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药方

    武平三年春正月,公子扶苏在郊外祭祀,三日后,又在宫中太庙祭祀。同日,赵国、乌氏国使臣应邀来上郡商谈贸易,未及上元,上郡商队随着使臣一同离去。

    上郡的这两支商队归属于韦思清名下,然而,跟随商队前往两国的使臣却是蒙恬将军帐下的无名小将与随从府的小侍卫。

    晨光微熹,装满丝绸、粟米的马车浩浩荡荡远离,犹如一条长龙穿过城池,彩色帷幔飘动着,当车队隐入青山时,飘动的帷幔出入缭绕的云雾中,就仿佛是天幕上落下的一抹朝霞。

    等到远去的马车和人缩小成一排飞在远山下的鸿鹄飞影,站在城垛上的唐婳才收回视线。

    “既然如此舍不得,何不当面相送?”

    公子扶苏一直站在唐婳身后与她一起远望,不多时,初升的阳光被一团浓云遮住,面前披垂的发丝上,跳动的微光一点点暗淡,转瞬间,不知从何处又吹起一阵风,将眼前的缕缕发丝撩拨得凌乱,他忍不住上前将人揽在怀里。

    唐婳拨开眼角的发丝,初春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只是一瞬间她便本能地偎入温暖的怀抱,然而,只要微微闭上眼,脑海中还是明媚少年阿车没入黄沙的模样。

    “乌氏国是胡亥属国吗?”

    “嗯。”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闷响,转眼间就消散在了风里。唐婳丝毫不觉得意外,在宋玉无意间透露了乌氏国贸易的消息之后,她时不时便在琢磨,最后竟被柳姑姑一语点破。

    昔年,乌氏国是西域的独立国,然而,胡亥初立时,有李由将军为他征战南方诸国,彼时,秦尚有始皇余威,地处西南的西域国便也臣服,如今,公子扶苏连克数郡,上郡诸郡改为北秦,与胡亥所在的南秦对立,自然是要广交诸国以正名。

    唐婳微微叹气,不知为何,她觉得公子扶苏并不仅仅只是为刚刚成立的北秦正名。让阿车这个无名小将前往乌氏国,让随从府的张小侍卫出使赵国,仿佛另有考量。

    “去乌氏的是阿车,那去赵国的小侍卫是谁?”

    唐婳只知道那侍卫姓张,并不知道他的本名,因而随口问,公子扶苏低头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说来,几日前,你也见过,张骞。”

    “我见过?难道是养心殿前拦我的那个小侍卫,原来他叫张骞啊。”

    唐婳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认死理、做事一板一眼的小侍卫如何去对外贸易,但好在他还有些拳脚功夫,应该不至于被人欺负。

    在唐婳的脑海中,阿车与小侍卫的身影渐渐重叠,与此同时,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还没有等公子扶苏回答,唐婳挣脱了她的怀抱,不敢置信地呢喃,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她早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些离奇的事。

    来自后世的张骞没有出使西域,李牧的后人没有去到故土,这很难说不是因为公子扶苏另有安排。

    正月十五上元节,唐婳终于有正大光明出宫的机会,不过是与公子扶苏、石珊华一道。

    上郡的外城街道有千树繁花,更有大千世界的飞鸟走兽,只不过是被绘在一盏盏花灯上,走出外城,经过河道,民间的杂耍以及各式小摊才在花灯中显现出来,此时人声鼎沸,而河上恰巧倒映着各色灯火,随泛起的涟漪闪烁着,恍若天上仙宫倒垂。

    石珊华许久没有出宫,左手被公子扶苏牵着,右手挽着唐婳,走走停停,不知疲倦,俨然是刚放出笼子的鸟雀。

    佳节胜景,唐婳料猜测几日不见的唐芢说不定会在西市,正巧石珊华也爱稀西市的热闹,两人一拍即合,快步拉着公子扶苏冲向西市。

    远远地,影影绰绰的栅栏中飘出炸果子的香味,进出的行人好似会触动一声声吆喝,简短又清晰。

    三人走到熟悉的柳树下,果然看到裹着大几层麻布衣裳的少女躲在树下,少女抱胸蜷缩着身子,靠着树干的头好似有规律地俯仰,一会垂下,一会仰起,小鸡啄米一般,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勉力抬着,整个人昏昏欲睡。

