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往事回潮,洛拂笙仰起了头,展开双臂,向天大叫了出来。

    一身带血的弟子服从上往下开始蜕变,紫色如流云般层层叠叠的长衫跃上肩头。

    周围的冰晶蝶从她身体里钻出,旋转中生出无数只黑蝶。

    她面色哀伤,伤佛大梦一场。

    “洛拂笙?”迟幕最先惊叫了出来,“她居然是女儿身?”

    他太熟悉洛拂笙了,与她屡屡交手。

    从前那个戴着金蛇面具,战无不腥,凌高一切,不把仙门任何人放在眼里,仙门提及洛拂笙其人,先谈名色变,诚遑诚恐。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洛拂笙会与这个温柔热情,积极乐观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惊秫之下,他悄悄转头看了眼玄遥。

    玄遥微微张开了唇,目中的惊讶之色凝聚成一个黑瞳,眉心微微隆起,他脚步往前略略迈了一步,脚尖一顿,双手虚虚握起。

    闪电炸开,擦亮了他雪白的容颜,雪衣灼亮,乌眸黯然失神。

    玄琰和玄殊也同时惊了,只有受伤的楚令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姐姐终于醒了。”

    洛拂笙余光中一片盈白,可她却没有转过头,反而先是看向了楚令。

    灵力回归,她周身泛着紫色的光芒,淡漠的脸庞,高隆冰凝般的眼眸,仿若盛开的高洁寒梅。看上去不易亲近,独自盛放。

    她向楚令阖了下首,“辛苦了。”

    想到这段时间来楚令为她所做的一切,洛拂笙深感欣慰。

    她恢复了记忆,重拾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半点都不开心。

    她站在原地,手指动了一下,掌心空空,旁边雪白光影随风轻扬。

    星星点点的怅然感袭来。

    她并没有恢复记忆后的快感,身体还显得虚弱无力。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仿佛那些悲哀,痛苦,喜悦和兴奋已经离她很远,那似乎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失忆后反而得到了一直失去的东西。

    她真是淡漠了太久。

    久到她一度认为自己像一个机器般在不停地重复着魔尊该做的事,争抢灵矿石,炼丹制药,照顾鬼门和楚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的寿命已是普通人的二十倍不止了。

    二十世她都在重复着做这些,想来果然淡漠。

    这段时间她丰富多彩的生活已经不能让她适应从前了。

    现在一丁点的改变,她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飞升之路寂苦,所以没有几个人能撑到升仙劫。

    这是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她老人家现在已经飞升了,她还要再坚持多久?

    洛拂笙终于转过了眸。

    药宿仙看着她的目光只有三分惊讶,更多的是却是说不出的情绪,眼底涌动的情绪甚至还带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她难以琢磨这种情绪。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她对药宿仙勾了勾唇,似乎有些心照不宣之感。

    洛拂笙对迟幕她也点头致敬。

    打了半辈子,到了元隐宗才知道,迟幕其人虽是玄遥的死忠粉,但为人耿正。

    那么以后她也不想同迟幕交手了吧。

    玄琰和玄琰她想不出什么表情,暂时也就不去看他们。

    至于松云,他的伤元隐宗自会处理,无需她担心。

    心里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最后才看向了她最不敢看的那个人。

    玄遥眼中的惊讶已经褪去,依旧平静的眼眸似乎少了点平时的明亮,他的背挺的也不太直了,峨冠松垮。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拂笙觉得玄遥老了十岁。

    她想对他笑一下,但笑一下又能怎样。

    了结前尘往事?

    还是他们抛下一切,远离六界?

    洛拂笙垂下了眸,知道自己不能。

    所以说,注定要分开。

    心尖上如慢慢灌溉了一株仙人掌,终于长出了刺,一下下扎着她的心肉。

    玄遥想走过去,但最终他停下了脚步。

    这一步跨过去,再不是他走向她,而是仙魔两门的跨越。

    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身体也再支撑不住,暴露在外面的背脊和双腿都虚化无力。

    虽然他看上去冷漠,但对仙门他却有着深厚的感情,只是不喜表露出来。

    这一千多年来,他一向秉持着一个理念,飞升是次要的,守护仙门,守护元隐才是重要的。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都不会动摇自己对仙门的责任。

    现在这种时候,他更加不能放弃仙门。就算他辜负洛拂笙的情意,都不能辜负仙门,辜负津度。

    所以他没有再往前走。

    四目相对。

    雨下得更密了,雷声和闪电都相继停了下来。

    风起风落,带走了一夏的热气,带来了属于秋的悲凉。

    月宛的眼中的惊讶褪去,垂眸中染上了几分笑意。她喃喃说道,“难道真是魔尊?”

    一语双关。

    她问的是小遥到底是不是魔尊,可这话听在津度耳朵里,便是‘难道真是魔尊偷的仙道令’?

    津度蓦然站起来,花白的胡须被掀起几缕,他指着洛拂笙肃喝道,“洛拂笙,你竟在冒充我仙门弟子?”

    洛拂笙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瞥了津度一眼。

    她抬起脚步。

    周围的弟子哗哗后退,皆是举着剑瑟瑟发抖。

    他们见识过洛拂笙的修为,更在玄遥尊之上,能与津度天尊打成平手。

    尤其是从前对她不好的弟子,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弟子,都心虚般退到了最后。

    生怕洛拂笙秋后算帐。

    洛拂笙却只是走到楚令面前,一手扶起他。

    楚令被震断了几根筋脉,受伤不轻,要先回去帮他疗伤才行。

    楚令反手握着她,看出她心中的怅然之色,叹口气问道,“姐姐可是怪我?”

