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为了和明朝争夺察哈尔,天聪八年五月,皇太极第四次亲征蒙古。

    出发前,胡湘湘穿梭在八旗的队伍里,和诸位旗主贝勒做最后一次的人数统计。

    当来到正蓝旗的时候,就听到德格类正训斥莽古尔泰的第五子额弼纶,见此,胡湘湘便退后几步,站在旁边静候。

    过了一会儿德格类把额弼纶打发走之后,就来到胡湘湘面前,抱歉的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胡湘湘抱拳:“贝勒爷客气了。”

    德格类解释:“我哥这几个孩子,虽然都不成器,但我也不能不管他们。看看吧,看这一次出征他们能不能打出一点成绩来,要是混出了人样,还怕以后这旗主之位不给他们吗?”

    看得出来应该是叔侄间发生了点矛盾,为得就是那点利益上的事。

    在这里先简单说下什么是旗主。

    旗主是一个旗内领有佐领数最多的领主。

    也就是说莽古尔泰那时候当旗主是因为他手里的佐领最多,但后来因为大凌河事件他的佐领数减少,已经不足以成为旗主了,便由其弟德格类继任,这说明当时德格类的佐领数是正蓝旗里排在莽古尔泰之下的。所以由他继承,完全是合情合理。

    可你要说让莽古尔泰的儿子们继任?先是莽古尔泰分家后,给了五子额弼纶五个牛录,对,相比之下,这个牛录是挺多了,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长兄迈达礼的一个牛录,次兄光衮的一个牛录,真正到他手上的只有三个牛录。三个牛录在当时根本算不了什么。你想要更多的牛录,就得再立功,获得更多的赏赐。

    莽古尔泰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思想固化呢,还是跟不上时代,觉得这旗主本来就是他们家的,理所应当就应该给他们更多的牛录。可是他们忘了,这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草台班子了,你没有能力实力是进入不了高层的。皇太极要带着这家大公司上市,哪里还会带这么些不学无术,只会给公司拖后腿的穷亲戚呢?按闹分配,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就算德格类拗不过他们,他们也过不去皇太极那个坎。

    德格类是深知这个道理,便是在刚才和额弼纶好说歹说,让他们这次出征机灵点,别怕死,往前冲。当初他们这些人也是用命拼出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位置。不要觉得天上会掉馅饼!就算要掉,也不会掉到你这样的人头上。

    额弼纶估计没少回怼德格类,说什么当初就那么几个人,馅饼砸下来也没几个人抢,不像他们现在,大金竞争岗位的人太多了,那么多宗室阿哥,还有那些开国功勋大臣家的孩子,要抢得头破血流才有用。

    胡湘湘摇头,当时隐约听到这个的时候就很无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要是抱怨有用的话这大金早就被蒙古人还有大明给打散了。

    看德格类这么说,便回:“贝勒爷,大汗、大贝勒还有您都有为这几位阿哥着想。去年莽古尔泰贝勒最小的儿子还迎娶了大汗东宫福晋的亲妹妹扎鲁特氏,这说明大汗是十分关注并且也想提拔几位阿哥的。您平时也没少帮他们打点。这就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德格类点头:“说得也是,我啊,就是容易想太多,生怕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兄长。”

    胡湘湘:“贝勒爷,操心太多对身体不好,您还是要多保重。”

    德格类:“谢君山关心,好了,我还是不耽误你时间了。”

    说完便是叫来下属,将本旗要出征的人数呈报给了胡湘湘。

    胡湘湘看了看,这是最后一个旗,截止到现在为止,已经全部统计完毕。这次的人数总共有八万。这八万人,又要对华北地区展开残酷的劫掠行动了。

    ……

    当胡湘湘走到镶白旗的时候,塔尔玛远远的叫住了她:“义父,义父!”

    胡湘湘一愣,但还是走了过去。

    塔尔玛见她过来,便是将手里的一点干粮塞到了胡湘湘手里,她说:“替我带给鳌拜,这人一大早就去了大汗那里,还不知道吃没吃东西。”

    胡湘湘无奈摇头,唉,闺女大了啊,都不想着给她了。

    怎么不问问她早上有没有吃东西呢?

    不过她还是把东西放进了口袋,并说:“好,我会交给他的。”

    两口子一个在正黄旗,一个在镶白旗,不在一块。

    塔尔玛说完就笑笑:“谢谢义父!”

