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怔怔看着四周地上泛起的光晕，轻声道，“有这个，那些妖怪就进不来了吗？”

    她怕极了。

    甚至连做梦都是那群人满手鲜血屠杀亲人的样子。

    李家老爷平日里多温和一个人，像中了邪般地挥刀砍向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孙女，听着孩童悲惨的啼哭却毫无停手之意。

    那日夜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村里人赶到时，只见李家血流成河的惨状，还有李老爷仓皇而去的身影。

    那片林子，仿若一个吸光的妖怪，吸走了人们的性命和理智。

    楚日半指尖符咒消散，另一个小小的光晕也罩在那女子身旁。

    她低声道，“两个结界咒，应该更安全些。”

    太阳西斜时，三人踏上了除妖的旅途。

    像去半面蛇时一样，熟悉的人，却少了雪玥。

    楚日半捏着手里的护身符，想起临走时老板娘闪烁的眼神。

    她说，“老人们总传，这长明村有妖灵作祟，所以每家每户都向神明祈了护身符。左右我有仙师的符咒护体了，这个便给你们吧，定要平安归来啊。”

    护身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布料略显陈旧，却没有破损的痕迹，可见被保护的极好。

    楚日半在手里攥了许久，快步追到前面两人的身旁时，她出声问着叶阳道，“护身符呢，你放哪了？”

    叶阳甩了甩幻影刀，“喏，绑在刀上了。”

    楚日半摸了摸袖中短剑，她这个，怕是没法绑。

    她转头问着易寒，“你的呢？”

    易寒淡淡道，“给她放回去了。”

    “你没拿啊。”叶阳惊奇道。

    “修真之人，只有灵力能保护自己。什么神明祈福，最没用了。”

    易寒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凝的杀意，他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更何况，神明什么的，最是虚伪不过了。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一时间几人都没说话。

    任是心大如叶阳，也觉察出了易寒话里的冷意。

    修真之人向来将成神视为毕生指望。

    他们未必有多敬仰神明，但一定是向往成为神明的。

    肯如此直言神明的祈福毫无用处的人，只有易寒一个。

    楚日半抓紧手中的护身符，放进贴身口袋。

    她或许不信神明，但也不想辜负善意。

    三人慢慢向着东边移动。

    他们穿过长明村的街道，穿过路边紧闭门窗的铺子，穿过村口清澈见底的小溪，终于摸到林子的边缘。

    纵然阳光仍未消退，林子中却仍是晦暗一片，一团死气。

    易寒起手捏出一个符咒，三人的身形顿时隐匿在林子边缘。

    “咦，不是结界咒吗？”叶阳小声道。

    易寒的目光望向林子深处，他没多解释，只是淡淡道，“用消失咒更好。”

    叶阳也没再追问。

    虽然他确实很想知道为什么在半面蛇的时候要用结界咒，在这里就要用消失咒了。

    有一个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半面蛇的幻境里，他在易寒筑成的结界咒里见到了死去的师兄师姐，他没忍住伸手探了过去。

    触上的瞬间，结界咒破裂，而后便是众人噩梦般的幻境了。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害的结界咒破灭。

    忐忑了许久，却也没人对他责怪什么。

    但如今再站在同样的场景前，叶阳却突然有些后怕。

    他没空细想。

    楚日半和易寒早已进了林子，落下他一大截。叶阳无奈，只得快步赶上。

    “这是……”楚日半半蹲着，颤着手拂开了树根处一沓厚厚的落叶。

    落叶下面，赫然是一张紫青色的人脸，干枯已极，再无半点血色。

    楚日半小心挪开双脚，她叹了口气，寻出一张往生咒放在那尸身上。

    “是狐灵干的。”易寒盯着那人的颈部，上面有一对殷红色的牙印，还渗着血。

    显然是刚死没多久 。

    叶阳仔细看了那人的脸片刻，压低声音问道，“这不会是八门宗掌门，温乐风吧。”

    “不会。”易寒肯定道。

    叶阳不服，“你怎么知道，这狐灵这么厉害，保不准他们八门宗就……就交代在这里了。”

    易寒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活像在看傻子。

    “我认识温乐风啊，他不长这样。”

    叶阳缩了缩脖子，无言以对。

    以普通修真弟子的身份，是断不会认识那么多掌门的。

    但他忘记了，易寒不一样，最受顾青衣宠爱的萧然宗大弟子，基本上在哪都混了个眼熟。

    往生咒散灭在树下。

    楚日半捧起落叶又盖了回去。

    不知这个是长明村里失踪的哪个人，但愿他来生转世能安康。

    易寒等到她做完这一切，才领着两人又接着上路。

    这林子中黝黑一片，密不透光，他们却也不敢点燃火咒，生怕打草惊蛇。

    三人中，只有最前的易寒手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灵力，勉强照着几人前进的路。

    他们的方向很明确，直奔林子西侧的洞穴。

    那里的妖气最强，妖力混着灵力，尸臭夹杂着活人的气味，诡异地飘得很远。

    按照现在的灵力判断，八门宗的弟子们应该还没死。

    易寒小声给身后两人传达了自己的推断。

    消失咒可以隐去身形和声音，但这浓重妖气中，三人还是自动降低了音量，几乎只用气音沟通。

    “那我们要怎么把他们救出来？”叶阳轻声问道。

    虽说狐灵并不像半面蛇一般，是妖灵里最为强大的存在。可发了疯的狐灵，他确实没有信心。

    易寒抬手，断住前进的路。

    他们面前便是一个洞穴，洞穴门口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花草，里面还闪着微弱的幽蓝光芒。

