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和熊军下了火车，回家放下行李，就直奔酒厂宿舍院。

    全全看到爸爸妈妈，把包子一扔，张着油乎乎的手就冲过去。

    又是一年没见儿子，江铃抱着全全好像是在做梦。不过，激动归激动，江铃和熊军还是没忘了审问全全到底怎么回事。

    熊军一脸严肃。

    “啊？”全全吓得嘴里的蛋黄都掉下来了。

    “老实交代！”全全眼珠子一转，熊军就知道他起什么心思。

    方晴和江铮是有意不提这件事，就等着江铃和熊军来接孩子的时候再说。

    方晴捏捏全全的脸：“以为我们大人都不提，这事儿就过去了是吧。”

    全全不好意思地笑，在舅舅舅妈家玩得太开心了，他觉得这事儿都过去了，怎么不算过去了呢？

    小美从江铃和熊军进门起就一直抠着手指，大伯很凶，她害怕全全挨打，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是我让哥哥带我出来的。”眼泪包包的。

    全全一听就急了，要是爸爸也打妹妹怎么办？他挺起小胸膛：“是我要带妹妹去广州的。我身上有钱。”

    全全在家受宠，爷爷奶奶时不时给五毛一块让他买零食，他不爱吃零食，把这些钱攒下来，想着买车票去广州找爸爸妈妈。他挺机灵的，知道有小偷会偷钱，裁了报纸包钱放在鞋底。江铮数了数，有七十多块钱。

    江铃看着全全想笑，看着小美，心里发酸，她强行板着脸，硬声硬气说：“你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跑，都犯错了，都要被罚。”

    全全不服气：“不罚妹妹。”

    江铃和熊军对视一眼，熊军冲她鼓眼睛，让她憋住别笑。

    江铃深吸口气：“谁允许你跟爸爸妈妈讨价还价？知道爱护妹妹是好事，但是，你们两个不跟爷爷奶奶讲一声就跑出来，做得对吗？爷爷奶奶到处找你们，都累病了。你们这么小，车站的售票员也不会卖票给你们。外面有坏人，有人贩子，专门盯你们这些小孩子，骗你们跟他走，说他可以带你们去广州，你们傻乎乎地跟着去，结果，人贩子把你们卖到深山老林，你们哭啊喊啊，爸爸妈妈都听不见，你们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

    两个孩子被吓哭了。

    江铃和熊军松口气，知道害怕就行。

    “那你们自己说，做错了吗？”

    全全和小美齐齐点头：“错了。”

    “还会再这样吗？”

    齐齐摇头。

    收拾完这两只猴儿，江铃搓搓脸，换个和蔼可亲的表情去看小侄女。乐乐刚喝完奶，有精神了，眼睛看着卧室门，要出去跟哥哥姐姐们玩。

    “姐，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全全和小美在家里还能跟乐乐玩，你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江铃抱起乐乐，仔细看：“这孩子真会长，又像你又像江铮，吸取了你们两个的优点。”

    方晴说：“真的吗？哪儿像？我天天看着，都看不出来。”

    江铃说：“额头、眼睛和鼻子，跟你的一模一样。这小嘴儿，跟江铮小时候一样。”

    乐乐不惧生，谁都能抱她一会儿，不过，只能抱一会儿，爸爸妈妈还没把她接过去，她就要哼唧。

    江铃不敢置信：“乐乐这么点大，什么都知道，不得了。这孩子以后了不得。要不是我和熊军只养得起一个，生两个还要交罚款，我都想再生个女儿。”

    亲戚朋友说的都是客气话，方晴也不当真，不过好话谁都爱听。

    乐乐啊啊地叫，要出去跟哥哥姐姐玩，方晴把她放到沙发上。乐乐穿着绿色小棉袄，趴在沙发上，像只小乌龟，全全和小美聚过来逗她，小美半蹲在沙发边，拿自己的胳膊挡着乐乐，以防她掉下来。

    方晴跟江铃小声说：“多好的女儿，她爸爸得多狠心，才下得了手。”

    江铃不屑地哼一声：“熊老二，没出息的。”

    “小美说她爸爸拿衣架子打她，衣架子都断了。”

    孩子还这么小，江铃气得发抖：“混账东西。”她一直就看小叔子不顺眼，没本事，脾气大，吆五喝六的，“熊军说了，回来要好好教训他弟弟。”

    但是江铃和熊军过完年一走，谁还能管着熊林？又是天高皇帝远。方晴说：“要是指望不了做爸爸的，做妈的就得多为孩子想想，要是爹妈两头都靠不着，这孩子的日子......没法儿说。”

    江铃也是这样对苏勤说的。

    苏勤生儿子时大出血，身体亏空得厉害，走远一点，都头晕。江铃看她脸色灰白灰白的，说话都有气无力。

    “我听着小美哭，我心里也痛。但是，嫂子，我也没办法，生了老二之后，我一点多余的精力都没有。”苏勤偏过头，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

    江铃忽然发觉苏勤整个人都笼着一层灰败。她这个弟妹性子好，温和，向来对熊林百依百顺。

    她握住苏勤的手，凉得吓人。她说：“你吃了这么多苦，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这一关要不是过不去，一点福没享，尽吃苦了。要是老二再娶一个回来，睡你的床，用你的钱，打你的孩子，你咽的下这口气？你好了，两个孩子才能好。”

