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日半怔了半晌。
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易寒事事都会呢。
记忆里,确实从未看过易寒使用定身咒。
哪怕面对无比强大的妖灵,他也坚持用灵器硬拼个输赢。
“你若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易寒打断。
他眼中笑意更甚,“谁说我不会的?我答应教你便是了。”
说不会的是你,说会的还是你。
楚日半被搞得有些发蒙,说道,“不要勉强。”
若易寒为了撑面子随便教教她,那还不如换个人学了。
易寒敛住眼中笑意,说道,“你不信我?”
看他这样子,若自己说不信,怕是走不了了。
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楚日半说,“我信。那我们就明日开始学?”
“为什么不是现在?”易寒问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楚日半有些恼怒地跺了跺脚。
她腿酸的厉害,能和易寒站在这说完话已经不错了,哪有余力再学些别的。
“那就明日,晨课后。”
易寒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悄悄在嘴里又塞了一颗润喉丹。
他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又忘记听话了。
*
认真学习御剑的第一日,楚日半便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修仙的苦。
从前在山下时,村庄里时常有些仙师受人委托来除妖。
他们背着刀剑,借住在村民家中。只是随意调用些灵力,便可保一方百姓无虞。
谁不渴望强大的力量呢?
楚日半自有记忆起,人生唯一的目标便只有成神。
她甚至不知道这目标源起何处。
只是屡次参加宗门比试失败时,脑中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坚持。
数年来,无人在她身边支持她。
只有漫长的孤寂伴着她,直到她入了萧然宗。
她终于成为了以前羡慕的那种人。
带着灵器,来去自由。
却也真实地感受到了修仙的苦。
想来,每个灵力强大的修真之人都曾经历过数个难熬孤寂的日月吧。
她突然很好奇。
易寒拥有那么强大的灵力,前面的修炼岁月会有多难熬。
楚日半默默揉着颤抖的小腿,突然很想给自己做一碗糖水。
在山下生活的数年里,这是她生活里唯一坚持的甜。
正值黄昏时分,夕阳余晖照满整个庭院。
院内一片寂静。
楚日半轻手轻脚走到厨房时,却发现忘了些什么。
她捉妖回来时,曾答应教宋泊简做糖水。
虽然那时她因为掌门召见中止了这件事情,但人要守信。
她好心出门叫人,但在宋泊简的房外等了片刻,却始终没人回应。
楚日半默默等了半晌,总算抓到一个还算眼熟的人。
和她同时入门的肖毅。
很久不见他了,他似乎块头更大了些,人倒比之前看着更有活力了。
楚日半想起那些关于治医阁的传闻。
秦峰师兄人温柔,对弟子也好。
经常带着他们去后山采摘草药,教他们炼制丹药,多余的便分给阁内弟子吃。
治医阁弟子一个个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和隔壁练功练得面黄肌瘦的剑修阁形成鲜明对比。
隔壁剑修阁的弟子馋的不行,也溜进中厅偷吃过许多。
秦峰若看见了,只是淡淡斥责两句,从不红脸,也不告状。
所以,秦峰在宗门里的外号是天使。
常有剑修阁弟子被他吸引着想要转阁。
但一想起剑修阁的升神率,却又缩了回来。
每年宗门里的升神名额必会落在剑修阁。
也因此,秦峰做了阁主很多年,却也还只是个阁主。
“肖毅!”楚日半快步上前叫住他,“你知道宋泊简去哪了吗?”
大块头上下打量了几圈眼前少女。
他在入门比试上见过她一面后,便再没碰面。
如今再见,肖毅只觉得她身上背负的流言有些好笑。
亏治医阁众人还总和他传,楚日半多么可怕。
什么平日里隐藏实力关键时刻大开杀戒。
什么对同门痛下杀手,是个人就干不出这种事。
什么外表装的清冷无辜,不知道背地里练了什么禁术才能拿到蛇王鳞片。
可是。
如此瘦削清秀如海棠花般的少女怎么可能是个魔女啊!