    “应该就是这里了。”易寒抬手指了指面前洞穴，长剑已然握在左手，连头上的赤色发带都开始蠢蠢欲动。他沉声道，”你多注意点自己就行了。”

    这话显然是对着叶阳说的。

    易寒又侧头看了看身后握紧短剑的楚日半，补充道，“跟紧我。”

    一阵风过。

    洞穴门口的几朵小黄花晃了晃脑袋。

    三人已在消失咒的掩护下，直直潜入洞穴内。

    楚日半狠狠揉了揉眼睛。

    进来之后，这洞穴里的幽蓝光芒竟又亮了许多，光晕星星点点落在她眸里，闪的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有意观察着这光芒的来源。

    可盯得久了，只觉得头都眩晕起来。

    楚日半晃晃头，看着身边两人越走越快，心突然慌得厉害。

    她快步跑上前，却被一道极强的幽蓝色光芒拦住，那光晕猛地将她捆绑起来，抛向空中。

    她拼命召出袖中短剑，却动不了那光晕分毫。

    光晕越缠越紧。

    短剑落在地上。

    楚日半清醒时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似乎是一个白衣女子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没听见。

    *

    另一边。

    易寒垂眸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符咒忽明忽暗，若有所思。

    这是入灵咒。

    他自进入林子便开始以此符咒探路。

    如此，若身旁有灵力或妖力变化，他自然能够感知。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跟着他走的两人。

    这符咒变化的如此强烈，只能说明，已经有人被妖灵掉包了，只是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

    狐灵最擅幻化人形，这也是他坚持没用结界咒的原因。

    若在结界咒内被狐妖换了人，便是同门相残了，反而难对付。

    易寒望了望洞穴深处光亮最盛的地方。

    只要能找到狐灵本体一举攻下，所有化身都会随之消散。

    想及此，他压下指尖符咒，脚下步伐更快了些，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除妖。

    易寒走的飞快，却没察觉肩上猛地搭上了一双细若白玉的手。

    那指尖修长白皙，如风般轻抚过他的青衣，缓缓落在他的胸口，蜻蜓点水般地勾住少年的衣领，却在拉开衣袍时停住了动作。

    女子魅惑的声音在洞穴里响起，带着勾人的回响。

    “你不看看我吗？”

    “我这不是在看你吗。”易寒抬手猛地拉住女子的腕，沉声回道。

    冷冽剑光闪过。

    少年手中长剑瞬间斩断那白玉般的指尖，殷红鲜血喷涌而过，却化成点点幽蓝色光晕落在地上。

    “你！”

    女子的声音再不复方才的温柔可人，她吃痛地惨叫了一声，显出身形猛地向着易寒扑来。

    她十指化出锐利的尖刺，身子诡异地贴在洞穴山壁上，用力扑向少年的位置。

    易寒敛去眸子里的冷意，抬腕甩了甩长剑上的血迹。

    他反手将长剑向身后送去。

    一声惨叫。

    那一剑径直穿过女子的心脏。

    他剑锋所指之处，女子的身形瞬间化为一团烟雾散在洞穴中，没了踪影。

    易寒嘲讽地勾起嘴角，抬手擦了擦方才女子碰过的地方，重新整理好衣领，眉眼一片冰凉。

    不过是狐灵最低级的分身，也妄想吸他的灵力。

    真是可笑。

    他收回长剑径直向着洞穴最深处走去。

    越向里走，狐灵的妖力越重，出现的障碍便也越多。

    易寒的长剑完全被鲜血覆盖，眼角眉梢里尽是杀气。

    赤色发带盘在剑鞘上，尾部成刀锋蠢蠢欲动。

    易寒指尖捏着符咒，灵力大放。

    这狐灵，倒是比想象的难缠的多。

    最开始的分身还是好杀的，一剑刺穿心脏便可了结。

    到后面的，他还是能杀，只是杀一个便要废掉许多体力，纵是同时用着两个灵器，也有些吃力。

    他身子才好不久，又是许久没这么捕捉妖灵了，颇有些力不从心。

    易寒甩了甩手中长剑，抬手擦过脸上的血迹，快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他要杀掉狐灵本体，要结束这一切。

    他走过的黑暗中，一个很久未见的声音蓦然响起。

    “易寒，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