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意识朦胧间,混沌的大脑传来一阵剧痛,徐辛夷强忍着眩晕感和刺痛感,十分艰难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忽然,一桶冰冷得水从头顶上方倾斜而下。
冰冷的刺激过后,大脑又开始阵痛,这种感觉活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敲锤子。痛的徐辛夷被迫开始清醒起来,随后便是一段冗长压抑的记忆一股脑的朝她涌来。
记忆中的女孩叫许馨月,从小过着普通却并不舒适的生活。
像普通工人一样,父母每天为了养家,忙忙碌碌的工作。而她作为院子里唯一一个独生女,从小只能和领居家的小孩一起玩。但是小孩子是最容易根据外表归类的人,而许馨月因为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加胖一些,所以当胖乎乎的她单枪匹马的在有兄弟姐妹的伙伴圈子里单打独斗,强行融入却注定是费力讨好,最后还要被人嘲笑胖,被人哄骗戏弄。
一开始,许馨月并不明白,明明大家是在比拼谁更有勇气,并且约定好了:只要敢光脚踩过木板的小孩,就是最勇敢的小朋友。大家都踊跃的争做最勇敢的小孩,纷纷光着脚从小木板上踩过。但是最后轮到她的时候,木板上却长出了生锈的铁钉,狠狠扎进了生嫩的脚丫,刺进了幼小的心灵。
好消息是,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伙伴们不再嘲笑她胖了。坏消息是他们开始笑话她太笨了。
更有甚者,一句‘你真是笨的像头猪,怪不得这么胖。’让她记了很久都无法释怀。
也是从那以后,许馨月变得越来越敏感,也不再出门玩。每天躲在家里,坐在电视机旁边看动画片是她小小的世界里唯一的乐趣。
然而,她的鸵鸟行为只能隔绝外界伤害,却无法避免施害者找上门。刚开始的领居哥哥只是上门来借东西的,见她经常一个人在家,便用看动画片为借口串门,在取得了她的信任之后,就开始登门入室的欺负她。一开始她其实并不知道那些行为代表了什么,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是一种比光脚踩钉子还要深的伤害。
光阴似流水,时间仁慈的让许馨月选择性的遗忘了许多不愉快,也渐渐的放下了许多事情。但是时间也是残忍的,它不允许她停留,甚至推着她不断向前。
很快许馨月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在小学里她交到了一个新朋友。新朋友不会嘲笑她胖,还会给她买零食,喜欢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带她出去玩,甚至慷慨的表示不需要回报。许馨月一度以为她是仙女,因为大概只有童话故事里的仙女还不会嫌弃她又胖又丑,还对她这么好。然而,她后来的现实告诉她,这个世界没有仙女,天上也只会掉陷阱。因为她被自己的仙女朋友检举揭发,变成了一个偷盗班费的坏孩子。
原来,那些不求回报的慷慨,都是‘仙女’用班费买来的。
在一系列的谈话,叫家长,赔钱,甚至通报批评之后。这个突如其来的罪名有些意外,但也让许馨月多长了许多心眼。然而,最让她猝不及防的是,这个罪名没有被时间冲刷,反而与她形影不离,不断被人提及,就连后来母亲送她去封闭学校读书之后,它也像古代罪犯脸上的黥刑一般,如影随形,广为人知。
于是,真正的噩梦就从许馨月进入那所封闭学校开始了,在有心人的不断宣扬下,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还有男生半夜对着她的宿舍窗户砸石头,因此没有人愿意和她住一个宿舍。
那时,她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因祸得福,然而这却带来了更加变本加厉的霸凌。那些人不再在校园里遮遮掩掩的欺负她,只需要在宿舍里等着,等她回来之后,关起门来慢慢欺负。
她也曾试图向父母和老师求救,老师却只会反问‘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你呢?’,而人微言轻的父母也无能为力,只能沉默。
这种嘲笑、责问、欺凌和沉默,像一道道残忍而又沉重的枷锁,也像是一层层紧密交织的虫茧,挤压着她还未盛开的生命。既无法自我挣脱,又无法向外求援。
最后的最后,许馨月是跳楼死的,在六月一号,在即将挣脱这座封闭牢笼的前夕,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她才久违的感受到了空气的新鲜。
一场长达十几年的霸凌,随着她还未盛开的生命在那个初夏画上了句号。
“呼!呼!唔!”
