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传话事情对于洛拂笙来讲自然拈手就来。
她马上回到了膳厨,一本正经地告诉华梵,“玄遥尊你到他房里去一下。”
华梵眉心微微一蹙,“玄遥尊?”
洛拂笙点头,“对呀,我刚才在楼梯间碰见了玄遥尊,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华梵挠了挠头,一脸莫名,“玄遥尊找我干么?”
洛拂笙摊了摊手,无比认真地学舌道,“刚才玄遥尊跟我说‘你跟他们说一声,一会儿到房里找我’。”她猜测道,“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华梵只好应下,一面转身一面咕哝道,“不可能只叫我呀......他们?难道指的是所有弟子?”
他一转身走到了客栈大厅,正巧碰上又德刚回来。
华梵对又德招了招手,“玄遥尊让弟子都过去一趟。”
洛拂笙赶紧点头,“对,玄遥尊让你过去一下。”
“哦,好,”又德不疑,又对后面的弟子招手,“玄遥尊有令,到他房间一趟。”
玄殊和玄琰同时问道,“大师兄有事吗?”
华梵含糊道,“应该有重要的事吧。”
身后的仙君和小弟子都阖着头,鱼贯往楼上走。
只有洛拂笙看着他们都上楼去找玄遥尊,悠闲地坐在火炉前剥着花生。
反正玄遥尊没让她去,她正好乐得自在。
谁知华梵中途折返,一把拉起洛拂笙,“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吧,人多热闹。”
洛拂笙......
这是热闹的事吗?
拗不过华梵,洛拂笙半推半就着跟他走上了楼。
他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玄殊和玄琰打头阵,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玄遥尊房门外。
玄殊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的功夫,房门打开但门开并无人。
玄殊和玄琰都没有多心,毕竟法术这个东西可以让人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力气。
只是他们进去后马上捂住了眼睛,并且吩咐身后众人,“都退后。”
洛拂笙本来站在最后面,但随着前面的弟子往后一退,竟然把她给挤到了前排。
她身体一晃,再抬起头时,看见房内床上纱缦浮动。
而纱缦之中月宛气虚无力地坐在玄遥尊前面,她的额甸上满是汗水,一只手撑在床上,紧绷的锁骨好像白玉般光泽诱人。
月宛原本是微微闭着眼睛,听到开门声才慢慢睁开了眼。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众人都屏气凝神。洛拂笙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副画面,赶紧低下了头。
玄遥尊已经屈膝从床上走了下来。
洛拂笙转身想离开但发现根本挤不出去,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缩在了玄殊和玄琰的身后。
玄遥尊一眼就看到了缩头缩脑的洛拂笙,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眼中的笑意透露着阴冷与气郁。
渡修为这种事从前都是玄遥在干的,他虽是引魂,但现在毕竟代替玄遥在这里,这事他也推脱不掉。
没想到这会儿成了大伙围观的景象。
玄殊和玄琰是知道玄遥给月宛渡修为一事,这会儿气氛尴尬到极点时,他只能站出来打圆场,“我们不知道大师兄正在给师叔渡修为,若不然我们过会儿再来?”
玄遥尊看了洛拂笙一眼,故意要让她难堪,他冷笑着质问玄殊,“谁让你们来的?”
玄殊看了眼玄琰,玄琰转头看向众弟子,众弟子也转头看向又德。
又德最后慢慢转头看向华梵。
这下子华梵满脸打着问号,他双手打着比划道,“不是那个......”
洛拂笙转头
他对上洛拂笙的目光,顿觉不能出卖她,后面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玄殊怒斥道,“华梵,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戏弄我们。”
华梵的脾气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但这事是他理亏,他又无法反驳,一时间他郁闷地一转身,摆出一副‘别理老子’的模样。
众弟子都有些不高兴了,“华梵怎么这样?”
“少宗主就了不起了,开这种玩笑。”
“他平时就不怎么正经。”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洛拂笙心里既狐疑又愧怍,一抬眼发现玄遥尊正阴翳地看着她笑。
他的桃花目本就有些邪魅,这会儿微微眯起,让人不寒而栗。
洛拂笙觉得敢做就得敢当,而且她也没有传错话,自认并不理亏,于是她主动站了出来,“是我告诉华梵的。”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诧异地瞪向了洛拂笙。
玄遥尊慢慢勾起了唇,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
可能是洛拂笙在别人心里是格格不入了一点,但却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连玄琰都觉得不可思议,“你?”