    唐华撩开头顶垂下的丝络,探头朝里望去,重重咳嗽了一声,见唐芢还没醒,又压低了声音朝她喊:“来生意啦,要三支糖。”

    唐芢悠悠睁眼,见到唐婳,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她约莫是还没醒,惊魂未定般转身欲逃,唐婳可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一个箭步冲到柳树庞堵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背对着公子扶苏与石珊华,唐婳步步紧逼,终于凑到唐芢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想着跑了。”

    唐芢的目光跃过唐婳肩头落到推车前的公子扶苏与石珊华身上,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栽向地面。

    唐婳下意识挽住唐芢的胳膊,就在此时,唐芢拽着她的衣袖,悄悄将袖中半个巴掌的小木盒快速塞进她袖中。

    “多谢,保命的药,尽早吃,张半仙在一品楼。”

    唐芢凑到唐婳耳边,眼含笑意,看似在道谢,实则是告诉她张半仙的消息,传递完消息,唐芢就走到推车前,转眼间便做出了几支糖,毫不客气地朝公子扶苏摊手:“一两银子。”

    唐婳愣在原地,故作镇定地攥紧袖中的木盒,心中早已将唐芢的话咂摸了一遍。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况且有之前死而复生的奇遇,这具身体比从前还要强健些。

    思即此,唐婳释然抬头,正见公子扶苏抛出一锭银子,她面色古怪打量了他好几眼。

    看来,公子扶苏是不知道唐芢收别人两文钱,只收他一两银子的事,他似乎也没有发现她与唐芢之间的小动作。

    唐婳惦记着一品楼的张半仙,接过唐芢递过来的生肖糖,转瞬间全塞给了身旁的石珊华,拉起两人的手便转身离开。

    唐婳左手牵着石珊华,石珊华专心啃着手里的糖块,一脸魇足,脚下的步子却是纹丝不动,几乎是被唐婳牵着才缓慢地跨几步。

    而唐婳右手的公子扶苏也不遑多让,他没有说话,神色淡淡,他生来面色皎皎如玉,眉眼舒淡如山水,不喜不怒的时候就像平静无风的水面,让人新生亲近,却捉摸不透。

    不知是第几次回头看被她拉扯着向前的两人,冷不丁地,唐婳记起了前世一家人一起逛商场,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就走不动道的自己,慢性子不问事的父亲,风风火火挑拣商品的母亲。

    唐婳荒谬地感受到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无力感。

    三人继续走走停停,唐婳留意着行色匆匆的路人,默默寻找时机,忽然,她灵机一动,弯腰捂着肚子,猫叫一般轻嚎:“哎哟哎哟,我肚子痛!”

    唐婳知道自己的演技略有些浮夸,便一直低头不让两人人察觉到她的脸色,继续小声轻哼着:“公子,皇......小姐,你们先走,我肚子痛,我去一品楼,一会儿一品楼见。”

    还没等两人答应,唐婳松开两人的手,灵活地钻入人群,奔向一品楼。

    手心骤然一空,公子扶苏温热的掌心感受到丝丝凉意,他愕然盯着钻入人群的唐婳,转眼间,街道两旁闪过一道道黑影,不用他吩咐,暗卫已经心领神会。

    一品楼大堂,红绸帷幔飘飞,彩灯朦胧,浓厚的年味浅浅流逝,余味悠长。

    唐婳认出角落端坐着的的老道张半仙,撑着灵幡,背着破洞褡裢,俨然一副安贫乐道的世外高人模样。

    “贫道等候贵人多时了。”

    张半仙轻抚山羊须,对走近他的唐婳丝毫不感到意外。

    堂前穿梭的小松也认出唐婳与张半仙,他还记得周管事的嘱托,旋即甩着汗巾,招手将后院的三五壮汉叫进大堂。

    转瞬间冒出的三五壮汉默默在无人处站定,摄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张半仙身后,张半仙面色稍白,那一小撮山羊胡徐局促地抖动着。