    胡湘湘也没说什么,只交代:“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和他们几个人说。”

    塔尔玛连忙摆手:“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现在体能够够的,持续走几天都没事。”她偷偷告诉胡湘湘,“多尔衮那疯子前段时间带着我们出去一天跑五六十公里,我差点没问候他祖宗。”

    胡湘湘严肃的回道:“问候就问候吧,别闷在心里憋出病来了。”

    塔尔玛叹气:“唉,我现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

    说得也是。

    回到正黄旗,胡湘湘把所有的数据都告知给了皇太极,之后就找到鳌拜,将塔尔玛的干粮交到鳌拜手里。

    鳌拜问:“塔尔玛送的吗?”

    胡湘湘点头。

    鳌拜:“还热乎着,这傻姑娘,不会一直揣兜里吧?”

    胡湘湘:“她怕你早上没吃东西。”

    鳌拜周围的几个战友说:“嫂子真好,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呢,你就有东西吃了,快,分我们一点。”

    鳌拜嫌弃的推开众人:“去去去,一边去,你们还要吃东西?给你们脸了。”说完便是将干粮原封不动的放到自己兜里。

    周围人又起哄:“啧啧,真是重色轻友的东西啊!”

    鳌拜一脚向起哄的人踢去,遂散开,他便对胡湘湘说:“多谢胡先生,这次出征我不是很方便,还请胡先生抽空多照顾她。”

    胡湘湘:“嗯,这是自然。”

    刚要走,鳌拜就又叫住她:“胡先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湘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应该是关于塔尔玛的。

    猜得没错,还真是。鳌拜:“格格这人虽然看上去外向开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心细之人。早在一个月前,格格就一直心神不宁,整日整日都睡不好,我深知她有心事,可她却一直不愿与我多说。上战场杀敌,最忌讳的就是分心,相信胡先生您也知道这个。我不希望格格在这样的情况下上战场,这太危险了。”

    看得出来他很关心塔尔玛。

    胡湘湘皱眉,便是说:“格格也是成年人了,她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不过我也会在平时关注格格的一举一动,你放心好了。”

    鳌拜立马抱拳:“多谢胡先生。”

    胡湘湘:“不用,忙去吧。”

    ……

    此次出征,不仅仅是为了打击林丹汗,皇太极更是有再次对明境北部地区用兵的意图。

    五月十一日,皇太极决议先在大同收归察哈尔的残部官民。

    等到六月二十日,皇太极便兵分四路。

    第一支队伍由德格类带领六旗从独石口进。

    第二支队伍由代善、萨哈廉带领本旗从德胜堡,往大同一带进。

    第三支队伍和第四支队伍都于七月初五启程,由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自巴彦朱尔格地方进入宣府,而皇太极率领的军队则是从上方堡经过宣府进入溯州城。

    四支队伍于七月初八同时越过长城防线,展开了对华北地区的进攻。

    比起之前几次,这次的明朝的防守更加不堪,金军进入如无人之境。八月初二,皇太极让左翼部队在多尔衮、多铎、豪格的带领下劫掠溯州城东到五台山这片区域。右翼则是在萨哈廉、硕托的带领下前往代州。

    有些州县因为平时疏于城防,直接导致城池瞬间攻陷。有些则是因为在防御过程中出现了突发状况,比如有贼人过来趁火打劫,在城头点火,致使城中大乱。还有就是看到大金的军队过来,官员害怕直接弃城逃跑。

    这些都是在战争中很特殊的例子,其实更多的城池都是在明朝官民齐心协力但仍是抵抗不住大金的猛烈攻势才最终沦陷的。

    此次大金在这片区域持续五十多天的暴力屠杀,给百姓造成了巨大伤害。粮仓被抢,房屋被烧毁,城楼抢劫一空,还有遍地都是被屠杀的军民,老幼妇孺,更是连襁褓里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在这期间,皇太极仍然在不停的给宣府、大同等地的明朝官员投递议和书,希望明朝能和大金议和。他们在这次的军事行动里信心倍增,既补充了财力物力,又摸索出了一套更完善的攻城方案。即使明朝真的同意议和,恐怕议和条件只会一升再升,明朝越来越处于被动,在一次又一次反复的劫掠屠杀里,明朝的统治开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

    塔尔玛病了,从关内返回沈阳之后,她突然一病不起。

    胡湘湘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整个人瘦了一圈,都成皮包骨了。

    屏退了他人,鳌拜特意给她们腾出了地方。

    胡湘湘看到她眼睛动了也不动,就知道她这病是从何而起,便是说:“我会送你回家的。”

    塔尔玛看着床顶,问:“真的能回去吗?”

    胡湘湘低头,这个问题她没法给出准确答复。

    塔尔玛:“义父,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对不起。”

    胡湘湘摇头:“你没有对不起谁,塔尔玛,不要多想,好吗?”