洛拂笙理直气壮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玄遥尊告诉我‘你跟他们说一声,一会儿到我房里来一趟’,所以我才告诉华梵的。”
她讲这话是语气带着委屈,以至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反而大家都偷偷地看向了玄遥尊。
玄殊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又开始头疼了。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也就玄琰听懂了这话的意思,这会儿径自哼笑了一声,还带着那么一丢丢地兴灾乐祸。
谁知前两天洛拂笙泼他一身水的。
玄殊黑着张脸道,“大师兄,可能此事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多有打搅了。”
玄遥尊并没有解释,淡笑的双眼再次看向了洛拂笙,这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等零食熬好了,拿一些上来给我,”他俯下身,轻柔地问道,“这次,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洛拂笙点头如捣蒜,抬起头时,她一字一字重复道,“等零食熬好了,我让华梵拿一些上来给您。”
玄遥尊......
我少了主语是不是?
月宛在床上扒开纱缦,声音虚弱而又愧疚道,“都是我不好,总需要玄遥尊为我渡修为,还请大家不要误会。”
玄殊马上拱手,“师叔严重了,一场误会。”
月宛自小底子薄,空青临飞升时叮嘱津度好生待她,津度无计可施只好自己给她渡修为,到后面他离升仙劫不远,无法耗损真气,只好让玄遥代替自己。
月宛不经意地看了玄遥尊一眼。
男子神情失落,似乎为洛拂笙的愚蠢感到气闷。
她手扶在床框上,轻轻叹了口气。
而人群中的迟幕却将玄遥尊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一向是玄遥尊的幕僚,也是玄遥尊的得力弟子。
他跟在玄遥尊身边几百年,自然也是最了解玄遥尊的。
迟幕看了眼洛拂笙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走回自己房间拿出引灵针,脑子里左右寻思。
其实上次他就想把引灵针给洛拂笙,只是她一个小弟子,名不正言不顺。
对于洛拂笙,他有偏爱的一面,是因为她的确聪明伶俐,对医修方面也十分精通,但有时也觉得她还太过稚嫩,担不起大任。
如今既然玄遥尊对她偏爱,那么他是不是得想个法子把引灵针交给她才好。
毕竟玄遥尊的人,他更要爱屋及乌才行。
迟幕毕竟是司瑾宫的宫主,平素为人和善并不代表他不会用些极端的手法。
只是不屑。
但这一次,他想帮帮洛拂笙。
她或许真的胆小怕事,精通苟道,但她却是心地善良,性格真诚,尤其是医修一道上,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迟幕拿出前些日子泽承给他的那颗灵丹。
泽承带了这么多灵丹免费分给大家,他明白泽承绝不像表面这么纯善。
迟幕叫来了又德,将那颗自己没有吃的灵丹交给他,满面笑容道,“近日来你也辛苦了,这颗灵丹我吃不吃都没有关系,还是留给你吃吧。”
又德看了灵丹半晌,神色有苦难言,但又不想推却师傅的一番好意,只好收下。
孰不知,他的那颗灵丹还在房里放着呢。
泽承给的东西,他不想吃。
从迟幕房里出来拐角下楼时,又德正好碰到杨真。
自上次发生口角后,他们便谁都不理谁。以至又德都走过去了,想了想又转过身体,“喂。”
杨真一回头,没好气道,“叫谁喂呢?”
