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徽见他勉强的样子忍俊不禁,去吃火锅只是随便一用来逗他的话而已。
最终带他去了一家日料店,店的位置不显目,隐藏在梧桐树掩映下的城市一角,由日式木屋、庭院、半青半黄的银杏树组成的幽静辟所,他们来到二楼户外小阳台,点了梅子秋刀鱼、豚肉卷罗马菜、提灯、鹅肝寿司、唐扬鸡块,饮料是两杯柠檬薄荷可尔必思。
夜风微凉,闻徽的长发微微扬起,她一边用湿巾擦着手指,一边歪着脑袋打量他,年轻的男孩似乎藏不住心事,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欲言又止的纠结,与之刚刚在车上面的欢快欣喜不同,这情绪变化太快,她很难不注意到。
“有话要对我说?”年上者总是直接干脆的表达。
他撑在一起的手指蜷了蜷,坐在对面的是他来之不易且倍感珍贵的恋人。她肆意且慵懒,看过来的目光勾着十月薄淡凉浸的秋水。
“是,我有话要跟你说。”他这么说着,看到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然后朝自己伸出了手,默契起来意外地心灵相契,席言乖乖地把双手递给她,她用一张新的湿巾纸帮他细心地擦着手。
温柔又清冷的脸,眼睫半垂着专注在他的手指上。他抿了抿唇,口中的离别呼之欲出,“我爸也在南市,他打算下周一回伦敦,我计划和爸爸一起走。”
说完,他忐忑且不安地紧盯着她,害怕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如果她脸上出现不满或者生气,哪怕仅仅是皱眉都可能让他的平静伪装被轧成粉末。
这次同上一次他离开不一样,上次他们的纽带还未建立起来,所以像泡沫一样,被风一吹就破了。但这次不同,他们拥有她亲口承诺的正式的情侣关系,这根契约纽带紧密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不会因为一阵风就飘摇断裂。
但也正如他所依赖的这个正式的身份一样,能联系却不见得有多么坚固。
闻徽仔细地给他的节骨分明的手指擦拭干净,才抬起眼来,语气波澜不惊,仿佛置身事外:“嗯,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她太镇定,席言反而慌了神,抓住她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
“你有不开心吗?”
面前的男孩又开始小心翼翼了,她软了语气,“没有,我一早就知道席教授什么时候回去,也能猜得出你要跟着回去。”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啊。
席言揉捏着她的手指,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心还是沉甸甸的,压着的石头好像从未被搬走。
“研究生没有那么多课程,我一有机会就会回来。”
“寒暑假的时候都会回来。”
“如果你请长假的话我们可以去北欧玩一下。”
“我会提前规划好,提前修满学分毕业。”
“如果我给你寄东西你要记得收啊。”
……
他一股脑地说了很多话。
“阿言……”
“姐姐。”他打断她,“我们不会变的,对吧。”
他的字字句句都在极为强烈的诠释,他太不安了。
闻徽认真地看着他,慢慢道:“享受校园生活吧,不用为了要回国急急的提前毕业。只是出国而已,会有办法见面的。”
少年珍贵的时光如车轮辗转不息,她不希望他为了她而匆匆埋头赶路。那些他想要揉碎在琐碎日常里的爱欲缱绻,那些一味地付出,也许多年后回看,也会有被苦闷与怨悔吞噬的可能。
她希望的他,依然是那个初见时闪耀的明朗少年,他身上永远飘洒着自由的风,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也不要过于依赖爱情。
他扬了扬下巴,他注重在那句“会有办法见面的”上,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
他这次会紧紧抓住他的蝴蝶。
天色变成了墨黑色和城市灯火的红光糅杂在一起,用完餐后,他们开车回家。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闻徽被按在了门板上,手被攥进他温暖的掌心举过头顶。少年的汹涌爱意伴随着激烈的深吻袭来,让她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百看不厌的清澈眼眸,她仰着脖子被迫承受他汹涌缠绵的吻。
真要命,小羊变凶狼了。
这个吻很深很用力,呼吸密密缠绕,从身体到灵魂都在颤栗。
恋恋不舍的分离后,席言宠溺地搂住她脱力下坠的身子,漂亮的桃花眼笑得亮晶晶,唇瓣贴在她耳侧,温存出声:“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我们的分离总是比相聚要多的多,想到要分开那么久,我就很难受,恨不得现在每天都跟你黏在一起。”