    苏勤默默听着，眼中有了一点点神采。

    这天晚上江铃和方晴打了二十多分钟电话。

    乐乐等着妈妈抱她，但妈妈一直不来抱她，在爸爸怀里委屈得瘪嘴。

    方晴挂掉电话，回头一看，赶紧把乐乐抱过来：“你把她怎么了？”

    江铮直喊冤：“要是在六月，要飞雪。”

    方晴自知理亏，但不认：“我跟你姐关系好，你不愿意啊？”

    江铮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

    方晴和江铃之前是泛泛之交，相处挺融洽，互相不为难，但还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的。现在为了小美的事儿，两个人仿佛结成同盟。

    第二天江铃带着全全和小美一起来店里。江铃说：“就想着赶在你们休息之前给孩子买两件过年衣裳。”

    这年的休息安排跟去年一样，大年三十开始休息到初四开店，宋彩她们初七来上班。

    方晴让全全和小美自己去选，喜欢哪件就拿哪件：“舅妈送你们。”

    江铃：“小晴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方晴摆摆手：“过年嘛，姐你还跟我见外啊。”

    江铃想着她也会给乐乐买：“行，不跟你见外。”

    童装店里放着很多玩具娃娃，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玩起来。

    江铃坐在收银台旁边跟方晴闲聊：“丽丽那个对象，你见过吗？”

    方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孟医生啊，算是见过吧。”她跟赵丽来往不多，生乐乐那天，赵丽来医院看过她。赵丽跟江铮联系多，吃饭聊天，江铮偶尔提到赵丽在旅行社做得挺好的。至于孟医生，方晴很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江铃说：“两个人分了。”

    方晴不意外，这一对看着就走不远：“小丽提出来的？”

    江铃：“男方提的。”

    “啊？”方晴这下来了兴趣。

    江铃说：“孟医生今年三十了，家里催得急，丽丽这边，妈和叔叔一直不松口。还把孟医生叫到家里，当着他跟丽丽的面说‘你们结婚可以，我和你爸爸不会出面，结婚自己准备，结了婚也别上门’，这次妈对老三是下了狠心的，没多久，两个人就分了。”

    这一招真够绝的，赵丽和孟医生就算结了婚，也过不好，最后还是得分。方晴问：“小丽没闹？”

    “闹了，小吵小闹，妈先前还预防着她会大吵大闹，又离家出走。这回跟妈和她爸吵了一架，说他们见不得她好，不过第二天该上班上班。我昨天下午过去，我看丽丽还是在生气。妈说丽丽在家也不跟她说话，妈找她说话，她就说要加班。”

    赵丽到底还是比以前成熟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许，她也早就受不了跟孟医生的拉拉扯扯。

    赵丽是魏三妹在四个子女中最疼爱的女儿，现在闹成这样，江铃除了唏嘘，心里未尝没有一丝痛快。

    明天就是除夕，这天关店早。江铮忙完事情，接上方晴，两人一起去和平巷接乐乐。

    又是一年春节到。三江街道两旁的树上都挂上红灯笼和彩灯，两人带着乐乐到滨江路走一走，看看长江。但显然乐乐还不会欣赏长江，她喜欢树上的红灯笼。

    长江边上竖了一块98年抗洪纪念碑，不远处就是下岗职工夜市。

    “夜市还开着的。”方晴指给江铮看。

    自从他们搬到商贸城，就没再来过夜市了。

    “去看看。”

    夜市的铁门曾经被江水泡锈了一半，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铁门还没换新，后来换上的新门现在都有使用的痕迹了。

    大门开着，夜市快到做生意的时间了，不少摊主都开始做准备了。

    “小方，小江。”

    跟他们熟识的摊主一一围拢过来。

    “你们都生孩子了！这时间过得真快。”

    “是个小姑娘吧，妈呀，像个洋娃娃。”

    乐乐很少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围着她，她害怕，但是不哭，小嘴一瘪一瘪的，躲在爸爸怀里。

    既然来了，方晴还想跟刘文道声好。

    “现在不是刘主任管了，去年就换了，是张主任。刘主任调去开发区了，高升了。”

    他们在夜市买了春联，又给乐乐买了两个小红灯笼。

    小红灯笼挂在床头，黄色的穗子一摇一晃，乐乐看着就睡着了。江铮在门口贴春联，方晴站在他后面指挥：“左，往左边一点点，那是右！”

    楼上有人探出个脑袋：“贴春联呢。”

    一看，是潘子的师娘，跟方晴寒暄几句，头缩回去了。几分钟后，师娘端着一大碗饺子下来。

    “下午现包现煮的，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这个馅儿，猪肉酸菜馅儿的。我们家老头儿和潘子都特别爱吃，一人能吃五六十个。”

    师娘祖籍吉林，父母是南下的红军，后来就定居在三江了，老家的口味一直没忘，到了师娘这辈儿过年前还要腌酸菜。

    方晴就是想着过年楼上楼下说不定会送吃的，她也准备了小笼包，昨天包好，一分一分装好，冻在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