都是同门,又德也不想真的一直冷战,他没好气地随手把灵丹扔了过去,“近日来大家都辛苦了,这颗灵丹你拿着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下楼。
杨真看了眼灵丹,又看了看又德的背影,却是摇头哼笑了一声。
谷雨后雨水多了起来,早饭后便开始下雨,玄殊准许大家休息一天。
弟子们聚在一起都在数着自己斩杀妖魔的数量,这其中以杨真斩杀的妖魔最多。
映绿酸遛遛道,“师兄回去后是不是能晋升一个等级了。”
杨真现在是筑基,再晋升一个等级就是结印了,那也就意味着他褪去了肉体凡胎,换上仙骨。
杨真得意地抿了抿唇又不好肆意地大声笑出来。
众弟子七嘴八舌上前向他道贺,只有洛拂笙和华梵、又德在一旁坐着。
现在从阳都不理她了。
华梵拿了个苹果哄她,“别不开心,吃个苹果。”
洛拂笙笑了笑,拿过苹果一口还没咬下去,只见杨真闷哼了一声。
杨真一瞬间额头上布遍了汗珠,一只手捂着胃口,身体弓起,脸都快贴到了桌子上。
众弟子以为他受伤了,赶紧叫来了两位仙尊。一时间客栈里热闹起来,不仅两位仙尊,就连众仙君都出来瞧个究竟。
玄殊探查完,松口气道,“只是普通的生病,并非受伤。”
连日来他们除掉了不少鬼祟和妖魔,杨真极有可能被这些东西附体,或是中妖毒。现在只是生病,倒是万幸。
玄殊不太懂医术,便向客栈老板打探,“附近有没有大夫?”
洛拂笙一听,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我帮他看看吧。”
玄殊虽然讨厌洛拂笙,但却知她的医术不俗。他瞪了洛拂笙一眼,默默转身让出了位置。
迟幕端起了茶杯,抿茶的时候悄悄笑了一下。
杨真疼得无力讲话,更别提反驳或是骂人,只能任由洛拂笙给自己把脉。
大雨骤停,彩虹的七彩光芒照进了客栈,浅浅的带着雨后的明朗。
洛拂笙看了一会儿,映绿忍不住问道,“我师兄怎么了?”
洛拂笙撤回手,拧眉问向杨真,“你今天吃过什么药吗?”
杨真费力地摇头,“我只吃了一颗灵丹。”
又德道,“昨天师傅给我一颗灵丹,我想着和杨真师弟有嫌隙,便想与他修好,就给了他。”
迟慕点头道,“我的灵丹一直不舍得吃,见又德近日劳碌便给了他。”
不远处地泽承下意识地重声问洛拂笙,“你莫不是怀疑我的灵丹?”
众弟子都嗤声怒道,“泽承仙君的灵丹我们都吃过了,又不是只有杨真师兄一个人吃。”
“就是,找不出病因,就胡乱诬赖别人。”
“我看她根本就诊不出来。”
华梵不知哪来的一口怒气,突然低吼道,“住口,小遥师妹只字未说,灵丹也是杨真自己说的,你们何必在这里乱嚼舌根。”
华梵这一呛声,众弟子都不敢言语了,可是心里也都老大不服气。
月宛和气劝道,“大家先不要吵,先听小遥把话说完。”
玄琰喝着茶,随意道,“对,让她说。”
他还挺喜欢看这丫头打脸的剧情。
上次打在了丹圣脸上,这次又要打在泽承脸上,她还真是跟司极宫有仇呢。
洛拂笙一直垂着眸,她对泽承的印象还算不错,但他刚才下意识地言语,已经暴露了他的心胸狭隘。
她抬起了头,目光纯净,纤尘不染,字字谨慎道,“我只是猜测,并没有想要针对谁。”
不等泽承反驳,她问向众人,“谁手里还有灵丹,我想看看。”
又德站了起来,“我房里还有,我去拿。”
他明显着兴奋起来,连脚步都轻快了。
泽承脸色阴霾,却还是忍着没有再开口,他自认自己的灵丹里没有任何不良的药物,他倒想看看洛拂笙能找出什么名头陷害他。
众弟子也都屏住了一口气,仿佛都在等着看洛拂笙出糗。
洛拂笙拿到灵丹,只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众人都睁大了眼,抻着脖子看过来。
洛拂笙了然地看向了泽承,隆起的眼廓平静从容,连那双极具魅色的狐狸眼都严肃下来,她声音温和地问道,“泽承仙君,这灵丹里是否有千银草和莫根。”
泽承一僵,没想到她只是闻了闻便知晓他的用药,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可是他无法否认,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若被戳穿,他岂不是更加不好解释。
他干脆大方地点了点头,一口承认下来,“不错,干银草有提神醒目的作用,莫根可以清热解毒,这两种药有何问题?”