肖毅自己是个体型强壮的大块头,常常因此遭受偏见。他知世上万般,流言最为可恶。
若非亲眼看到,他什么都不信。
在少女问询的目光中,肖毅开口回道,“阁主带他去采草药了。”他望了望远处的天色,“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厨房熬药呢。”
又是厨房。
楚日半心里嘀咕,早知道便不跑这一趟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肖毅说道,“日半,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做好自己便是了。”
楚日半回眸,望着这大块头映在夕阳余晖里,身边竟多了些神性环绕。
她点点头道,“我知道。”
这个大块头少年心里却住着一个柔软的灵魂呢。
真好。
*
楚日半折回厨房,果然在这里见到了秦峰和宋泊简。
两人见到她颇为意外。
“日半师妹,你怎么来这了?”秦峰开口问道。
楚日半再一次直观感受到他和易寒的不同。
若是那个家伙,一定会说:怎么剑修阁的人还要会下厨?不如趁早转到治医阁算了。
他没少拿这话对她冷嘲热讽。
楚日半撇撇嘴挥去脑中的想象,开口答道,“我想来做一碗糖水,碰巧想起来之前答应要教泊简怎么做,便去找他了。”
宋泊简眼神亮了亮,“难为你还记得。”
上次她房门前,草草结束的承诺。
宋泊简还以为她忘了,不想少女还记得。
他突然有些高兴。
秦峰笑笑道,“既如此,不知我又没有这个荣幸也一起学习下?”
他猛地想起记忆中那碗糖水,那个小女孩。
突然有些怀念。
也不知那家好心人过的如何了。
楚日半没推脱。
面对给她足够善意的人,她不会轻言拒绝。
她把包裹里的草药一个个掏出来清洗干净。
塘星草、槐草根、花香蜜……
她卷起衣袖,露出修长的小臂线条。白皙的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红色布带,很规整,很瞩目。
“这个……是易寒兄的发带吧?”秦峰轻声开口问道。
易寒头上的赤色发带,几乎已经成了他的身份象征。
不论他每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那根发带的颜色却从未变过,如朝霞一般蓬勃醒目。
楚日半一边洗刷着草药,一边应着,“嗯,我用糖水方子换的。”
宋泊简问道,“和你给我的那个一样的吗?”
“嗯,一样。只是要更详细些。”
毕竟,阁主大人不认字。
连个食谱还要别人念给他听。
她的思绪突然飘回那个晚上。
她念着方子,少年身上的清香味环绕着她,她略一抬眸,便能看见易寒胸口的线条,和他系的蝴蝶结一样规整。
细想想,他似乎每个地方都很规整,平整的袖口,整齐的房间,甚至还有床上的被褥。
楚日半乱七八糟地想着。
却觉得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围在了她身旁,还带着些,花香蜂蜜的味道?
她有些迟疑地回头,却正对上脑中所想之人的黑眸。
“易寒!”
楚日半指尖一松,草药从她手中落回水槽,溅起一片水珠。
“嗯。我不能来吗?”易寒哑声道。
果然,润喉丹吃多了,嗓子会变哑。
他现在的声音,比起早上晨课时,又哑了几个度。
楚日半好奇道,“你饿了?”
“我是来学习的。学习下糖水要怎么做。”易寒淡淡回道。
方才他听闻楚日半打听宋泊简在哪时,便突然想起那个未尽的约定。
易寒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只看见她上赶着来教别人怎么做糖水,却连个方子都不肯给自己念完。
楚日半:念方子就念方子。谁让你离我那么近的!
望着身边两个沉默的人,易寒催促道,“快开始吧,师妹。大家都等着急了。”
秦峰和宋泊简还是没有说话。
总感觉面前这两人自带一个奇怪的结界,他们没法插嘴。
楚日半内心吐槽道:没有大家,只有你。
似乎一遇到易寒,她内心吐槽的闸门就会猛地打开,压根没法静下心来。
她捡起水槽里洗了一半的草药,又开始继续之前的工作。
水声渐行渐弱,她心里却是暗潮涌动。
被三个大男人在背后盯着做饭真的很难平静啊!
更何况,易寒带来的压迫性是另外两人的两倍。
鬼知道她最开始只是想给自己煮一碗糖水而已。
楚日半把草药捞出来,努力平复心绪准备开始下一道工序。
却听见身后那个不速之客的声音猛然响起。
“师妹,你的草药上还有泥。”
易寒十分认真地盯着她手里的草药,心无杂念地指责道。
楚日半只得又开始重复第一步的工序,心里却只想逃跑。
在这厨房里,她的每一步,都只是强撑罢了。
时光漫长。
在强撑过好几个刻钟后,楚日半终于做好了一锅糖水分给众人。
宋泊简:“就是这个味道!一样的方子,怎么我却做不出来呢?”
秦峰:“真好喝啊。”
易寒:“和你上次夜里给我送的味道比起来,还差点。”
楚日半:“……”
刚才就不应该晾那一会,直接给他喝,保证他明天就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