    塔尔玛:“我看着那遍地的尸体,就好像躺在那儿的人是我,义父,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什么人们要打仗?”她哭了,但是却很平静,她继续说,“我想帮助那些受伤的妇女,我推开八旗那些想要做坏事的人渣,可是光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义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帮助不了任何人,我甚至,我甚至,变成了施暴者!”

    胡湘湘不语,她如鲠在喉,心里也不好受。

    坚强如她,在看到那些场景的时候,她也没法说服自己。

    只是责任在身,她必须要见证这些历史。

    塔尔玛继续说:“义父,是不是我死了,少一个人的口粮了,他们就会少抢一个人?”

    胡湘湘握住拳头,让指甲嵌进肉里:“我不知道。”血流了出来,滴落到了地上。

    塔尔玛:“对不起,我真的承受不住了。我承认我是一般人,心理素质比很多人都差。我没法在看到那些残忍画面后,还能和这些人和平相处。他们,他们都跟疯了一样,是恶魔,是杀人凶手。”

    她说完,还笑了两下,好像在嘲讽着自己。

    塔尔玛:“义父,你知道吗?我以前也看清穿小说,看那些女主穿越到古代,和这个阿哥在一起,和那个阿哥在一起,我可羡慕了。想着和这么多王侯将相恋爱,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直到自己穿越过来,发现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人的鲜血之上。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那些皇帝的金丝雀,争来争去,还不过是换了个笼子被人欣赏罢了,好玩吗?真的开心吗?”

    胡湘湘:“小说不能和现实世界比。”

    塔尔玛:“是啊,很残酷,残酷到我害怕。义父,如果您真得疼我,这一次,就别再拦我了。”

    胡湘湘咬着牙,说不出任何话。

    心死的时候,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可是,胡湘湘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先是小心翼翼,因为多年的习惯,生怕被人发现,所以一开始塔尔玛是没有发现的。

    塔尔玛:“很感激您这么多年的帮助,如果不是您,我真的走不了这么远。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今日之后,我怕再也不能见到义父了,我就觉得好难过。我真的很想陪着您,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了。油尽灯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起死回生怕是不可能了。”

    胡湘湘握住她的手,她说:“塔尔玛。”

    这一次,她也不管了。她看着塔尔玛:“其实一直是你在带领着我,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我今后还能不能撑下去。”

    塔尔玛睁大眼睛,她说:“义父,你……”这是胡君山第一次这么主动来牵自己的手,而且今天的胡君山尤为特别。他竟然哭了,他怎么会哭呢?

    胡湘湘:“不要走,不要走,为了我活下来好吗?”她真的无法想象没有塔尔玛在这里,她会怎么熬过每一天。

    有她在,至少生活还有意思。

    塔尔玛苦笑:“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胡湘湘一怔,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开玩笑。

    但胡湘湘这次就想哄着她,反正也没人问是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便回:“是的。”

    塔尔玛再次震惊:“真的假的?”

    胡湘湘:“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塔尔玛:“那好,有你这句话,那我考虑考虑不死了。”

    胡湘湘有些担心的问:“当真?”

    塔尔玛叹气:“我想是想啊,但也要问问我这身体允许不允许。可能我前脚答应你,后脚就咽气了吧?都怪这个坑爹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坑爹!我要世界和平,我要世界和平,拒绝战争,拒绝战争!义父,我真的好爱我的祖国,我真的好想回到她的怀抱,义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感谢你爱我,但我真的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说话越来越激动,到最后竟然都喘不过气来了。

    胡湘湘赶紧起身给她做急救,可不知道为何,塔尔玛像是已经失去了求生意识,不管胡湘湘多努力都唤不醒她。

    到这里,胡湘湘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她说:“你等我,我送你回家,我一定送你回家。”

    她说完便把塔尔玛的身体放下,然后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此时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已经都赶了过来,他们想要询问胡湘湘关于塔尔玛的情况,但胡湘湘眼睛发红,此次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竟直接狠狠推开阿济格,还用脚踢了多铎,差点把他踢倒在地。

    之后胡湘湘便飞速的跑回自己家,她想好了,她要用自己的仪器送塔尔玛回去。

    一路上,胡湘湘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了几次,她感觉自己头破血流,甚至还撞到了几个菜贩,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毫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要送塔尔玛回家。

    回家。

    回家。

    回家。

    可是当她走到鳌拜家的时候,就看到了家门口已经挂满了白色的布,胡湘湘睁大眼睛,她第一次用很重的语气质问那些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多不吉利的事,你们是要咒她死吗?”说完便是要去扯那些白布。

    但随即她就被人拦住,他们告诉胡湘湘:“格格她已经走了,胡先生,请节哀!”

    啊!

    胡湘湘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

    塔尔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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