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地自我介绍，
一前一后的军训站位，
原来有那么多个时候，
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题记
“我看了你好久，”
大脑自动把他那句话过滤成了这样，
也不知道是我的语文学得太好，还是太差。
有那么一瞬间，我实在是不敢望进他的那双眼睛。
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肯定是我多想了！
别人又没说啥，你不能这么想！
花了二秒钟安抚好自己，我再次看向他，望进了那双眼睛——黑溜溜，水润润的。
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是礼貌，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恐怕也是考验。
既然是考验，那么我选择接受这个考验，并且挑战它。
“没有，就简单地写了会儿。”
“那也很牛了啊，”
他那双黑润润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告诉我，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
我笑了笑，没再说啥，转头就过去跟张张继续聊天。
“我听说我们明天就要军训了，希望下雨。”我双手合住，一副信女虔诚祈祷的样子。
“我愿意一生荤素搭配来换之后几天下雨！”
这话逗得张张哈哈大笑，“那我也愿意。”
刚开始聊天的氛围正正好——融洽自在，但在聊完这个话题之后，我跟张张都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刚认识的朋友能聊些什么呢？也许很多，也许没有。
我跟张张都转正身子，动作缓慢而无声。
我害怕声音会让人尴尬，却忘记了无声也是一种别致的尴尬。
‘我不想找话题，那样太刻意，聊不下去，只能说明我跟张张确实都是不太擅长主动聊天的人，又或许现在我跟她的气场不合。’
好在上课的铃声很快打响，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等着门口那儿出现一个身影。
新班主任却是迟迟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是受隔壁班一直吵闹的声音影响，还是三楼那些嬉闹的声音影响，九班说话聊天的声音渐渐大了，大家都小声地聊着天，跟楼上楼下的比起来，颇有一种常在河边走的谨慎感。
对面那栋楼的白炽灯在一片黑夜中显得格外地亮，也不知道那些学长学姐会不会被我们吵到。
三楼的笑声间断地传来，尖锐，或许也可以称为肆意。
听说，三楼的三个班都是尖子班。
班主任的身影姗姗来迟，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大家安静得很默契。
那位皮肤黑里透黄的老师率先笑了起来，几个男生也跟着笑了几声。
气氛就算是缓和了下来，我也笑了笑，没有出声。
新学期，新气象，新老师，新班级，开学还是老三样——嘱咐学习，注意纪律，班级团结。
在新老师身先士卒又事无巨细地介绍完自己之后，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就如同开火车一般落到了剩下的50个人身上。
“谁先来？”
新老师满怀期待的眼神使得大家纷纷低头。
没办法，这是本能。
然而我敢第一个上去嘛？
挑战一下自己的本能啊！开学新气象啊！
我要第一个上去嘛？
一定要第一个嘛？
我没低头，也没举手。
第一个，这个前缀让我心动又紧张。
我以为我敢的，我以为我只是在纠结，但我其实是在等待——等待那位‘第一’来结束我的漫长的纠结。
换而言之，我不会举手。
除非突然脑抽。
终于一位男生，噢不，一个勇士站了起来，目测身高一米七，脸上痘痘，可能需要针清，皮肤黝黑，面无表情，显出了几分冷清。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暑假干了什么，喜欢干什么，
介绍的内容是老套的，姿态是紧张而自然的，暑假干的事情是丰富的，
台下的众人是专心致志的。
有了第一个，第二，第三便举手得飞快，
‘第五个人了，’我默默地数着，觉得自己必须要快点举手了。
举！还是不举了吧。
举！
‘第九个人啦！！’
“下一位，谁想上来自我介绍呢？”
新老师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我闭着眼睛，shua的一下举起手。
我去，高处不胜寒啊。
可真冷啊。
“啊，那位女同学先来吧，”
我chua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突然高了50cm的手，准备上台。
“那位男同学就等一下吧，下一个再到你，”
欸，
是他？
哎呀，有一种抢了别人名额的感觉。
我礼貌地笑了笑，他也笑着，做出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他好像一直都在笑？’
站上讲台，白炽灯光是那么的耀眼，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让人激动又紧张。
‘多亏了前面八个同学，我已经做了十分钟的排练了。’
姓名，初中的学校，爱好，老三样先摆上。我的语气不慌不忙，最后加上一句，“很高兴跟大家相识，希望能跟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这位同学，对自己的名字介绍很仔细啊，相信大家也能更好地记住。下一位同学，刚才那位男生。”
新老师的点评让我的嘴角上扬，但‘我不应该太嚣张’的思想让我的嘴角只好维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角度。
‘这样会不会太假笑啊？’
我彻底撇下了嘴角——冷静，淡然，这才是我。
我往座位走去，
他起身往讲台走来，
过道的狭窄让想要跟男生保持距离的我有些难办。我企图缩进一个女生宽阔的位置后边，“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这几天人多得借过都说成习惯了’我扶了扶额，指望他快点过去。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还wink了一下。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短袖衬衫被走路的风轻轻吹起，还是不可避免地拂过了我的手指——我那为了让他借过而无处安放的手指。
衬衫的材质很软欸，
我叫某某某，来自什么地方。
我刚坐下，某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原来叫这个名字，跟某个明星一样。
他的自我介绍简短而自然，自然到他在台上就笑了起来。
笑得有点憨，
但是这笑声连带着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军训，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做好准备。”
第二堂晚自习的铃声一响，班主任及时地结束了开学的第一天，大家一哄而出，收拾东西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从一栋楼的内部发出，像是一场巨兽在狂欢。
