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

    雪玥话说得平静,可言语里却藏着些化不开的悲凉。

    她无法探知神界种种。

    唯一能寄托希望的,便是每年成神的人。

    这条孤独的路,她一个人走了太久太久,几乎看不到未来。

    楚日半抬手按住覆住她的手,只说道,“好,你放心。”

    她没说鼓励的话,也没问为什么。

    只是给了一个安稳的承诺,好似多年老友那般,送上自己唯一能给的安慰。

    点神大会后日便会举行。

    楚日半身子孱弱,却只有一日能好好养伤。

    她独自在房里呆了许久,终于等来那个聒噪的少年。

    叶阳近日闭关修行,努力的要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泡在后山专注修行灵力。

    他虽平日里很是跳脱,但毕竟是剑修阁最有潜力的剑修弟子,认真起来,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

    “日半,我听雪玥师姐说你病了。”叶阳风风火火地闯进房内,脸上还残着几抹没被擦掉的泥泞,“你说你什么时候病不好,怎么偏挑这么重要的时候啊。”

    他上下打量了许久,疑惑道,“你皮肤倒是白了些,也没见其他地方受伤啊,所以你是受了内伤?也对,从抓捕狐灵那阵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总是有什么事憋着说不出来的感觉,所以你是怎么了,和我说说啊。”

    楚日半许久没听人说这么多的话,只觉得被他吵得头疼。

    她扶着床沿坐起身时,却听见叶阳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个红色发带啊。不对,这玩意,好像之前是绑在你手腕上的吧。”

    楚日半闻言顿了顿。

    她抬手抚过头上的发带,复杂的结扣,熟悉的棉麻质感。

    那被她一刀两断扔掉的保命符,如今,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垂下双臂,没解开绳结,也没再动。

    如今再想起易寒时,他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阁主样子。

    梦境一场,她见过他青涩少年时的心动,见过他舍命守护心爱之人的勇敢,见过他失去挚爱的崩溃欲绝。再听到他的名字时,他便是她内心的一个刺。

    不碰时,无事发生。

    想起时,便又疼又痒,久久难平。

    叶阳看她动作一顿一顿地,连反应都慢了许多,只当她伤得狠了,愈发紧张起来。

    “你没事吧。明天可就是点神大会了,就算你直通决赛也不能这么大意啊。明天我比赛你总要去现场看看吧,我和你说,据说第一轮就是抽签,也不知道我会抽到谁……”

    叶阳长舒一口气接着道,“不过也不只你,咱们阁主也是,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直通决赛也不用搞的这么神秘吧,好像谁要偷学似的。”

    楚日半眉心微动,低声道,“易寒他也……没出门吗?”

    叶阳道,“是啊,你知不知道宗门里都在议论你俩,说你们怕别人偷学所以先躲起来自己偷偷练功。我倒是知道你是什么性格的,不过咱们阁主那,就难说了。”

    他颇为遗憾地叹气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带着我一起练。”

    楚日半愣愣看了他片刻,叶阳的单纯超乎她想象。

    他是很认真地垂头丧气。

    她端起手边的瓷碗道,“那不如,你把我这碗药送过去给易寒吧,顺便看看他在干什么。”

    自她躺在屋里,这一天三顿的汤药便没断过。

    楚日半虽始终不知那似薄荷般的草药是什么,但喝了许久,确实灵力恢复的快了许多。

    比起她刚回来的时候,功力至少也恢复了有八成。

    不知易寒怎么样了。

    楚日半素来知他是个要强的人,哪怕受了伤也是不肯轻易吃药的。

    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之人了。

    叶阳忙着摇头道,“我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吧,万一那瘟神生气了,冲我发火,我可顶不住。”

    “你若去,我便给你连做一个月的糖水。”楚日半指尖轻敲着碗壁,“还有润喉丹,保证你明天一下场就能吃到。”

    叶阳抬头,眸子里闪着明媚的光芒,“真的?”

