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玄遥回到元隐宗,先是去见了津度。

    他消失了几日,总要对师傅有所交待。

    走在松云林间,两旁的松云树郁郁葱葱,可地上的石子路却泌着冻骨的冰寒。

    松云是一年四季都不败的树,可是一年四季却有兴有败。

    他这才注意到。

    今天立冬。

    从不在意时间的变化,对他而言,时间只是一个天黑天明。

    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在慢慢平静。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生性淡漠,但那也只是表面,他心中的激荡起伏,难以决断又怎会让别人看到。活了一千多年,他也只是习惯罢了,不管到了何种地步,绝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就算是洛拂笙都揣度不到。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一时的放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释放,还会因为和自己所设想的差距太大而挣扎痛苦。但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试过一次之后,他很怀念那种感觉,心中的渴望有增无减。

    轻轻叹了口气。

    前面,松云看他走了过来。

    玄遥停下脚步,微微凝眉。

    松云的伤势刚好,此时脸色还有些腊黄,他扬唇笑起时,显得有些勉强,看上去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是太好。

    玄遥肃目定定地看着他。

    松云上前一拱手,抿了抿唇,几不可闻地浅笑道,“玄遥尊,小,小遥师妹熬的那批零食已经好了,我来问问仙尊,是扔了,还是留下。”

    洛拂笙走时,有一批零食刚刚起炉,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现在算算刚好。

    松云不敢抬头,却也知道雪衣仙尊此时的气息肃沉,峨冠挺拔灼亮,让人有种惧意。

    玄遥看着松云,乌发在身后轻扬,带着墨般的肃然。

    他淡声道,“扔了吧。”

    松云没有抬头,整个人却是僵住。

    玄遥转开了眸,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松云,声音啁喃道,“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人都走了,留一个念想有什么用呢?

    抬步,越过松云,他正要离去时,松去突然转过了身,“玄遥尊......”

    玄遥停住,却没有侧首过去。

    松去眼中涩然,他想讲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住了。

    调整了半天,他还是哑着声音小声问道,“她,小遥,她还好吗?”

    幽月潭是在海中央,周围浪潮翻腾,修为不够,御剑到不了那里便会被浪头打翻。

    他去不了那里。

    玄遥好像是点了下头,然后消失在松云林中。

    松云突然苦笑了出来,“她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洛拂笙肯带他走,他宁愿做魔徒。

    浮屠宝塔。

    津度大盘于宝塔内,蓝袍宁肃神秘,气息时浓时淡。

    他的脸色还是灰白,额头微微涔出薄汗,滚到眉间小痣上。

    津度为了冲突升仙劫,一直在消耗自己的灵力,想加速提升修为。

    他不知道津度是为何要急于飞升,但这种方法他是不赞同的。

    修道一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瓜熟地落,水到渠成。

    津度似感觉到有人进来,缓缓睁开了眼。

    玄遥拱手道,“师傅。”

    津度点了点头,“回来了?”

    并没有太多的苛责,反而有着淡淡的心疼。

    “是,”玄遥顿了下声,还是解释道,“弟子控制不好自己的引魂,闹出了许多误会。”

    提到引魂,津度似乎很激动,连语气都焦急起来,“遥儿,师傅早就告诉过你,引魂若出现,必须封印,”他重重地摇头,痛心疾首,“你太自信了。”

    玄遥顺着他的话道,“是弟子的错。”

    引魂已经回到体内,封印一事便不可能了。

    不管津度如何苛责,玄遥都只是听着。

    津度也知道再说无用,只好吩咐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安心闭关吧,这样才能控制住引魂。”

    “是,弟子知道。”

    闭关也是玄遥所想,他真的需要闭关安静一下。

    津度翻手拿出仙道令,算是交还给玄遥,“仙门道秘境最适合闭关,也有助于你修身养性。”

    玄遥接过仙道令,恭敬地转身。

    津度盾着他的背影一阵嗟叹。

    玄遥因为打算闭关,特意将元隐宗的事务交给了玄殊。

    几日后,正式进入小雪节气。

    当天早上,太阳就没有出来,清晨的天边灰蒙蒙的一片,却没有暴雨时那般沉暗,视线所及也只不过是灰白的世界。

    一大早,月宛便过来给玄遥送衣服。

    玄遥正坐在桌前写东西,抬眸见进来的是月宛,便阖了下首,“多谢师叔。”

