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及时禀告?!”隋林立刻坐直身子。
“看守之人并不确定,因为阿库尔是退了,并非又近一步!”
“退了?退到哪里了?”
“整军装备齐全,悉数退到了交界线外。”
“可能确定?”
“基本能够。”
交界线是他们自行划定的一条线,恰好位于北固城楼和阿库尔部落正中间位置,一般他们视此为关键。
前些年,若阿库尔越过了这条线,几番小战必起,只是次数也并不多。还从未有过阿库尔越线又退回去的先例。
隋林沉思片刻:“阿库尔在军事上从不糊弄,也绝作不出恐吓之事。传令下去,派出一支精兵前去调查,营地里所有人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有诈!”
“明白!”
师爷退出营帐后,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隋林又不自觉摸起了手中那宝刀,不自觉喃喃道:“是你吗?”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的是,这一夜,远远没有结束。
被那一声短促尖利的号角声惊醒时,隋林距离睡下仍不过一个时辰。
他条件反射般爬起,迅速戴好一身盔甲,右手持紧那金月宝刀,才出了主帅营帐。
一掀起帐子,才发现营地已然大乱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 ,扫眼一望几乎有百人之数,一个个带着弯刀、目光凌厉,朝着营地的守兵疯狂砍去。
有人注意到了主帅营帐走出了人,立刻扬声道:“兄弟们,那隋林已经出来了!兄弟们,拿着手中的大刀,让我们杀个痛快!汗王有令,谁能斩杀镇远侯隋林,赏黄金百两、良马千驹、美人无数!”
他们说的并非是汉族的语言,而是草原上特有的长卷音调。
隋林亦持起了手中的宝刀,大喊道:“玉家军听令!阿库尔已经欺负到了眼前,今日务必全力抗敌!叫草原上的这群狗杂碎有来无回!”
他一声怒吼,营地整军似乎都从这深夜震动了起来,原本只有数个散兵和那群黑衣人缠斗着,如今一个一个营帐相继亮起,不少睡得迷糊的小兵从帐子里爬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就怕你们不用全力呢!”那领头的草原人用着自己的语言,和身边人相视大笑道。
营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亮如白昼,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一时间震动声响彻了整片天际。
隋林嘴角始终有一丝畅快的恨意,他带着头,朝那刚刚喊话的黑衣人迅速奔去,一路手起刀落、砍杀了数人,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脸,他只狠狠一抹去,仍朝着那人而去,势要在千百人中夺领头之首级。
然而却突然被自己人拦住了脚步。
师爷忽然全力抱着他的肩膀,拖着人往后而去:“将军,有诈!不可冲动!”
“什么?”
那师爷头发已然全乱了,手臂上亦有一鲜血刀伤。
但是他什么都顾不上,只在一群嘈乱中喊道:“将军细看我们这边的兵,一个一个都逐渐使不上力了!未砍不上敌人自己便先倒地了!”
隋林顺着指引一扫烈火下的全军,发现一切还真的如师爷所言!
营地的守军数量远远大于这突如其来的黑衣人,然而那些黑衣人却有势如破竹之势。
不少守军刚举起刀剑,拉起弯弓,却刀未砍、剑未发,人却先口吐白沫倒地了,黑衣人铮笑着,朝那地上的无力之师狠狠砍去,一片又一片的血肉于这深夜中乱飞着。
隋林大惊:“这是中毒了!”
师爷忽得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盖在隋林头上,遮住了隋林全脸。
“没错!必定是中毒了!草原人这绝对是有备而来,将军,我们先撤出去!”
“不可!也有部分兵仍然身子矫健,看起来并未中毒,尚有抵抗之力!若我们先撤,那些个中毒的就必死无疑了!”
此刻两个人已经躲到了一个营帐的拐角处,不远处正是激烈的对战之处,不少黑衣人正在左右张望着寻找,目标正是隋林。
师爷急了:“将军,既是中毒,毒性何时发作我们并不清楚!他们都在找你,万不可以身涉险!我们退回北固城内,城里还有数千守军!”
