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势待发

    陈扶川似是恍然大悟,左手握紧锤了一下右手掌心。

    像是非常赞许张惜文的言辞。

    张惜文莞尔一笑,不再给予理会。

    这时一个颤巍巍行走着的,打扮较为落魄潦倒的老大爷经过,他手上提着一桶荷花,那荷花还在湿漉漉地淌着水珠。不知是这老人何时采摘的,又是在哪处采摘的。经过时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张惜文手中捧着的披肩,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

    大爷在一旁徘徊了好半天,站在角落里悄然无声,时不时地向张惜文这边投来视线。

    张惜文注意到后对着陈扶川窃窃私语道:

    “那老人在咱这儿旁边徘徊好半天了,他不会是也要买披肩吧。”

    张惜文回头更为上心地多留意了几眼。这老人脊背稍许弯曲,那枯草般的头发混杂着些许显眼的银丝,而引张惜文瞩目的是老人两道长垂着的眉毛,活似庙宇的长眉罗汉。

    老人不再向他们这边看了,只是蹲在旁边,发怔地盯着桶里的荷花。

    陈扶川叹了口气,有些难堪地瞅了瞅张惜文,又指了指他的脑袋道:“他这儿有问题。不定时的乱叫乱喊。他在这里来回晃悠好几天了,城管也没法撵走他。毕竟他拿着的那桶东西好歹也是在卖,虽然根本没人买。”

    张惜文回过头来,没作声,心底却有种无名的忧伤。

    “行了,当他在咱这人待一会儿就好,一会儿我再让他走。”

    张惜文沉默着点点头。

    老人佝偻着身躯,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不在乎,或者说根本就没留意过周遭商贩投来的无语或是厌恶的眼神。行人很多,只不过没有人为他的荷花停留,他只是盯着他的桶发呆。

    张惜文强迫自己不去再看那个老人,她蹲下来继续拾掇着摊位,她这边仅剩下两件披肩,毕竟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她这两件卖不卖都已然无所谓了,她想着早点收摊赶回去,实在不行就给张秀芳吧,也算是浅浅地再报答一次。

    张惜文对面的商贩卖的是烟草。张惜文知道90年代的香烟品牌种类倒是挺多,但目前来看对面的摊位上只卖着一些种类单一的烟,黄色红色的,一捆一捆地包装着,对面的摊主正咂巴着嘴,叼着根烟,一脸嫌弃地瞅着对面的老人。

    嘈杂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这烟味有些刺鼻,张惜文更多的时候只是屏住呼吸。无风的时候烟味最浓郁,但也能被隔壁不远的茶叶蛋香味给覆盖过去,风过时烟丝又从指尖中流过进而消散不见。

    此时几个行人走到对面那处烟草摊,对着那烟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着什么,对面的摊主则是识相地抽出其中几根烟递上去,贴心地为其点火。

    “不要不要—唉我都说了不要—”张惜文循声抬头望去,是刚才在旁边蹲着的老人。老人提着他的那桶荷花颤巍巍地走向那几个正在试烟的顾客,伸出手拿出了几枝荷花,递到了那群人面前。

    那几个顾客显然有些受惊,也许是从未见过这个举止怪异的老人,连忙推辞。

    老人依旧举着荷花并未有放下的意思,只是呆滞地盯着那几个人。

    “哎哎哎,没事儿,别理会别理会,不用管他。我再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些烟,可都是一批好货—”摊主恶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赶紧拉着客人到一旁继续介绍。

    “靠,干什么啊,真是。走吧走吧走吧。”那几个人被盯得有些发毛,别过头去不打算理睬老人。

    “哎呦我的老祖宗,你快躲去一边儿吧,老东西怎么这么碍事儿?”摊主强忍着怒意冲着老人嚷道,看着老人仍不为所动,摊主眼神中都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气。

    “啊—”传来老人凄厉的尖叫声和桶被撞翻发出的尖锐的声响,张惜文不由得浑身一颤,她再次循声望去,只见老人倒地,旁边是被打翻的桶,地上是破碎的,折断了的荷花,正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

    “啊—啊—”老人开始疯狂地嚎叫着,声音沙哑又锋利,如同苍老的乌鸦在空中盘旋时发出的阵阵哀鸣。

    “妈的!”那几个客人被吓了一大跳,赶紧都一溜烟地慌忙跑走。

    而那摊主正满面铁青,愤怒地浑身直直发颤,他指着地上坐着的还在哀嚎着的老人,

    “死老头子,你说说你去哪里砸场子不好?你来砸我家买卖?我客人都跑走了,烟可真叫你浪费了!晦气!我呸!”摊主气汹汹地朝地上涂了一口痰,转身就回到摊位前收拾那几条被拆开的烟。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看着这场闹剧,也只是摇摇头,看过也就各自散去。只是老人依旧坐在地上,冲着被折断的荷花长跪不起着,原本发出的尖锐的声音渐渐变弱,现而只是发出沙哑的呜咽声。