闻徽的眼眸里因缺氧和那个漫长的拥吻显现着温暖的雾气,慵慵懒懒勾住她的男孩的脖子,只是用一双眼波流转的媚眼望着他,什么也不说。
……
第二天晨间,席言醒来时已经天大亮,床侧已经没有那抹身影,屋子里安安静静。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不需要再去工作室,是该回家了。
那天,薛洋开着车来接他去席家,那天路上刮着大风,坐在车里可以看到树枝摇晃碰撞、树叶纷纷飘落的景象,这种独属于秋日的悲寂寥,让他没由来地感受到惆怅。
程月淑一如既往对孙子宠爱有加,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嘘寒问暖,唯恐她的乖孙受委屈。这天吃了午饭,拉着他去医院做复查,老人一直对他的腿放不下心来,宝贝地让他坐轮椅。到医院后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她才放心。
这两天席言都被按在家里陪爷爷奶奶,父亲早出晚归忙个不停,他成了这个家最闲的人。除了陪席均鸿下棋,给程月淑帮厨打打下手,他更多的时候是被耳提面命地不准用腿走路,乖乖地待在沙发上,要么坐在餐桌凳子上吃那些程月淑亲手给他做的营养丰富的菜饭。
因为闻徽每天忙个不停,不是在公司就是和席临舟出外务视察,他联系恋人的最佳时间就是在晚上她下班后,她偶尔回得很快,大部分时间都是几个小时后才敷衍地回一两个字。
他郁闷地叹着气。
两人别说谈恋爱了,连好好说上话都难。
他愈发地想念她,迫切地想见她。
一天下午,席言午睡起床,外面阳光正好,他带了一本书去躺在后院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看着看着越来越困,翻开的书放在脸上遮阳,书下面的脸无精打采的,他现在做什么都提不上兴趣,特别是随着离别倒计时的一步步推近。
姐姐没有空理他,说要等到周六周日才有时间见面。他无比想念自由时候的自己,能随时出门去找她。
“阿言少爷,席总找你呢?”
佣人走过来在旁边开口,他睁开了眼睛,把书拿下来,有些意外:“叔叔来了?”
现在才下午4点多,他叔竟然回老宅来了。
“是的,在客厅里,让你现在过去。”
仿佛平静无波的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好久不曾有过的兴奋在他愈加的灰暗生活中升腾起来。他回到客厅,见着那端着茶杯啜饮的人,荡漾起灿烂笑容着靠过去。
“叔叔,你是来接我的吧!”
席临舟见他突然靠近,往后仰了仰,连忙放下杯子:“怎么这么高兴?”
高兴,他当然高兴,席临舟的降临对席言来讲不亚于久旱逢甘霖。
席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说的话都是甜甜的,暖人心窝,“我想和叔叔多相处相处嘛,我不是要走了吗在外面会想叔叔的,这个家里我可是最爱你的。”
这时候程月淑不高兴了,“看这孩子一脸迫不及待要走的样子,奶奶在家里亏待你了吗?”
“没有没有,奶奶把我喂得白白胖胖的。我最喜欢奶奶了。”他又来哄程月淑,真不容易。
当天下午,席临舟把席言带走了。
席秉复回来发现自己懒洋洋的儿子不在时,向父母问起席言,程月淑解释说席临舟带他去外面吃饭了。
叔侄俩的确是要去吃饭。
席言坐在车里看着倒退的城市外景,注意到他叔叔穿得很正式,板正修身的西装,虽然他平日里也这么穿。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白色卫衣加牛仔裤,简直是一个学生气十足的毛头小子。
“我们直接去餐厅吗?还是去哪?”他抓着前座椅背向前靠近问席临舟。
“回家。”
席言意外地看着自己叔叔,不是要带他见人?直接在家里见吗?
他睁大了眼睛,“在家里吃?”
沉稳的叔叔只是淡声问他:“不喜欢在家里吃?”
席言觉得他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听着意思不想多说,可席言一定要拨开云雾,抓到这趟行程的重点:“叔叔你之前说要把婶婶介绍给我,所以现在的意思是要回家给我介绍。”
席言说出自己的结论:“你已经把婶婶接回家同居了!”
席临舟说:“我有和你提过要介绍你口中所谓的……婶婶吗?”
席言双手环胸,往后靠了回去,一副“你还不承认”的模样,“除了她还能是谁。”
“是她。”席临舟瞥了他一眼,承认了。
“本来订了餐厅,准备了烛光晚餐,但是她不想去,我就改成家里了。”他解释。
席言蹙眉:“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席临舟沉默一瞬,然后道:“她生日。”
怪不得,烛光晚餐,包餐厅。
“叔叔你停车吧!”
席临舟愕然看了他一眼,就见席言轻叹:“叔叔你为什么要在人家生日的时候介绍家人给她?二人世界不好吗?要把我拉去当电灯泡!”
停车吧,他要去找他女朋友,他珍贵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在他叔叔这样尴尬的二人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