两人正争执间,忽然,一片铁骑之声从百米之外传来,踏得脚下土地甚至震动起来。
两个人都是久经战场之人,一听便知道,这数量,绝对不会低于千匹马。
阿库尔,居然在今夜来了这么多后援!
隋林与师爷只对视一眼,便几乎同时做出了行动,两个人朝着马厩方向奔去,隋林一路喊着:“林永!白灵威!孔孺!各级百户长!带上各个支队的人马,去北固城,不要贪战!不要贪战!”
敌方有听出了他的声音的,于千百人中指着他的方向吼道:“他在那儿!拦住他!快!”
隋林扬起不离手的刀,一个狠厉挥扬,便从上而下割去了挡在前方之人的头颅!然而无数黑衣人踩着那人头颅,源源不断朝他而来,他咬紧牙关,片刻不敢放松,亦不曾有丝毫泄气,只朝着敌方的要紧处凶横砍去,身上有几条裂开的剑伤也丝毫不在意,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那个领头的啐了一口:“隋林果真是条汉子!弓箭手,准备!”
利箭极为有序摆好,然而即将射出之际,忽然有几匹马冲破了这方围剿。
原来刚刚二人声东击西,师爷被隋林掩护着,已经同几人一起去到了马厩,快速解下了马绳。
“将军,快上来!”
隋林右手刚斩杀一人,争取了片刻空隙,便立刻抓紧了马绳,一个迅速翻身上了烈马。
他于马匹之上,挥刀砍下那一个个挡路的敌人,又将向他飞驰而来的利箭悉数打下。
师爷大吼着:“护着将军离开!其余的,上马速回北固城!”
镇远侯府,隋冬屋内,两个年轻人懒懒靠在榻上,举杯对饮、不时有笑声传来。
这无所事事的闲散时光,本是他们生命中的常态,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昨夜,遥远的边疆北固发生的事情,已经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这笑得开心的,正是隋冬和文其行。
两个人本不相关,虽说年纪相仿,但是一个过于粗暴,一个又实在病弱,有那么几年互相看对方极不顺眼。直至有一天,文其行情窦初开,认为自己爱上了隋冬的小姑——隋倾城,于是开始拖着病躯,日日来镇远侯府现眼。
隋冬更看不上了,说我那个小姑姑喜欢谁你心里没数吗?正常人谁会选你?
文其行当场冲了回去,她不喜欢我,可是人家也不喜欢她呀!既然都是不相配,她一个女子都能主动在玉成面前晃悠,我还不能来你这侯府了吗?
隋冬立刻大惊这人脸皮之厚、作风直接,认为还挺有趣,是个做兄弟的好料子。
然而,正巧出府的隋倾城,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惨白着脸,怒斥白其行让其赶紧滚回国公府。
隋倾城一向柔弱清秀,一通怒吼后,倒让白其行以为看到了自家那凶悍的祖奶奶。
于是这短暂的春心萌动,就被迅速地掐死在了摇篮之中。
不过隋冬对他另眼相看后,他也觉得隋冬绝对是个可交的朋友,从前种种都是误会,两个人就这么真的成了好兄弟。
而今日,正是一个笑话对方要娶三公主,一个笑话对方没人嫁,渐渐地越说越离谱。
隋冬一拍大腿,说老子应该让宫里的太医,汇报老子打板子后那里出了问题,看三公主还嫁不嫁。
文其行连连叫好,大喊着去宫里请太医!立刻就去请!
隋冬又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老子还是要脸的!万一这事情传出来了可怎么是好?
文其兴笑得浑身发抖,还憋着坏说,何为瘾疾太医院自然心中有数,定不会让外人知晓。
话音未落,屋门便被轰隆一脚踹开。
他们二人,转身便瞅见了咬牙切齿的三公主。
她身后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不敢抬头看的侍女太监。
三公主简直快气疯了:“你以为本公主想嫁你?!父皇若真如此许配,本公主第一个便去寻死!”