    张惜文犹豫了几秒,要走上前的一瞬间,胳膊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是陈扶川。

    陈扶川松开了手,“别多管闲事儿,他精神有问题。他在这一片总惹事儿,今天是运气不好碰上对面脾气暴的人了。”

    张惜文看着地上跪着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冷漠。有些人的痛苦世人皆予慰问,有些人的痛苦却无人问津。

    张惜文拿起那一条披肩,还是走向了那个老人。

    “哎你别去—”陈扶川在后面喊。

    那老人依旧长跪不起,口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只是看到张惜文走向过并蹲在他眼前,神色有过一瞬间的吃惊。

    张惜文没说话,只是把倒了的桶扶正后再把披肩叠了起来,最后轻轻地放在桶中。张惜文注视着这个老人的面容,尽管这老人并未抬头与张惜文交换过视线。

    这老人额头宽大,额上挤出的皱纹里不知蕴含着多少泥垢。之前张惜文还想应该以什么样的词汇形容这老人的头发的颜色,现在倒是明晰了。这头发就像是冬日覆满白雪的青石板。

    “操,姑娘,你可别多管闲事儿了。你快回去吧,你等着这老东西可别再去你的摊子上搞乱。”

    对面买烟草的摊主狠狠地涂了一口痰,说道。

    张惜文回头冷冷地凝视着那个摊主,并没作声,只是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不一会儿城管们来了,看得出来他们也真是拿这个老人没法子了,一手一个,双双架起了老人就往外拖,老人嘴里没停止过低嚎,但也只得踉跄地由着被他们拽着往外走。老人手中提着那只桶,桶里安安稳稳地放着那条披肩。

    “你怎么想的?”陈扶川嚼着口香糖,吹起了一个泡泡。

    “没怎么想,就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结局吧。”

    “我去,我跟你说,你要是对面那个摊主,你肯定会和他一样。好端端地做着生意被人打断,这确实容易让人发飙。”

    张惜文垂眼沉默。

    “额,虽说这老头子也挺可怜的,一把年纪脑子出问题了….哎,彼此彼此吧。”陈扶川担心自己说错话了,又试着转移话题。

    “额,说到底你挺善良的,咱这边儿的摊贩都见怪不怪了,就你还能搭理搭理那个老头子。”

    张惜文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不是个善良的人。”

    陈扶川一看这场面有些慌,连忙把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吐了出来,“哎你这是,你要走了?啊你不会生气了吧?这里的情况一直是这样啊,刚才这都是家常便饭…”

    “我不走,我只是收摊了。”张惜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刚才给那个老人披肩的时候,周围的人多么。”

    “啊,挺多的吧。”

    “那就正好。”

    “啊?什么意思?”

    “提高口碑。他们都会觉得我是个单纯好骗的人吧,因为我众目睽睽下给了那个老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陈扶川一脸不可思议,“啊?这么说你是—”

    “是呢,你没想错。那老人来这儿走一遭,闹得这么一出戏,这市场里的人都会知道这里有个摊位,有个蠢女人,看见弱小就心疼,而且不会砍价。”

    张惜文收拾好了东西,背了起来,往外走,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

    “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海南下?”

    “啊,后天吧。”

    “嗯,帮我个忙吧,帮我进一些料子。”

    “没问题啊,还是这料子吗?”

    “不是,”张惜文想了想,这个年代,按照理论上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风靡起喇叭裤,紧身露脐上衣,马丁靴等等等等。张惜文目光落在了陈扶川的裤子上,那是一条牛仔裤。

    “你的那条牛仔裤就不错,弄点牛仔料子回来吧。越多越好。”张惜文说,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啊?那你明天还来吗?”陈扶川问。

    “下次再见呢,大概是一个周后了。这期间我有些事儿得处理,希望你能平安归来,记得带上好料子,□□吧。那到时候再见。”张惜文笑了笑,转身就走。

    张惜文走出了白马批发市场,属于香烟的烟雾缭缭混着缓缓升起的袅袅炊烟随风拂动。

    张惜文深呼吸了一大口,烟尘随着氧气被吸入她的肺里。

    张惜文嘴角勾起若现若隐的笑容,一切都距离她策划的满月酒席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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