以第一视角观看完所有的记忆,简直让徐辛夷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喉咙里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
徐辛夷就这么躺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平复了一下负面情绪之后,才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卫生间里正在喷洒冷水的花洒下面。
她关掉花洒,走出浴室,冷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接到任务之后,见到的浑身冒着黑气的许馨月,没好气道:“怪不得你们一和许馨月提投胎,她就黑化呢。这事儿搁谁身上,还有投胎的欲望?又不是抖m!”
是地下的赛博朋克街不好逛,还是奈河边的景色不够美?是拎包入住的独栋别墅不舒服,还是每天悠哉度日的生活不安逸?
【许馨月这一单已经很多人都试过了,无一例外都只有五十分,你小心一点。】
和上一个开卷的考核世界不同,这次萧施伽的声音是从脑海中响起的。也就是说从这个世界开始,如非必要,她不会轻易现身干扰世界的运转。
徐辛夷除了许馨月的记忆,什么都得靠自己摸索。这意味着无法使用上帝视角,也无法预防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
徐辛夷听着脑子里的劝告,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明明身上没有二两肉,脸上却肉嘟嘟的,身材也比一般同龄人发育的早,穿着肥大的校服,整个人显得胖乎乎的。明明十分喜庆讨喜的长相,此时因为额头上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惨白的脸色与干燥开裂的嘴唇,显得有些像诡异的诅咒娃娃。
徐辛夷闭了闭眼睛,不慌不忙的抬手揉了揉脑袋上已经干枯的伤口,血液重新慢慢渗出,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上血痕蜿蜒,满意的笑道:“行啊,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哇,你想去干啥?】萧施伽眼睁睁的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提起一把椅子,面无表情的出了宿舍:【现在是三月份诶,你衣服都没换,这么出去会感冒的!】
“……”都快活不起了,还管她感不感冒?
徐辛夷有些无语,自顾自的提着趁手的椅子出门了。
这学校很大,萧施伽见徐辛夷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孔孟广场的时候,似乎有意将凳子放下,以为她到了目的地,有些好奇的问:【你来这干什么?】
“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
【……】
孔孟广场,顾名思义就是学校在广场中心修建了孔子讲学的铜像,旁边还立有国旗,每周一早晨学生们都会在这里升国旗,瞻仰孔孟门风。
萧施伽通过徐辛夷的视角,看见广场上此时人来人往,都不约而同的盯着她诡异的装束和姿态。她看着这个显眼包,感觉自己的母语竟也成了无语。
徐辛夷只是受伤了,又不是死了,当然知道大家在看她。但她才不管这些,甚至大大方方的回视。
什么时候施害者招摇过市,受害者反而需要遮遮掩掩了?这什么道理?
徐辛夷撑着脑袋,目光定定的回视着每一个打量她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先她一步移开了视线。她又看了一会儿良师诤友的铜像群,不由得嗤笑一声:“没意思。”
她刚来这个世界,就又是被打又是被淋的,现在心里窝的火,连裹挟着春寒的风都灭不掉。她还想在路上找个人来吵一架呢,结果一个个只知道背地里,聚众欺凌,单拎出来就怂的很。
这所学校的保安室在东校门口,徐辛夷提着凳子走了一会儿才到。保安室的大叔见她这幅模样,不耐烦的问她来干什么。
徐辛夷慢条斯理的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下,才不慌不忙道:“我受伤了,要去医院。”
“出校门要班主任批请假条”保安掏掏耳朵:“受伤了去医务室。”
“有人打我,我要去公安局报警。”
“报警?”保安听到这两个字,才睁开眼睛打量着徐辛夷,随后又合上双眼:“需要班主任陪同。”
徐辛夷看向桌上的座机:“打110呢?”
“……”
这回保安话都懒得说,直接伸手将座机的插头拔掉了。
OK,fine!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歧视这么不遮不掩的表现出来,也算得上是一种新奇的人生体验了。
徐辛夷一边如此安慰自己,一边往外走。既然暂时无法向外求助,那就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
医务室和保安室虽然直线距离很近,但学校在中间栽了很多竹子,徐辛夷走在竹林里的小道上,猝不及防就被人拉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