    唐婳也留意到角落冒出的壮汉,一瞬间的疑惑后,她猛然记起自己曾经拜托过周管事留意张半仙,没想到周管事找来了帮手。

    唐婳疑心再呆片刻,张半仙世外高人的模样即将破碎,她示意张半仙与她一起进入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隔绝了摄人的视线,唐婳开门见山:“我有些事,还望真人解惑。”

    张半仙眉眼俱松,气定神闲地抬头:“每日一卦,童叟无欺。”

    没有得到明确回应,唐婳心中的疑虑霎时间蒙上了一层阴翳,恍然间,一句似曾相识的卦辞将唐婳拉回了那个午后的柴房,柴门半掩,门内无比晦暗,门外繁花似锦。

    那时,柴门外漏下一束细长的光,轻轻落在唐婳脚边,透过光束中轻舞的微尘,唐婳看见公子扶苏俯身作揖,刹那间,唐婳浮躁的内心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慰藉。

    屋内灯火幽微,记忆中的光辉逐渐模糊,唐婳正视起眼前的张半仙,无可否认,张半仙确实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他在澡雪虚静的幻梦中救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唐婳诚恳道谢:“此前还未谢真人救命之恩。”

    在抽丝剥茧寻求真相的途中,唐婳承认她确实是操之过急了。

    听到唐婳的道谢,张半仙微微张了张嘴,沉吟半晌的托词卡在了喉间,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低头沉思间,唐婳捕捉到了张半仙眼中的一丝慌乱,脑中浮现出一种猜测:莫非“活死人”术有什么副作用?唐芢为什么要送所谓的保命药?

    唐婳打开袖中的木盒,木盒中是一方赤红色的膏体,散发着丝丝甜腻的香味。

    唐婳殷切望着张半仙:“真人可认识这种药?是......一个仙人给我的保命药。”

    张半仙的目光锁定在那一方指甲盖大的膏体上,手指轻捻着脸上垂下的胡须,仿佛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这样的丹药,随即那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勾起了他早年的记忆,他不自然道:“只是一味寻常补药,汤水冲服,主治气血两虚,若无大碍,无需服药。”

    唐婳半信半疑,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逐渐熄灭的灯火,她才注意到映照的灯影也逐渐稀疏。

    来不及思考张半仙话里的真假,唐婳倏然记起上次找唐芢时遇到过张半仙,于是试探问:“真人可认识草市糖画铺子的铺主?”

    张半仙的目光好像穿透眼前的木盒,脑中灵光一现:“原来如此,贵人与仙人有旧,既然这药是仙人所赠,自有妙处。”

    话音未落,周管事派人传话,说是公子扶苏已经来到一品楼,唐婳知道一品楼不宜久留,临别时,她猛然想起石珊华的痴症,回头问:“真人可有治疗痴症的方子?”

    张半仙跟在唐婳身后,懒洋洋地伸着胳膊活络筋骨,唐婳突然回头,令他顿住了脚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恕贫道失礼,宫中名医无解,贫道自然也没有。”

    张半仙说的也有道理,但唐婳心中还是升起隐秘的感觉,就好像暗处射来一支箭,长箭破空,划过池鱼上空、穿过太医院,落入奢华的长乐宫,古怪的猜想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唐婳心上。

    唐婳将信将疑的目光在张半仙脸上缓慢游走,她不想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果然,张半仙微微抽动嘴角,手指摸索着下巴,似乎陷入某种天人交战的思想中。

    “也罢。”

    张半仙解开褡裢,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泛黄纸张交给唐婳:“切记,回去后,一人时方可打开。”

    唐婳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近距离地,唐婳发现张半仙的一只眼中布满了血丝,像无数的血色小虫爬满了整个眼球,而另一只眼眸却如上好的水玉,光滑明亮,只是瞳仁中照不进一丝光。

    唐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条,周管事的催促适时响起,唐婳丢了一锭银子,诚恳道:“真人,保重。”

    唐婳揣着药方与唐芢给的盒子离开了一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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