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话好说,但事难办。

    洛拂笙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忍一忍,不应该逞口舌之快。

    现在好了,如果她不能拜在药宿仙门下,一定会被大家笑话死。

    但也不完全后悔。

    因为她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洛拂笙知道药宿仙喜欢吃零食,刻意做了一些茯苓糕饼给他送去。

    普通的糕饼他可能都吃腻了,若没有新意,他可能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她就将他的爱好交叠,利用药食同膳的原理,做了这个茯苓糕饼。

    她到药膳宫大门时,大门依旧没有落闩,轻轻一推便能推开。

    她站在门坎上,一脚迈在里面,四下一探。

    地上的药都收了起来,没有宣纸,地上的玉石路一片平坦。

    只是这次连药宿仙的身影也没有了。

    她反复吸了几口气,轻声唤道,“前辈,您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

    洛拂笙不甘心离开,只好自作主张走了进去。

    大雪过后,清凛的气息一直徘徊在空气中。

    只是这药膳宫里,却飘出了阵阵清凛的药香。

    洛拂笙提鼻闻了闻,身体一转,一路闻一路朝着药香的方向而去。

    走到歇山的后面,当药香的味道达到了鼎峰时。

    她站住了脚步。

    卷棚房里,药宿仙正坐在躺椅上,旁边黑褐色的药锅中冒着袅袅的白烟。

    锅盖子突突上涌,情绪激昂,仿佛要爆破而出。

    地上还放了一个大水碗。

    药宿仙的旁边,正是松云。

    他看到洛拂笙进来,脸上本来郁闷的神色刹时笑了出来,“师妹来了。”

    药宿仙在躺椅上摇头晃脑,根本不睁开眼睛。

    松云对洛拂笙使了个眼色,看了眼她手臂上挽着的食盒,故意大声说道,“药宿仙,您看,小师妹多有诚意,她知道您喜欢吃零食,还给您带了东西。”

    洛拂笙恭敬唤道,“药宿仙前辈。”

    “别叫得这么好听,我不会收徒的,你们最好死了这份心。”药宿仙好像是呓语,又好像在说梦话。

    洛拂笙抬头看了眼松云。

    难道他也是来替她讲情的?

    正这样想着,药宿仙又说道,“松云这小子,这两天天天往我这跑,带的都是我喜欢吃的零食。你们有心我知道,但我无能为力呀。”

    尾音突然扬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精亮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开。

    褐衣老人从躺椅上坐起来,赶紧看了看自己的药锅,拿起地上的大水碗,又往药锅里添了些凉水。

    做完这些,他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继续阖目。

    松云主动拿起地上的大水碗,到一旁的水缸里又舀了一碗水放到地上。

    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他身边,笑道,“仙君,小遥师妹与别的想拜您为师的弟子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医理。”

    药宿仙似乎轻哼了一声,不厚道地戳穿道,“松云啊,每次有弟子想拜我为师,你都会说这套话,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啊?”松云自己都是一愣。

    因为有许多年不曾有弟子敢来拜师了。

    他从前说过吗?

    洛拂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着继续愤慨跳动的锅盖,啪啪啪地拍打着锅缘,宛似击鼓的勇士。

    她不解地问道,“药宿仙前辈,药已经好了,您为何不端下来?”

    “哼,”药宿仙声音轻飘飘道,“我是为了用药香取暖,真是没有见识。”

    洛拂笙抿了下唇。

    难怪他一直往锅里添水,原来是想借助热水气来取暖。

    “前辈对草药十分衷爱,弟子汗颜。”

    药宿仙唉叹了一声,七分对牛弹琴,三分自哀自怜,“药这东西,怎么用都可以,谁说一定得治病,太循规蹈矩,只会把自己禁锢起来。”

    洛拂笙静静地听着,本以为他要发表一番说教的言论。

    谁知,他只是在后面添了一句,还是更为自哀自怜的一句,“可若不循规蹈矩,便多会与人对立,这个矛盾,不好解决呀。”

    洛拂笙有些听不懂,“煮个药而已,别人会有意见吗?”