众弟子并蒂莲般跟着摇头,小声地交头接耳,谁都不明白这两种药有什么问题。
玄殊放在茶几上的手臂慢慢放到了膝盖上,他沉声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先给杨真看病要紧。”
疼得难以忍受的杨真也挤出了最后一丝声音,“小遥,师妹,请你,先给我看病。”
他都快疼死了,谁来救救他。
玄琰正在看好戏,他不乐意道,“别呀,让她说,若是这灵丹真有问题,以后便不能再炼了。”
玄殊转头瞪了自家师兄一眼。
你是不嫌丢人吗?还嫌丹圣的事闹得不够大吗?
玄琰看都不看他,径自饮茶。
洛拂笙本不想提灵丹的事,私下里跟泽承讲明即可——
如果他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那当然没有问题,但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她必须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
洛拂笙自认自己说话的态度和语气都不凌厉,而且谦逊温从,并没有要针对谁。
而且药这东西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不懂的话极容易用错药。
她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又抬起了头,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泽承仙君,这两味药性寒,不宜一起食用,食用后人就会生出胃部疼痛之症。”
泽承先是惊了一下,尔后胸有成竹地哼笑了出来,“照你这么说,在场这么多人都吃过,为何只有杨真胃疼。”
众弟子都纷纷附和着点头,因为大家都吃了,也都没事。
玄殊有种屁股下坐钉子的感觉,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需要的不是节流,而是一次性的山洪大爆发。
“有什么话就说好了,别在这磨磨蹭蹭。”
洛拂笙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此时已过谷雨,天气热了起来,人体外阳内阴,而前几日天气还冷,人体外阴内阳,此药前些时日用还可以,现在便不能再用了。”
泽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他的确不懂这些。
洛拂笙怕大家不信,特意说道,“若是不信,随便找个大夫来一问便知,我不是胡编乱造的。”
众弟子的脸色刷得一下子白了,因为这几日还有人向泽承仙君要灵丹来着。
幸亏没吃。
可能是洛拂笙太过自信,这会儿大家都莫名开始相信她。
泽承明白,若是大夫来了,他更加会无地自容,不如就此作罢。
他一拱手,忍着恨意轻笑道,“在下学艺不精,让众人见笑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上楼,只是背影冷硬。
杨真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握着洛拂笙的手,全身冷汗涔涔,“小遥师妹,我这胃..... ”
洛拂笙让又德拿来了自己零食,她笑道,“师兄若是信我,这零食正好有调理脾胃的作用。”
这是专门针对出门在外肠胃不适的。
杨真哪里还管得了其它,三两口吃下了肚。
迟幕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拿出了引灵针,“小遥,我见你医术不凡,日后必成大气,这引灵针就暂时交由你保管吧,在外巡猎这段时间,你也可以自行寻找灵矿石。”
洛拂笙受宠若惊,本来还想推脱,又德兴奋地一把接过来塞进了她的手,“你就拿着吧,又不是永远都给你了,我师傅这段时间也累了,你就分担一下。”
洛拂笙觉得有道理,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再不能帮迟幕分担这些事,还真是无用。
她只得大方道,“多谢迟幕仙君。”
玄殊也乏了,懒得管这些琐事,干脆也上了楼。
只有玄琰走了过来,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胡子,笑得饶有深意,“迟幕仙君一向把引灵针随身携带吗?”
迟幕愣住。
玄琰哼着小曲上了楼。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华梵喊道,“杨真好了。”
杨真是真的好了,吃了零食,他的胃不疼了,整个人也都轻松了。
他看着洛拂笙时有几分不自在,可道歉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众弟子都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好意思上前去向洛拂笙道歉。
从阳低着头走了过来,他忏悔道,“小遥师妹,是我错怪你了。”
洛拂笙豪气地一把拍在了从阳的肩上,笑容如彩虹般灿烂,“我没怪你,而且我胆子是小,又怕死,遇事只会苟逃,你也没有说错。”
她见大家还是不自在,于是提议道,“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找灵矿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