    玄遥的衣服一向是经由月宛来操办,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的衣服上沾了墨汁,以为洗不掉了,结果月宛巧手生珠,将他的衣衫洗得比珠玉还要明亮净白。

    从那以后,月宛便主动揽下了这项工作。

    这么多年,玄遥没有拒绝过,她也已经习惯了。

    事至今日她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对她都是这般梳理有礼。

    没有一次不向她道谢。

    月宛放下衣服,并不想像从前一样只是说声‘没关系’,她想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哪怕这同样是没有结果的,可她还是想旁敲侧击地告诉他。

    她抿了抿唇,对玄遥笑道,“玄遥尊总是跟我这么客气,这些事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你又没有逼我做。”

    玄遥手中翰墨一顿,眼睛却没有抬起来,只是微微出神。

    他对生活的琐事的确不大上心,平素里打扮房间,包括穿衣束发都是子夕帮他做的。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忙着宗里的事,仙门的事,久而久之,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的衣服由谁来洗,房间谁来打扫,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留意过。

    每次月宛过来送衣服,他也只是觉得那是一件衣服。

    这些年来,仙门弟子都在谈论他与月宛的事,他也只是听着,大多数觉得荒谬。

    莫说月宛是他的师叔,就算不是,他对月宛也只有手足之谊。

    渐渐地,听多了,他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他大约知道洛拂笙为何要绑架月宛,仙道令的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

    他没有上心的事,或许别人会上心。

    放下朝墨,玄遥抬起了眼眸,乌发红唇,皆是极浓的颜色,却没有掩盖住他此时瞳仁中的淡漠。

    连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极其不重要的事,“以后洗衣服这种事还是交由子夕吧,师叔多些时间应该用在修炼上,莫让我的事影响到了师叔。”

    月宛愕然抬眸,本来七上八颗的一颗心在听到这句话后仿佛沉入了深海。

    翻涌上来的浪潮酸涩而又尴尬。

    她一向自恃甚高,众星捧月般地存在,说出这番话已然是斟酌了许多,如今玄遥明显拒绝,她只觉难堪。

    而难堪中又有几分不甘。

    酝酿良久,终是似笑非笑地垂下了眼,语气稍有些慌乱,却在极其掩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点事不用跟我客气。”

    对于感情,玄遥一向涉猎不深,有时候自己幻想的很好,却碍不过命运的安排。

    一向是说的少做的做。

    但却不是拖泯带水的性子。

    之前对洛拂笙,是因为自己的女装容貌无法让他一诉衷肠,可到底在对她的事情上,他也没有半分向师傅妥协。

    面对月宛,他更是不愿意让她再做出逾矩之事。

    既然讲了,他便一次性把话讲清楚,“师叔所言不虚,其实一直视师叔为自己的......”

    月宛微微抬起了头,一颗心悬在了嗓子里,身体紧崩。

    玄遥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又低下了眼,“我一直视师叔为自己的妹妹一般。”

    提起翰墨,他更显无情,连看不愿再看她,“可能有些大不敬,但在玄遥的心里,师叔便是我的妹妹。”

    月宛身体一缩,身体一阵瘫软无力。

    妹妹?

    原来是玄遥的心里,一直拿自己当妹妹。

    也对。

    她从小是玄遥看着长大的,她的修为也是玄遥一点点渡给她的。

    他教她练剑,教她读书。

    她也曾觉得玄遥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竟是妹妹。

    越是在意一个人,越会让人产生误会。

    即使是真话,别人可能也会觉得是假话,甚至还会纠缠不休,无法释怀。

    所以玄遥从态度上先给了月宛致命一击。

    说完这话,他毫不回避地又相邀请,“我不日便要去仙门道秘境闭关,听说师叔前些日子也想去,只不过丢了仙道令,如果师叔愿意,可同我一道去。”