    松云忙朝她挤眼睛,“仙君说的并非是药。”

    不是药又是什么?

    她茫然地笑了下,拿出自己的茯苓糕饼,揣揣不安地献了过去,“药宿仙前辈,这是我自己做的茯苓糕饼......”

    “茯苓糕饼?”药宿仙睁眼转了下头,觑了她一眼,“药食同膳这个原理,早就已经有了,也不能算是什么宝贝。”

    洛拂笙当然知道药食同膳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做成糕饼的应该没有。

    “这不是知道您喜欢吃糕饼吗?所以我就做了一些。”

    药宿仙看着她冷笑一声,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你的心思倒是不少,是不是怕打堵堵输了,没有面子?”

    松云忙道,“小遥师妹并没有打堵,她只是在抒发自己的决心。”

    “抒发决心?”药宿仙又慢悠悠地看向了洛拂笙,恶劣地打击道,“我没看出来她的决心在哪里。”

    洛拂笙还想要解释什么,药宿仙摇身一闪,连同他的药锅一并消失不见。

    她叹了口气。

    松云安慰她道,“算了,其实输了也没有什么,大家都知道药宿仙不收徒弟。”

    洛拂笙反而笑道,“没事,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来时也没抱多大希望。

    她想拜在药宿仙门下,一方面是真的喜欢医理,再者她觉得这里气氛好,可以安安心心地学些东西,不必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

    她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不管是拜师,还是学医,都是出自她的本心。所以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她都下定决心不会放弃。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失落的,甚至心里连一丝不快都没有。

    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嘲笑她,更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态度对她。

    她根本就不屑与那些人成为敌人。

    回去的路上,天黑了下来,弟子大多也都回去休息,入目空无一人。

    穿过松云林时,没有乌啼也没有鸟鸣。

    元隐宗的晚上安静地出奇。

    前面,雪衣仙尊松然而立,峨冠盈亮,仙人之姿,仿若琼林玉树。

    一双淡眸若有似无地撩起,浓眉微微一动,站在雪中,身后是成片地暗绿色松云。

    他好像是吹来的一阵雪风,轻盈泌爽,驱走冬雪的寒意,撩动着让人心痒的微风。

    洛拂笙顿了下脚步,心跳徒然加快。

    她低下了头,不知道玄遥尊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只想赶紧走过去。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口气憋在心口不能呼出。

    在路过玄遥尊身边时,她甚至紧紧咬了牙。

    咚咚咚。

    她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她的呼吸声。

    脚步又快了一步,她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看见我,走这么快干什么?”玄遥那轻漫的笑声响起。

    洛拂笙心跳如打鼓,心想还是躲不过去。

    只好颤巍巍地转过了身体。

    在对上玄遥那双撩人的黑灿眼眸时,马上移开。

    她没有接话,只是拱手行礼,慌乱的模样很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盯着他走上来的脚步,她下意识地后退,但是无论她怎么退,他都会跟上来,完全像以一种身体悬殊的压制让她无所遁形。

    像是无路可逃般,她只好停了下来。

    这种目光她似乎很熟悉,那日广场他也是这副模样,有点慵懒与不屑,桃目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邪魅,看着她时,刻意带着蛊惑。

    她不知这位德高位重的雪衣仙尊究竟为何,似乎与她扛上了。

    心里有几分不确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吃进去的金裘灵鼠已然吐不出来,他若是真的耿耿于怀,大不了骂她一通,或是惩罚她出气。

    何必以这种方式折磨她。

    玄遥轻轻笑了出来,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洛拂笙脚步一乱,被松云树的地根一绊,整个人向后倒去。

    她叫了一声,双手八爪鱼似地在半空中一抓,幸好抓到一只手臂。

    洛拂笙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轻轻一带,她的身体向前一倾,鼻尖正好撞上玄遥尊的鼻尖。

    刹时,时间停止,松云树一动不动。

    洛拂笙睁开了眼睛,吸进去的一口气无论如何再难吐出。

    眼前的男子也是一样不动,四目相对的目光中灿亮明媚,好似晨曦即将中开的山岚,模糊中光芒越来越亮。

    她瞪圆的狐狸眼,眼中的惊慌与惊讶,却瞬间垂了下来,似有话想说,又难以启齿,眼瞳纠结中又抬了起来,看向他的乌发。

    如此反复几次,她终是低着头,咬着唇用着蚊呐般的声音说道,“玄遥尊......”