    见洛拂笙不语,他摇了摇头,“若他知道你是洛拂笙,还愿与你在一起,那便才算真的,可现在,”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原地的玄遥,“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洛拂笙直言道,“我刚刚恢复记忆,脑子很乱,不想想这些,我们先回去再说。”

    “洛拂笙,你以为元隐宗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津度从高位上飞身而下。

    掌门蓝袍有如一只巨大的鹰翼,周围雨水被吹开数米。

    洛拂笙眉眼一立,高隆的眼眸迸发出一道骇人的危芒,“难道要我留在这里杀人吗?”

    “洛拂笙!”津度胡子都乍开了,直接甩出了一掌。

    洛拂笙抬眸,不屑地看了眼他的掌风。

    没恢复记忆时,她就觉得津度的气泽虚化,现在看来,他的确有太多的灵力耗损在升仙劫上,以至真气不稳。

    她垂下了眸,正在想着要不要与他交手之际,玄遥一个瞬移挡在了她面前,抬手化去了津度的一掌。

    所有人都猛吸了一口气。

    仙门魁首与魔尊有一腿,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难道现在玄遥尊要抛下仙门,改投魔门不成?

    津度一愣,斥道,“你也想反吗?”

    玄遥侧了下首,双睫微垂,眸光一敛道,“师傅,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堂堂魔尊装疯卖傻混进我元隐宗,竟为了盗取仙道令。”津度眼中的怒火滚滚,气得他连手臂都在发抖。

    玄遥却执意道,“她没有盗取仙道令。”

    洛拂笙本就心里烦乱,津度这一骂,她也有些气了,直接怼了上去,“第一,若不是我失忆,元隐宗请我来我都不会来;第二,我对仙道令那破玩意不感兴趣,真想抢,还需要混进元隐宗吗?”

    津度瞪大了眼睛,一个闪身越过了玄遥,掌风如风驰电掣般来到她面前。

    洛拂笙迅速反应,身体一侧,强大的灵力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她紫色的衣衫上留下了一块被烧焦的痕迹。

    她怒了,还真以为她是那个好欺负的小遥吗?

    冰晶蝶幻出,万数黑蝶顿时将广场吞噬。此时不用屏障,雨珠也不敢落进来。巨大的黑暗笼罩在头顶,吓得众弟子都嗷嗷大叫。

    迟幕想过去帮忙,却被仙宿药拉住。

    他爬满皱纹的脸突然笑了一下,“我应该相信她。”

    迟幕愣神之际,一道闪电似的光芒已经冲着津度而去。

    玄琰玄殊已经加入了争斗,只是二人的配合并不算默契,可是洛拂笙灵力已全部回潮。

    大乘中期,就算两个化神期合体也不是她的对手。

    津度真气本就不稳,洛拂笙压根没正眼看他。

    黑蝶凝结成庞大的气泽,天色完全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条宛若藤枝般的紫色气泽,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蝶翼振动的节奏好像呼吸的兽腹,周围的空气都跟着起伏,越来越稀薄。

    从细小的紫色蔓枝中突然伸出一条毒蛇般大小的粗藤,沧海横流般向着津度而去。

    黑暗中,一道灼白剑芒亮起,纵横交错间斩断紫藤,剑身平横,尖头一点刺眼的光点转瞬来到洛拂笙眼前。

    吟尘。

    不用看她都知道。

    下一秒,玄遥瞬移来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颤抖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不能伤我师傅。”

    洛拂笙被他抓住,挣不开,她堵气质问道,“是谁说过要一直陪着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她哼笑了一声,带着极尽的讽刺,“我现在要回幽月潭,你也要跟我回去吗?”

    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弱了下来,对面闪烁着几颗细小的水光,停顿了片刻,水光渐渐垂下,掩盖住了一半的光芒。

    洛拂笙眼底有些湿润,一颗潮湿的泪珠滚落到她的手腕上,水光灼亮。

    她低喃着骂道,“骗子。”

    手腕的热度逐渐消散,她已经感觉不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洛拂笙深吸了口气,挥手撤走了黑蝶。

    雨还在下。

    玄遥还站在她的面前,双睫潮湿,虚化无力地看着她。

    洛拂笙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转身,直到背对着他时,她悄然地闭上了眼。

    楚令还在前面等着她。

    她迈开了脚步。

    “洛拂笙。”

    这是玄遥第一次叫这个名字,显得有些青涩。

    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空气在两个人中间交汇,她才意识到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谢谢你。”

    她侧了下头,面无表情。

    “在天地之心时,若不是你给我灌输灵力,我的道印早就碎了。”

    还有,在山洞时,若不是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可有早就死了。

    可是这些话,玄遥再也讲不出来了。

    洛拂笙笑了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讽刺,“所以说,是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吗?”

    玄遥没有讲话。

    她仰头叹了口气。

    元隐宗,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地方。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拉上楚令,洛拂笙没有留恋地飞身离开。

    广场上,细雨更大了。

    玄遥的屏障不在,他站在雨中,任凭冷雨冲洗着他的心灵。

    周围一片空旷。

    他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个,其实没什么可遗憾的。

    心里一痛,他抬手捂了下心口。

    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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