屋内的两个人立刻愣住了,对视一眼后才想起来起身行礼。
然而今日这话实在不同于以往调侃玩笑,确实太过分了。
三公主本是娇娇女郎,虽单纯着但也不是真的傻,这两人话里话外的嫌弃她怎么会听不懂?
于是,此刻看这两人低头恭顺行礼的模样,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跺脚,声音中都带着些哭腔:“我今日便要告诉父皇,让他立即杀了你们!”
隋冬略抬了抬头,脸上也有些僵硬:“玩笑之举,公主不要多心了……”
公主身后的侍女中,也端站着一位隋倾城。
这时候隋倾城幽幽道:“少将军说是在玩笑,可刚刚的几句话分明就是在侮辱公主。公主乃我太启唯一一位嫡出公主,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容二位如此放肆?”
话一说完,隋冬便恨恨瞪了一眼自家这小姑。
三公主更气了:“二表哥,你居然还敢瞪我!”
“没瞪你,公主陛下,”隋冬没好气说了声,“我瞪隋倾城呢。”
隋倾城倒是浑水摸鱼得厉害,此刻又阴阳怪气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呢,少将军这明明还是对着公主不服呢?”
三公主:“你还是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
隋冬本就未修养好,此刻跪久了更是难受。
他脾气一发作,干脆自己站了起来,文其行瞪着眼珠子,想将人拉下来,却被隋冬一挣甩了出去。
“本公主还没叫你起来呢!你竟敢对皇家如此大不敬!”
“那公主快去回禀皇上吧,”隋冬自己一个人扶着腰,慢慢回了榻上,“快去啊,愣着干嘛呢!让皇上赶紧砍了你二表哥的头,一刻都不要耽误。”
三公主又是气得脸红耳赤:“你是不是以为本公主不敢?”
隋倾城添道:“公主一言九鼎,可从来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就是,本公主立刻就去!”可是这尊贵的公主已然跨过了门栏,身后仍然未曾传来二表哥挽留的声音。
她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真让二表哥被砍头?
于是,她稍犹豫止住了气呼呼的脚步。
文其行在身后旁观着,怼了怼隋冬肩膀示意他给公主一个台阶下,却只得到了一个白眼,这时候只能自己开口挽留:“公主不如进来喝杯牛乳茶吧,今日府里的茶水真的不错!”
“文公子这是在嘲笑公主见识浅薄吗?宫里的吃食饮物样样拔尖,哪一样比不上这镇远侯府了?”隋倾城道。
文其行瞧了眼这曾经喜欢过的女子,倍感无语:“我当然不是这……”
话未说完,隋冬便狠狠一拍榻上的食案,震得那小酒杯乱飞:“隋倾城,你别忘记了你也是这镇远侯府人!”
“我一介浮萍,哪里配得上这威名赫赫的镇远侯府呢,我不过是草芥罢了,镇远侯想让我去哪,我便要去哪里。”隋倾城冷冷道。
她这段时间被关在皇后宫中寸步难行,算是恨死了之前兄长隋林送她进宫的举动。
“父亲明明是为了你好,”隋冬咬牙切齿道,“妈的,老子懒得跟你废话,你这脾气性情,总有一天有你受苦的时候!”
“我受不受苦,不牢少将军费心!”
本来这三公主带着的侍从就不少,这里动静不小,更有不少侯府的下人也闻声过来。
如今这小姑和大侄子吵得有来有回,两个人看起来都动了真气,一群下人们都来回张望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而三公主,终于在此刻转回了尊贵的身子,对着屋中的几人大吼道:“本公主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呢!你俩不要喧宾夺主!”
“哈哈哈。”
院落之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笑声。
隋冬本坐在榻上,怒不可揭,隔窗听到这笑声后,却突然急急起了身。
果然一至门栏,便看见了那熟悉的笑脸。
那人伴着二皇子妃,一身白衣淡妆打扮,正松松站在那棵金桂前,笑颜中藏着几分灵动的打趣。
“二表哥,你干嘛呢?”
三公主略仰了仰头,有些不解这二表哥为何突然走到了她身边,又不道歉。
“别说了,还不嫌丢人呢……”隋冬的声音低了些,“你的神仙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