    “嗯......”

    她鼓起勇气,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你有一根白头发。”

    玄遥尊......

    他目光一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微启,身后是墨黑的夜。

    他不喜欢女人,任何女人都是一样。

    在他看来,不过是贪恋他的美色和他的权势。

    这个女人也不例外。

    但他必须要利用玄遥一切的优势,聚齐魂魄,让自己可以单独成为一个人,而不是玄遥的引魂。

    所以他必须要利用这个女人。

    他的唇动了一下,在唇瓣轻轻碰到洛拂笙时。

    她终于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吓得一步跳开。

    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玄遥尊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微笑,不以为意地命令道,“替我拔下来。”

    洛拂笙摆手,“还是算了,我听说白头发......”顿了下,她打算早死早超生,“越拔越多。”

    “是吗?”玄遥微微低下了头,峨冠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

    洛拂笙觉得自己刚才多此一言,现在反倒成了调戏自己的理由。

    她淡定扯谎,“我刚才,”轻咳一声,眼神乱瞟,“看错了。”

    “看错了?”

    “嗯嗯,”她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看错了。”

    玄遥尊慢慢抬起了头,皎动的眼瞳微微眯起。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更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白头发。

    话峰一转,他柔声问道,“听说你想拜药宿仙为师?”

    不等洛拂笙回答,他诱哄似地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洛拂笙抬起头,连连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玄遥尊的眸光慢慢凝聚,仿佛薄幕的晚霞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黝黑。

    他上前一步,洛拂笙向后一退,身体撞到了后面的松云树上。

    他低低笑了两声,一只手抵在她脖颈旁的树干上。

    低头,撩人心动的眼眸刹时散发出饱满的情.欲。

    眼眸中刹晏绽开层层涟漪,那滚动的波澜,一下下撩拔着她的心弦。

    她全身血流疾速流动,口中又干又涩。

    双手抓住身后的树干,指甲几乎掐进了树干中,

    玄遥尊轻轻眨了眨眼,撩动的笑容中柔若抚柳,但旋即说出口的话却蕴含了几分疏离。

    “这是第二次的机会。”

    他抬手,冰冷柔和的指尖划过她额头的碎发,目光盯着她的唇。

    气氛暖昧又旖旎。

    洛拂笙微微一颤,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依旧坚持,“ 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玄遥尊笑容落平,淡笑的眼微微眯起,终于忍不住说出绝情的话,“我不会再给你第三次机会。”

    全身如泼下了一盆冷水,热度瞬间降温。

    松云树上的雪渣掉下来一层,钻进脖颈中,冰一下令人清醒。

    洛拂笙咬了下牙根,明眸抬起,与身后松云交相呼应,她字正腔圆道,“尊上的好意弟子心领了。”

    意思就是拒绝。

    玄遥尊微诧,好像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甚至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传言中清冷孤傲,万人敬仰的玄遥尊会对她说出这番话。

    但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真情实感,而是一种威逼引诱。

    她作为小弟子,还不敢太过公然反抗。

    被他禁锢在身体和大树之间,实在不好脱身。

    越过玄遥,她的眼睛慢慢睁大,“月宛仙子?”

    玄遥目光一凝,看着洛拂笙眼中七分尴尬三分惊讶,脑袋快速低下,恨不能把自己缩进他的怀里。

    他被她的情绪感染,转过身向后看了一眼。

    洛拂笙哪里来的好机会,直接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等玄遥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骗时,恶作剧的人儿早已跳开了很远。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猛地拍了下脑门,像是十分困扰的模样,“我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幻觉?”

