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有错在先,现在还怨我,你说要赔的,那我要点现金怎么了。”
“我性格就是古怪得很,反正是你撞到我,我无赖又怎么了?”
“没讹你一笔已经很不错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裴沫转过头去,正巧对上裴修之的眼睛。
“哥哥?”
裴修之穿着身被熏黑的围裙,他的五官和裴沫极像,精致但却在眉宇中多了分硬气,皮肤泛黑有些粗糙,手掌纹理清晰。
他走路一瘸一拐,应该是上次被林福国打伤了腿的缘故。
裴修之并没有搭理裴沫,他看见余甜甜旁边的现金,走过去拎起便转身离开。
“欸,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啊?”余甜甜唰地站起来,
“你好歹问问那个钱是不是给你的啊?”
裴修之没有回过头,他冷声道:“应该是给你送钱的人到了吧,我拿完就走,一会儿我还得上班,别耽误我时间。”
“……”
余甜甜嘴角抽搐,她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瞧着跟裴沫长得那么像,怎的脾气还这么怪。
余甜甜走到裴修之跟前,抬起手拦住他,然后指了指裴沫:
“沫沫给我送来的,你点点看看够不够,别多拿了。”
余甜甜就是看不惯这种不礼貌的人,她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好歹态度亲和,可是这人却感觉是她余甜甜杀了他全家一样。
摆什么脸色呢。
可就在听见裴沫名字的时候,裴修之明显颤抖了下,他下意识垂下头,步伐加快了些。
裴沫走过来问道:“哥哥,你拿了钱就赶紧休息去吧,这天很晚了,万一没休息……”
“你闭嘴吧。”
裴沫愣怔,她要说的话瞬间哽在喉咙处,只听见裴修之继续说道:
“你就是故意来羞辱我的是吧?”
“你现在光鲜亮丽,是娱乐圈的当红小花,而我只是个卖路边烧烤的人,你的小助理都比我有钱。”
裴修之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们都比我有文化,比我有素质。”
“裴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啊?”
“……”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裴沫怔怔地盯着裴修之,对方嗤笑一声,眼里冷得像是冰窖,裴沫的声音哽在了嗓子眼。
“裴沫,你现在多高高在上,我呢,就是个卖烧烤的,我俩的阶级层次完全不一样,以后你别叫我哥哥了。”
“……”
“我不是你哥。”
裴修之眼神厌恶,裴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修之。
自有记忆以来,裴沫便觉得兄长温柔善良,他宠她护她,脸上永远都是和煦般的笑容。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却满脸阴鸷,吓得裴沫有点脊背发凉,不敢说一句话。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言罢,裴修之便转身离开,这时警察才拿着罚单姗姗来迟,他问余甜甜:“刚刚那个男人呢?”
余甜甜瞥了眼裴沫,唇瓣微抿,半晌才细声道:“已经走了。”
“这件事情,我们私了。”
“……”
从派出所到别野的一路上裴沫都没有说话,她坐在后排,余甜甜在前面开车,中间放着的是之前裴修之送的粉皮猪抱枕。
裴沫打开手机翻看收账记录,每个月的四千块钱明明都是用裴修之的账户转的,可今天裴修之却是像跟她深仇大恨般。
裴沫没忍住便问余甜甜:“我哥和我一直是这个关系吗?”
余甜甜回答说:“之前没怎么听沫沫姐提过你哥哥,但在我印象里,只要你听见裴修之的名字,便会特别生气,说他就是个初中毕业的农民,根本不配出现在大城市中。”
“先前裴修之确实去片场找过你,说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但是你把他轰出去了。”
余甜甜沉思片刻:“我没见过裴修之,因为沫沫姐你很讨厌他,要不是今天我没把他认出来,我肯定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对不起沫沫姐,他还骂得那么难听。”
“下次我再见他,非得给他骂回去才好!”
虽然余甜甜这么安慰裴沫,但裴沫心里总是堵得慌。
裴沫叹了口气,她想到前世兄长与自己相依为命,就算后期裴沫去找关雪颜复仇,也从来没将裴修之卷进来。
裴修之受了太多苦,他护着裴沫,那么裴沫发誓也不会让兄长受半点伤害。
所以前世裴修之被那些仗势欺人的亲戚欺负时,裴沫硬着头皮拿起刀冲向人群。
她可以成为千夫所指,背负骂名,也可以最后死于非命。
可裴沫绝对不会让裴修之受半点伤害。
古代和现代的两个裴修之大相径庭。
裴沫缓缓地抬头,她看见冷白的月光幽幽地撒在天幕上,却不见一颗星星。
今晚的天空跟那天晚上挺像。
—
裴沫记得前世出狱后,她神智恍惚,待再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浑身筋脉尽断,剥了指甲的指尖尤为触目惊心。
裴沫扶着床坐起来,可就在这时,裴修之一瘸一拐地走到屋子里,抡圆了便给裴沫甩了一耳光。
这巴掌来得猝不及防,裴沫感觉自己的脸发麻,她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裴修之,眼眶瞬间泛红。
“……兄长?”
