我一起用膳。
“好。”
芥子明将粥吃了大半,他放下碗时阿檀也放下了筷子。
她起身跟着侍女去内室更换衣物,等出来时芥子明已伏在桌上睡着。示意侍女将他扶到榻上,阿檀让她们退下。
侍女们迟疑地对视一眼,行礼离开。
原本阿檀在在思考怎么从芥子明这里取假法师想要的东西,谁知他自己送上门来。顺水推舟在粥里放了点料,芥子明在夜幕降临前不会醒来。
阿檀拿出假法师给的玉骨,珠子与肌肤相贴,经脉血液沸腾,心头再次浮现异样。
这究竟是什么?
不管了!阿檀拢了拢思绪,将玉骨置于芥子明上方。
和假法师说的一样,玉骨相吸。芥子明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左胸口处隐约现出一块碎片,逐步脱离他的身体。
眼看碎片就要和玉骨合二为一,情形逆转,玉骨下坠径直融入碎片。
他的身体倏地爆发出吸力,重新融合过的玉骨顺势要钻入芥子明身体。
阿檀警铃大作,不管不顾徒手去截。一伸手,玉骨硬生生改了方向,稳稳当当落在她掌心。好像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
骨血和玉骨重新建立起微妙联系,阿檀吁了口气,好在及时阻止没有坏事。
太阳高悬于空离黄昏也不过三四个时辰,取到玉骨阿檀和占星阁的侍女打好招呼,让他们不要前去打扰芥子明休息。
她则转身去了后院。
因有闵寒玉的许可,阿檀一路畅通无阻。和前日来时不同,园子满目皆红,便是一棵小树上面也挂着红绸。
小平菇站在院子里不断彷徨,看见她来了后小脸露出酒窝迎了上去。
“女君,你来啦!”
房门打开,桑不瑜朝阿檀明媚一笑。
这一笑她们知道,桑城的阴霾要散了。
阿檀不知她走后,原本要睡到夜幕降临的人翻身坐起将食入的粥吐得干净。
芥子明捂住胸口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一双黑眸若有所思透着一分高深莫测:“原来你的目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