    说完,她对玄遥又是恭敬地拱了下手,“天色不早了,弟子怕黑,先回去了。”

    不待玄遥有意见,她马上转身,好像后面真的有只鬼在追着她一样,跑得飞快。

    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松云林里。

    黑夜之下,白雪之上,玄遥尊却是慢慢笑了出来,眼角的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居然敢耍他。

    还耍得让他哑口无言。

    这女人果然有一套。

    不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刻意逃避。

    他就不相信,他搞不定这个女人。

    半月后,洛拂笙正式入学堂。

    入学堂那日,地上的积雪都化了,松云依旧青葱。

    学堂里有三四十名菊纹弟子。

    女弟子占了一半,且每人身上都佩戴着那日汪启阳赠送的粉色香囊。

    弟子们叽叽喳喳,相谈甚欢,见洛拂笙进来,都不屑地看她一眼,吃吃地笑了起来。

    有个稍矮的女弟子哼笑道,“玲儿,你说她是不是自取其辱,还想拜药宿仙为师。”

    姜玲也跟风道,“可不是,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吗?一来就惊动了几位仙尊,连月宛仙子都为她求情。”

    学堂里的男弟子一提到月宛仙子,个个眼睛闪亮,“玲儿,小如,听说今天有月宛仙子的课,太好了,我就喜欢听她的课。”

    韩久如双手捧在胸前,一脸艳羡道,“谁不喜欢月宛仙子,她不仅长得漂亮,那气质飘飘欲仙,好像一阵风,又好像一片雪,可惜我们只能坐在这里看她。”

    姜玲反手推了一下韩久如和蔡明旭,“你们都醒醒吧,月宛仙子岂是你们能肖想的,听听她的课就不错了。”

    蔡明旭唉叹道,“我要是玄遥尊就好了。”

    韩久如使劲碰了下他的手臂,食指放在嘴唇,嘘了一声,“小点声,这种八卦也是你能说的?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也不能摆在明面上来,毕竟月宛仙子可是玄遥尊的师叔。”

    蔡明旭撇了下唇,“师叔怎么了?我看玄遥尊就是喜欢月宛仙子。”

    韩久如气得想打他,一转眸看见许久没有讲话的姜玲对他们挤了挤眼。

    她探手取下自己的香囊,凑在鼻尖闻了闻,闭上眼睛慢慢回味,“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汪少宗主,总比月宛仙子和玄遥尊实在,至少他还朝我抛眉眼呢。”

    韩久如立时也拿起了香囊闻了闻,赞同道,“说的也对。”

    蔡明旭翻了个白眼。

    因为他没有香囊。

    洛拂笙在后面坐了下来,轻轻吐了口气。

    幸好这些人的目标转到月宛仙子身上,她还算好过一些。

    只是月宛仙子。

    她每次想起她来,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

    这个月宛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好不真实,尤其是她的额甸。

    那日她明明看到月宛的额甸中好像流淌着什么东西。

    “快坐好,月宛仙子来了。”

    洛拂笙回过神来。

    雪衣仙子已经翩翩然从学堂大门走了进来。

    她面带微笑,双眸盈动光泽,温柔似水,长长的挽纱拖过地上,气泽缭绕,宛若唤醒的春泽。

    额甸依然赤红,与她白皙的肌肤交相呼应。

    洛拂笙晃神间,众弟子已经起身,异口同声,‘老师好。’

    她赶紧也站了起来,神色依然有些慌乱。

    月宛向她这边看了一眼,温和地笑道,“不必多礼,都请坐吧。”

    学堂正前方有一个矮桌,矮桌后面有一块地垫。

    大凡老师授课,都坐在地垫上,与弟子讲学。

    月宛坐下来时,她的仙气隆盛,几乎将她整个托起。

    她目测月宛大约合体期修为,否则气泽不会如此醇厚。

    窗棂半开,窗外的一枝松云正好从下面探了进来,耷拉在洛拂笙肩上。

    她坐的最靠后面的位置,不太引人注意。前面的弟子看见月宛眼睛都一眨不眨。

    学堂里出奇的安静,只有月宛细细柔柔的讲课声。

    月宛授的是德学。

    洛拂笙对这门课不是很感兴趣,可为了尊敬老师,她还是认真地听课。

    听到一半时,她又有些听不进去。

    月宛的课略显枯燥,而且说的都是文言文,好像背书一样。

    她听着听着就开始乏困,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睡着,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