“裴沫,谁叫你去的?!”裴修之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手撑在木桌上,浑身都在发抖。
裴沫从没见过裴修之发火的模样,这一刹那她懵了,声音像是堵在嗓子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修之重新又问了一句:“谁叫你去京都的?”
“……”
“我找关雪颜算账。”裴沫唇瓣紧抿,“要不是她,兄长也不会落下病根。”
“我要报仇。”
此话一出,裴修之猛地出手捂住裴沫的嘴巴,他浑身颤抖,语气变得慌张:
“以后绝对不准说这种话,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咱们人穷志不穷,任何事都得有颗善心,你如今怎么回事,为何连兄长的话都不听了?”
“……”
裴沫沉默了半晌,她把唇线拉得平直,眉头稍扬,和裴修之四目相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冷得出奇,裴修之瞬间愣在了原处。
“善心?”
裴沫笑道:“兄长,人善被狗欺这句话你没听过吗?我们没害过任何人,我们安安稳稳地过生活,可那群人他们没有放过我们,你这条腿怎么废的,你忘了吗?”
“你曾跟我说,咱们裴家满门忠烈,爹娘亡于边境战争,那既如此,旁的人为何瞧不起我们,就因为我们没有家族的支持了吗?”
裴沫看着裴修之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还是说,兄长您就是个懦夫?”
裴沫这句话像是针般扎在裴修之的心上,她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仇恨,指尖的疼痛像是蚂蚁啃食般折磨她,可裴沫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
她为什么不可以为自己的命运搏一回?
这阴沟里老鼠的日子她过够了!
“……”
四周安静了片刻,良久,裴沫才听见裴修之的声音。
“嗯,我是个懦夫。”
裴修之苦笑:“我就想我们活着。”
“缺胳膊少腿的都没关系。”
裴修之摸摸裴沫的脑袋,他的声音疲惫,再次强调道:“活着就行。”
那是裴沫第一次看见裴修之眼底的泪光和失望,她望着裴修之摇摇晃晃的背影,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男人高大的身躯像是枯槁般,头上乌丝蓬乱。
从那之后裴沫心里便生了一颗刺,她不再相信裴修之的话,也或是叛逆,明里暗里都会往京都跑,每次都血淋淋地回来。
她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但是为什么啊?
裴沫现在都没想清楚原因。
—
回到别野的时候裴沫接到了许琳琴的电话,可能她听到了今天晚上警察局的事情,便着急来裴沫。
“没事儿妈,开车的是我助理,我赶到的时候哥哥没事儿。”
许琳琴焦急道:“修之回家就发脾气,把东西乱扔,我问他出什么事情了,他也不跟我说,都是你宋叔叔跟我说的,是他载你哥回的家。”
听到这里,裴沫突然想到什么,她皱起眉头。
“妈,我哥每个月给我打的四千块钱……”
裴沫顿了顿:“其实是你用他的名义给我打的,对吗?”
“沫沫,那就是你哥哥给你的。”
许琳琴的声音明显有些慌张,她又补充道:“你哥哥辍学打工就是为了供你读书,妈开小卖部哪里赚得到钱?”
“都是你哥哥帮你的,沫沫。”
“……”
裴沫靠在沙发上,半晌,她才缓缓道:“妈,我哥跟我关系不好,他讨厌我是不是?”
“没有!”这次许琳琴是一口回绝,她声音颤抖道,
“他对你很好的,他没有欺负过你,他……”
说到后面,许琳琴的声音越来越弱,裴沫听不清楚,而也就在这时,许琳琴挂断了电话,裴沫再打过去时,电话已经关机。
裴沫皱起了眉头。
看许琳琴这个反应,原主和裴修之确实有矛盾,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裴修之今天晚上的语言明显对裴沫恨之入骨。
许琳琴或许是想两兄妹关系缓和缓和,才假借裴修之的名义给裴沫打钱,给裴沫买抱枕礼物。
裴沫翻遍了原主之前所有的社交软件,凡是提到裴修之的文案,字里行间里都是她的厌恶。
其中一条就是——
【裴修之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事情,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但这条消息影射了什么具体内容,裴沫也看不出来。
“怎么还没睡?”
裴沫的思绪被猛地拉回现实,她抬头便对上萧权的眼睛。
对方穿着白大褂刚回来,累得瘫坐在沙发上,眼睛里满是疲惫。
“刚刚打完电话。”裴沫说,“你呢,怎么晚才回来?”
“沫沫,你倒还来关心我了,怎么,是对我旧情难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