    纵然他自己也有了糖水方子,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楚日半的糖水,做的是最好的。

    甜度适宜,清淡可口,喝下一碗心情都会变好。

    真是单纯啊。

    楚日半难得露出真挚的笑意,点头答应着。

    纵然仙宗众人都可能是未来成神的对手,她还是愿意对叶阳报以最诚挚的善意。

    这样开朗又明媚的少年,人如其名,真的像正午里永不落的太阳。

    炙热澎湃。

    叶阳得了承诺,乖乖地一路端着汤药去找易寒。

    弟子们的宿舍都在一处,相隔不远,汤药还温热的时候,他便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小心放下汤药,忐忑地上前叩门。

    独自面对易寒这事,他真的很没有经验。

    这人向来阴晴不定,上一秒还笑吟吟地开着玩笑,下一秒就恨不得拿个长剑把人砍得七零八落,吓人的很。

    房内没人回应。

    叶阳等了许久,终是鼓足勇气又上前敲了一次门。

    太阳般的少年连敲门都格外有特色,他敲起门来,比别人都连贯许多,大有一种等不到回应绝不停止的决心。

    本就脆弱的木门被他如此摧残,竟有些摇摇欲坠。

    叶阳收了收指尖的力度,他可不想把这瘟神的门给拆了。

    他小心唤道,“阁主,你在吗?”

    一抹明黄从门缝中飞出,径直贴在他身上。

    叶阳动弹不得,只有眼睛死死盯着门里走出的少年,没法言语。

    “你在叫魂?”易寒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是所有生物勿近的气场。

    他青丝四散,面容憔悴,眼里满是血丝,身上只披着玉色的里衣。但指尖的光晕却力度不减,牢牢控制着叶阳身上的定身咒不肯放开。

    被誉为修真界天才的易寒即便再憔悴,符咒也稳得要命。

    只是可惜了被他控住的叶阳,被控的浑身酸疼,却偏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那几碗糖水出卖自己的灵魂。

    叶阳一边后悔着,一边企图用眼神和易寒道歉,尽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易寒没管他,只左手端起石阶上的汤药,凑到鼻尖闻了下,猛地皱起眉头。

    这药,简直苦的离谱。

    他垂眸,仔细确认了石阶上仅这一碗汤药后,有些疑惑地松开了控咒的右手。

    “只有这一碗?”易寒不顾叶阳方从符咒中解脱僵硬的身子,冷声问道。

    叶阳摸着胸口长舒口气,还好,还活着。

    “嗯,这个是日半让我给你送来的,是她自己的药,就这一碗。”

    浓密的睫毛遮住易寒闪烁的眸光,也掩住他的沉默。

    他突然发现,他开始不习惯,没有糖水的汤药了。

    楚日半像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般闯进他的生活,而今她全身而退,只留自己在原地,处处不习惯。

    当真是无情啊。

    易寒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叹楚日半。

    他什么都没拿,转身回房,只有门缝中传来沙哑的声音,“你去还给她吧。说谢谢她的好意。”

    “我不需要。”

    易寒从怀中摸出几颗红棕色丹药,径直仰头吞下。

    他又不听话了。

    只是这次,没人再劝他了。

    门外,叶阳愣了半晌没走。

    他还在想着易寒到底在房里干些什么。

    看他那样子,比起平常要更憔悴了,但符咒的功力丝毫未减。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妖术在偷偷练习?

    他从前听掌门说,修炼妖术之人,短时间内功力可大增,但阳气却会弱很多,会十分憔悴。

    和易寒此时一模一样。

    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叶阳手里仍端着那碗汤药,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回走。

    方才,易寒有什么不太一样。

    叶阳顿住脚步,认真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

    易寒的头上,那个跟随他已久的赤色发带,消失了。

    *

    易寒靠在门边久久未动。

    他抬手散掉房门上贴着的结界咒,咬牙召唤出全新的符咒贴在地上。

    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他用力蜷缩泛黑的指尖,沉默地合上双眼。

    这副身体里,承载了太多不该有的魔气,已然撑不住了。

    易寒心口处灵石微亮,淡金色光晕不断输进他的体内,尝试着涤出他体内的魔气。

    细微的暗黑色光晕从他体内释出,魔气罩住他的身子,少年身影逐渐滑落,几乎消失在门边。

    他太疼了。

    易寒青筋爆裂,他指节用力按住灵石,像在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救回楚日半时,他把鱼灵的法印尽数融在了那根发带中,而后,系在了少女的发丝上。

    从吻上她那刻起,他便知道结局。

    魔气入体后在萧然宗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极度的凌迟。

    魔气撕裂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管,和每一丝灵魂。

    他抬手掩住涨的发疼的眼眶,那里,他的瞳孔已然完全赤红。

    一介凡人妄想以肉体凡胎对抗魔气爆裂。

    实属痴心妄想。

    他指尖紧紧扣住地面,突然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洛苡说,他们这种半人半魔的怪物,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想起狐灵说,他们,本就是一样的。

    或许吧。

    易寒指尖凝起新的符咒,落在他渐渐消逝的身形上。

    或许他和妖灵本就是同类。

    但这条成神的路,这条孤独的复仇之路,他一定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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