    可眼皮还是不听使唤。

    突然间,有人大叫了一声,“姜玲晕倒了。”

    洛拂笙支愣一下清醒过来,可等她清醒过来时,前面的女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

    整齐得好像刻意训练过一样。

    月宛忙站了起来,她急而稳重地走到姜玲面前,抬起手掌罩在她的头上。

    不多久,姜玲的头上冒出了一缕缕的黑烟。

    蔡明旭喊道,“她中毒了。”

    月宛脸上略有惊诧,转身吩咐自己的侍儿,“去把三位仙尊请来。”

    洛拂笙站在最后面,想挤都挤不进去,再旋首一看,这学堂里的女弟子好像都倒了下来。

    除了她。

    这一想法很快被扩散开,众弟子都纷纷回头看她。

    奇怪,惊讶,狐疑。

    无数种目光同时向她扫过来。

    月宛抬头,穿过麻麻密密的目光,微微蹙眉地看向了她。

    洛拂笙比所有人都要诧异。

    她没中毒好像是一件非常令人发指的事情。

    长纱托地,一步步走进人群中,众弟子纷纷退到两侧,给月宛让出了一条通道。

    洛拂笙看着她。

    笑容温和,没有丝毫让人不舒服的情绪。

    “你没事吧?”她眼波皎皎,声音柔和地问。

    洛拂笙摇头,“我没事。”

    月宛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这时,玄殊出现在了学堂里,看见月宛先行守礼地拱手,“师叔。”

    然后才蹲下身查看弟子。

    他得出的结论与月宛一样,都中了毒。

    学堂里乱成一团,弟子的心都紧紧揪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中毒。

    玄殊眉心隆起,神色似在思考。

    月宛看了眼门外,“玄遥尊和玄琰尊呢?”

    玄珠言简意赅道,“鬼王楚令向仙门滋事,说要为洛拂笙讨回公道,玄遥尊和玄琰尊赶去与他周旋。”

    这也正是他为难的地方。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中毒,以他之力解毒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一二十个弟子全部中毒。

    恐怕他力不从心。

    偏巧这时,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小弟子,神色慌乱,差点被门坎绊倒,“玄殊仙尊,不好了,许多女弟子都晕倒了。”

    玄珠脸色一骇。

    月宛也略略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玄珠没有犹豫,吩咐道,“去请药宿仙来。”

    他满心地疑惑与担忧,却在一转身时,看见洛拂笙蹲在地上拿着香囊端详。

    他怒道,“你在干什么?”

    他以为洛拂笙想捡起香囊自己带上。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偷窃。

    他本来就不喜欢洛拂笙。

    现在更加讨厌。

    洛拂笙闻了闻香囊的香气,觉得十分熟悉。

    当年她为了治疗玄遥的毒,曾想过以毒攻毒。

    几乎把整座山的毒都试遍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其中就有这种味道的毒。

    她不理会玄殊憎厌的目光,慢慢站起来,把香囊拿给他看,“仙尊,这个香囊有问题。”

    玄殊略略一惊,目光低下间,也被这香囊的气味所扰,抬手掸了掸周围的香气。

    这香囊的香气虽重,但离的远时并不容易闻出来,离得近了气味熏人。

    玄珠没有抬手,月宛却是接了过来。

    纤纤玉手,指尖微凉。

    她优雅地凑在鼻下闻了闻,转头对玄珠道,“这香气的确古怪。”

    玄珠这才拿过来闻。

    只是闻完,他也没给洛拂笙好脸色,反而凛着她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香囊有问题?”

    洛拂笙实话实说,“我在望阙山住过一段时间,山上有这种毒香,我闻到过。”

    蔡明旭一拍大腿,气愤道,“这是汪少宗主给女弟子们送的香囊,姜玲和久如天天戴着。”

    玄珠脸色一沉,问身后的弟子,“汪启阳何在?”