    本是一次绝佳的相处机会,可就是因为玄遥太过坦诚,让月宛莫名觉得无望。

    整日对着他的冷漠,还不如不见。

    月宛笑着拒绝,“不用了,这段时间我还想照顾师兄。”

    玄遥阖首,面无表情,“那就不送师叔了。”

    月宛离开后,天空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

    玄遥站在窗前,看着飘摇的小雪,突然心中又是一阵刺疼感。

    他意识到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再抬起头,玄遥的嘴角爬上了一抹冷笑。

    玄遥耍了洛拂笙一把,让她大为气愤,本想到元隐宗找他算帐,可鬼门道突然有异象,百鬼躁动。

    她不得不先放弃那五百颗灵矿石,和楚令一起赶往鬼门道。

    鬼门道的秘境便是万鬼进入地府的必经之路,这个地方但凡有几个不服气的鬼魂闹事,就能掀起风浪。

    所以楚令沉睡这百年,洛拂笙要一直拿着鬼道令守在这里。

    就是为了防止万鬼躁动。

    楚令如今受伤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再压制万鬼,更是伤上加伤。

    就算有洛拂笙的协助,也浪费了好多天的时间,才算把万鬼安抚下来。

    楚令和月宛约定好了拿鬼道令的时间,他为了支走洛拂笙,特意告诉她,怕鬼门道还有异动,请她到鬼门道代守两日。

    洛拂笙一口答应下来。

    三鼎墟这个地方,一般人上不来,几乎临天,探手可摘星辰,终年云雾缭绕。

    三鼎墟上宛如一个大鼎架在这里。

    人间道,仙门道和鬼门道形成三角,入口皆是在树木之中。

    分散得并不算远。

    楚令受伤,没办法回赤夜天拿鬼道令,洛拂笙并没有怀疑。

    只是没有鬼道令,她只能守在树林外,

    此时天色已晚,小雪飘零,落在身上迅速融化成水,打湿了衣衫。

    洛拂笙干脆捏了个诀,大盘于地上,闭目凝神。

    听到脚步声时,天已经黑压下来。

    三鼎墟这个地方,一般人来不了,所以能到这里的,都是修为高深者。

    她缓缓睁开了眼。

    玄遥没有给自己下一道屏障,他是迎着小雪而来,到这里时身上差不多湿透。

    脸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乌发被打湿,偶有一点白色的雪花痕迹。

    眼瞳中有种娇弱无力的病态感,来到洛拂笙身边时,一只手还扶上了旁边的树。

    他这副样子,倒像是来博同情的。

    洛拂笙抬眸,高隆的眼廓中盛载着雪的倒影,看起来并不高兴,但也没有气愤,只是如雪般冰冷,让人不易亲近。

    她冷哼,“还有脸来见我?”

    “本来没有,但是,”他的唇瓣上沾了几片雪花,转瞬化为晶亮的水润,他舔了下唇,眉色一动,“我控制不住自己。”

    本是柔情蜜义的一句话,洛拂笙却马上蹿火,凌空而起,周围紫色腾腾,“玄遥,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了,马上给我......”

    玄遥翻手变出一个小布袋,正挑着眉等着她的表情。

    洛拂笙果然愣了下。

    这样的玄遥,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实在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人可以轰走,但灵矿石还是要的。

    她紫色渐淡,面无表情地抬手,想将小布袋吸过来。

    只是她一吸,玄遥反倒往回收,好像不太想给。

    她撩了他一眼。

    玄遥脸上的水珠顺着丝滑的脸廓滴下,这副样子好像刚刚出水的芙蓉,皎皎盈润,

    他上前走了两步,距离洛拂笙不过一臂之距,唇角一抿一挑。“这是我的赎身钱?”

    洛拂笙未答,已经懒得和他讲话了。

    夜晚的三鼎墟本就死寂,他的轻笑声像聚集的一团火苗,划破了寂夜,“既是赎身钱,我好像还没有服侍过你......”

    洛拂笙一记厉目瞪了过去。

    他瞳仁划过雪的星白,慢慢变得暗沉,扬起的笑容却好像拈花一笑般多情,“不如,让我服侍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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