听声音，品语气，这头巨兽还相当地年轻，稚嫩。
本来也啥好收拾的，张张是早就离开了的，住校生自然更喜欢与室友一起回宿舍，我就磨磨唧唧地摸着书包，看着大家基本上都走出了教室才缓缓起身。
“你刚刚干嘛让我过去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不用偏头就知道是谁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让我安心的同时又有些懵——今天才是开学的第一天啊。
“啊？”
我偏头看向他，原本正好经过他的座位。
“就是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干嘛让我啊？我很胖嘛？”
他站起身，我则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啊，”
他几个大步地就赶了上来，跟在我身后出了教室。
两个人并排地走在不算亮堂的走廊里，身边都是来往的人和喧杂的声音，保持着半个人身的距离，不远又不近，让我略感安全又自在。
“你刚说什么？”他的声音温柔还带着些笑，原本清亮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出了几分暧昧。
我却只想问他是不是聋了，
“我说，没有，你不胖，我这不是让你先过去嘛，”
堵车什么的，最烦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尴尬嘛。
没错，我看了看那个距离，脑袋里面冒出来的是两个人卡在那个地方的画面，
太可怕了。
“这样啊，”
‘要是又没有话题聊的话，得尴尬死，’我已经想到了两个人都闭麦的场面并做好了准备。
“欸，冒昧考察一下，你还记得我的自我介绍嘛？”
“啊？”又聊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啊？”他的反问带着几分惊讶和故作的伤心，惹得我嘴角上扬。
“记得，你说了你的名字嘛，你初中的学校，”
“那你记得我的名字是什么不？”
他打断掉我的回顾，眼神带上了几分我看不懂的东西，或许可以称之为期待？
我点点头，局促地看着他的眼睛以示礼貌，又坚持了两秒又移开了视线。
光聊了这么几句就已经走到了楼下，一旁的路灯仿佛在黑夜中劈开了一片明亮的空地，人来人往地经过，说话声音喧哗。
光是跟一个男生并肩而立，我就已经是耗尽了心神。
“你叫，”
“欸！一起回宿舍啊！”
突然传来几个男声，他笑得更加灿烂地回头，留下一句“我先走了，明天见！”就匆匆向远处的几个男生跑去。
“你叫，”我无声地说出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熟悉但是看来还不够熟悉，
还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熟悉了起来？
夜色中喧闹的人声没法回答我这个问题，只留下我的转身跟夜色沉默。
第二天，太阳神大概是并没有听到我们的祈祷，高挂在天上，展现出一种‘我晒死你们这些小鳖孙’的气势。
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光是开训典礼就站了半个多小时，我这小身板，又是低血糖的，还不幸地来了例假，已经头晕到惨烈。
新班主任敏锐地关注到了我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昨天奶奶的嘱托。
“要不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吧，是不是头晕啊？”
能休息，是不是头晕都行啊，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树荫下，我喘着气总算是活了过来。
虽然半被迫地喝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让我嘴里发苦，跟新老师呆在一起，还让我尴尬到脚趾扣地。
‘下午还是多练一会儿再过来乘凉吧，’
我不好意思地休息了两个小时。
下午的时候，教官好心地把我们带到阴凉的地方，前几排的女生和一部分男生倒是舒服了，就是可怜了最后一排男生。
位置过于靠后，大榕树也罩不住，还要被教官调侃。
‘已经站了二十分钟军姿，再把下一个环节练了，我就去休息啦！’
我兴奋地想着。
“全场，休息！”操场的广播传来声音。
‘休息！’
教官看了看周围的几个教官，见他们都行动了起来，这才让我们坐下休息。
红色的塑胶跑道硌手，硌屁股，我看着自己手心被硌出的红血丝。慢慢反应过来，周围没有说话的声音，
我看向周围，大家要么玩着自己面前的小红石子儿，要么就单纯地抱着腿发呆，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隔壁班热闹的声音传来，那种矛盾的陌生感再度袭来。
初中时候的军训，初中的军训，我想起了跟风去买的饮料，最后滴出来的水还都被蚂蚁喝了；想起了大家拿着帽子去扑篮球场上的蜻蜓，想起来跟其他11个室友一起去吃饭的盛况。
我的七班，那才是我的班级。
现在都没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尴尬的没人搭理的九班。
这不是我的班级，不是！
回忆使得伤心的情绪仿佛洪水一般来临，一点点地淹没了我。
平静之下，我在内心咆哮，我要回去！
我不要呆在这里！
可我还能回去嘛？
不管能不能我都想…
“全体！起立！”广播里再次传来声音，我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发晕到想吐。
“接下来我们训练转向啊！首先，向左转！”
“左！哪边是左！”教官说着说着都被逗笑了，“怎么有些人左右不分啊，啊！”
我坚定地往左转过去，然后坚定地一动不动。
幸好，我左右不分已经是初中时候的事儿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动了，让我看看都是哪些人物左右不分！”
教官不仅要嘲笑，还要当面嘲笑，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来嘛，我们这次搞点新花样！第一排，第三排向后转！”
我看着第二排的姐妹只想发笑，对面的那位姐妹也朝我笑了起来，
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这一笑，让原本伤感的心情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憋笑的嘴角一抽一抽得难受。
腹肌都要憋出来了！
“现在，你的左手是左！右手是右！”教官一边巡视着一边喊，“不要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左转！”
镜面的效果让原本左右不分的人更加迷茫，
教官站在方阵的右侧再次大吼起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远远的，我望见他站在第五排的第二位，笑得很是灿烂。
仿佛有默契一般，他立马转头看向我，眉眼俱笑地眼睛弯弯的。
我也冲他笑了一下，嘴角却上扬得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