    那弟子摇头,“今天早上就没看到他。”

    “去找。”

    “是。”

    药宿仙赶来的快,他只闻了一下香囊便了然地笑道,“这种香草的确有毒,短时间无防,时间长了才会令人中毒。”

    “凡间百姓管此草叫忘忧草,有些青楼常用此草来制作调情丹,是为了让姑娘们飘飘欲仙,为了增加乐趣罢了。”

    玄殊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月宛也是一惊。

    男弟子们个个脸色青黑。

    洛拂笙不明所以,又不是很懂,大咧咧地说道,“那汪少宗主给女弟子送香囊,是为了让他们增加情趣吗?”

    说完这话,所有人的怒气都瞪向了她。

    她抬手挠了挠头。

    玄殊恭恭敬敬地问药宿仙,“敢问仙君,可有解毒之法。”

    药宿仙正而八经道,“暂时没有,而且制作解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少则两日,多则半月。”

    “这么久?”

    月宛轻笑道,“玄殊尊有所不知,要解毒必须先知道是何种毒,而且还要找到解此毒的草药,光是找两日都不止。”

    药仙宿赞道,“还是月宛这丫头聪明。”

    月宛一阖首,权作不敢当。

    玄殊想了想又道,“那到人间青楼去问问,会不会有此解药?”

    药宿仙道,“此药少量服用无害,量大了才会中毒,我看那汪启阳定然是不知道这毒的厉害,才会貌然拿来用的。”

    “一般人不会有此解药。”

    “我知道解药。”洛拂笙把所有毒的药性都写在了山洞的地上。

    她日日看,天天看,早就背下来了。

    药宿仙一惊。

    玄殊斥道,“口出狂言。”

    洛拂笙不急不徐道,“我曾试过十几种毒,深知此毒的解法,不是口出狂言。”

    或是没想到她会顶撞自己,玄殊委实愣了一下。

    少女目光纯正,弯眉未画,却如柳叶般干净整齐,眼瞳笔直地看着自己,仿若松正。一身菊纹弟子服,青若松叶。

    他略略拧眉。

    她只是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弟子,为什么他感觉她身上的气势如此迫人,仿佛她根本不是什么小弟子,而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说来听听。”药宿仙捋着胡须,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洛拂笙出于尊敬,先对药宿仙鞠了一躬,才道,“我知道另一种毒草,可以以毒攻毒。”

    药宿仙花白的眉头挑了挑,抿唇将她又重新打量了一番。

    双瞳剪水,光而不耀,入目皆是玉粹风恬。

    “胡闹,以毒攻毒岂是儿戏,此乃邪门歪道。”

    玄殊以为她有什么高妙的方法,原来竟是他不齿的邪术。

    他眼底似卷了晕黑的风暴,若不是一向处事沉稳,此时他早已劈头骂去。

    月宛温和劝道,“玄殊仙尊先不要动怒,药宿仙在此,行不行得通,还得听先尊的。”

    玄殊极重地撇了洛拂笙一眼,本想不再搭理她。

    谁知她居然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正邪并不是绝对的,就像汪启阳一样,他是名门正派,不也残害同门吗?”

    “同样,谁说毒药就是害人的,只要用对了地方,毒药也可以是解毒。”

    身上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周围一片寂静。

    就连一向温婉的月宛也惊讶地眨了眨眼。

    在元隐宗,还没有人敢如此顶间玄殊仙尊。

    “放肆。”玄殊气得双手握成了拳,眼底滚了浓浓的火花。

    他瞪着洛拂笙时,仿佛一把绝世好剑,恨不能立时就将她绞杀。

    洛拂笙嘟了下唇,自觉自动地后退了一步。

    她并未觉得自己错。

    她只想保持着自己的初心,不想把任何事都打上边边框框,固定在固有的模式下。

    她喜欢尝试,喜欢挑战不同的方法。

    只要能解决问题,都是好方法。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医修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比别人都走得更远。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不会为此放弃,不因此妥协。

    “可以试试,”药宿仙拿出了纸笔,笑意不明,“丫头,把你说的毒草画下来,我去找。”

    “药......”玄殊想出言反对。

    药宿仙虚抬了下手,直视着洛拂笙,语气略重,“但你须知,若你说的是假话,害得这些弟子毒性加重,今天不仅元隐宗容你不得,六界也将容你不得你。”

    末了,他凑近了她,半眯着神采奕奕的眼睛,问道,“你敢不敢?”

    洛拂笙身体一怔,心底还是有些怯意。

    六界不容?

    那不是让她魂飞魄散吗?

    她苦笑了一下。

    她自醒来便不知道自己是谁。

    其实她不惧死亡。

    只是不甘。

    今日她本不用强出头,反正也关她的事。

    但她若不说,那几十个女弟子可能就此送了性命。

    人命关天,多耗费一刻毒性便会加深一分。

    她不是救世的仙人,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实话实说,“我不敢,但我若不说,问心有愧。”

    “好,就冲你一句问心有愧,我信你。”

    药宿仙温和地笑了出来,抬起手在她的肩膀上重重一拍。

    玄殊再想反对,药宿山已然命洛拂笙将毒草画了下来。

    自己揣进衣怀里飞身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午时一刻,浓浓的日光洒在了松云树上。

    药宿仙这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

    他真的寻到了洛拂笙所说的那种毒草。

    当即命人煎了与弟子服下。

    玄殊和月宛都提着一颗心。

    可是药宿仙面前,谁都不敢出声。

    中毒的弟子喝下毒草,不到片刻便身体冰冷。

    周围的男弟子都慌了神,“身体这么冷,会不会有问题?”

    玄殊憋了一肚子气,却不好发作,只能用极沉的声音问药宿仙,“先尊,您看这毒草......”

    药宿仙又是虚一抬手,将目光转向了洛拂笙。

    她眼中也有焦急,难掩揣揣的不安和惶惶的恐惧。

    必竟年轻,不谙世事。

    她相信自己,一字一句念道,“此药服后,会有片刻身体变冷,半柱香后开始吐血,然后进入晕迷期,大约半日便可醒来。”

    药宿仙笑了一下。

    玄殊气得退后。

    果然如她所言,半柱香后,所有弟子开始吐出黑血。

    幸得有弟子拿盆来接,否则这白雪刚化,就被铺上了红毯。

    吐完血后,所有弟子都进入晕迷,

    药宿仙把过脉,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毒已排去,只是身体虚弱,休养半日即可。”

    “太好了,他们没事了。”

    “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死定了。”

    身后的男弟子都欢呼起来。

    洛拂笙紧崩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向后一靠,居然靠到了玄殊的身上。

    他嫌恶地推了她一把,就算她救了众弟子,他也没有丝毫感激和钦佩,反而警惕道,“既然药宿仙不肯收你为徒,那就来我肃瑾宫好了,我亲自调教你。”

    洛拂笙刚从紧张的氛围中放松下来,却得知自己一只脚已然迈进了地狱,顿时如五雷轰顶。

    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哈哈哈,谁说我药膳宫不收她,”药宿仙径自向外走,“丫头,提着我的药箱,跟上来。”

    洛拂笙神色一亮,差点就跳了起来,”好嘞。”

    她提着硕大的药箱,一拐一拐地跟在了药宿仙身后。

    笑得像只喜鹊。

    学堂外,有一个弟子大声呼喊如杀猪般跑了进来,“不好了,玄殊仙尊,不好了。”

    “慌慌张张,什么事?”

    “司极宫为了几间房跟司瑾宫干上了,非要修葺不可,司瑾宫不同意,司极宫扬言,从此不再炼丹,也不再购买司极宫的灵石矿了。”

    月宛眉下一皱,却是平和道,“这样的话,元隐宗的弟子以后岂不是没有灵丹了,那可是增进修为的良药啊。”

    玄殊此时已经顾不得生气。

    直接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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