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帖

    桑溪玉低着头,手里拿着的茶杯轻轻一晃。

    三个月前,有人匿名给桑家堡寄来一封信,信上以五百两纹银为赏金,让她去郎宁一个叫做鬼哭山庄的地方,去救一个困在金笼之中的人。

    这事听着蹊跷,可江湖上这种花钱办事的情况也不少,正巧她最近手头紧的慌,思虑一番收下信决定去赴一场。

    “原来姑娘你也收到了这个帖子?”

    姚莲心拿出两张一模一样的纸,分别是她跟游跃安收到的,摊开在木桌上。

    “帖子上写着只要我们去鬼哭山庄救出一个人被困在金笼中的人,并把他安平带到中都,就能得到五百两纹银。”

    桑溪玉扫了一眼,果然与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并无出入,连字迹也毫无分别。

    她胡乱从怀中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捋平在桌面上,“你们,也是冲着那五百两去的?”

    二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桑溪玉咽下一口茶水,若有所思。

    她目光轻轻落在姚莲心腰间的那枚成色极好的玉佩上,“我看姚姑娘衣着不凡,这腰间的双月拥星玉佩我倒是有所耳闻。”

    “姑娘是停月阁的弟子吧,”桑溪玉捏着下巴一笑,目光顺势落到一旁的游跃安身上,“这位少侠方才说自己姓游,游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在武林中最为出名的就是二十年前以钟鸣焠雪掌享誉盛名的游昭岫,我想你应当是佛手弟子。”

    桑溪玉打量着对面二人瞠目结舌的模样,暗喜自己猜对了。

    既然被猜出来了,姚莲心索性将帷帽摘下去,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桑溪玉甫一抬起眼就惊呆了,眼前的女子玉面桃腮,杏眼粉唇。双眉细细一条,眉尾下撇,让她看起来带着一丝病弱气。整张脸清丽如莲果然如她想的那般,甚至更甚。

    姚莲心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肩头一缕青丝道:“姑娘好聪明。”

    桑溪玉手里翻着茶盖,絮絮道:“停月阁,佛手,都是不秋盟的旧部啊——怎么,现在也入不敷出,日子过不下去了?”

    游跃安笑了笑,并没有生气,只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不傍上棵大树,抱在一起,根本活不下去。”

    “是啊,”姚莲心应道,“现在停月阁连饭都吃不起了,每日清汤寡水的,大家都在抱怨呢。不过,除了赏银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被关在金笼之中。”

    桑溪玉定定注视着桌面上的三张黄纸,心下却在思忖着,这一个小小的客栈就凑起来三张帖子,还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跟她分一杯羹。

    这五百两银子,她能分到多少还不一定呢。

    她若有所思地提起茶杯,放在唇边沾了沾。

    “什么人不知道,反正是我的财神爷就是了。”

    “对了,”她将目光在眼前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放下茶杯道,“我姓桑,名溪玉。”

    自己把别人猜了个底朝天,总不能让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桑家堡在二十年前还算出名,当时江湖上有南拳北手之说,这南拳指的就是桑家堡的桑家拳法,不过此拳法早在桑溪玉父亲这一辈就失传了,更别说桑溪玉了,连边都没挨上。

    后来桑家父母去世,桑家堡落寞,逐渐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成为了一座空壳。桑溪玉就看着桑家堡中的人为重新寻求生路一个个离开,最后,整个桑家堡就只剩她一个人。

    依小二所言,他们出客栈,往西走了差不多半日,就见到了一片树林。

    落叶萧萧而下,踩在脚下松软又清脆。

    桑溪玉停住脚步,环视了一圈,道:“这便是客栈小二说的那片树林了,穿过这片树林便是鬼哭山庄。”

    姚莲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天边斜阳西沉,漫开一道霞光。

    “此地马不便行,我们就把马拴在这里,走进去吧。”游跃安牵着缰绳道。

    这片林子又大又绕,猝不及防迷了路,直到天黑,他们三人才走出来。

    幽幽的鸦声刮擦着他们的耳廓,深黑如墨的天际无星无月,只有一些惨淡的光影照着地上的斑斑泥泞。

    打眼望去的是一座废弃的旧宅,门楼上的牌匾歪了一半,上面是四个褪了色的漆字。

    鬼哭山庄。

    游跃安颤抖了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地方不会真的有鬼吧。”

    桑溪玉上前,迈了两步停在门楼下,打量着两侧的门柱。

    她幽幽道:“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才可怕。”

    老旧的宅子在夜里显得格外静默,屋檐上脊兽被磨平了一角,昂头向着一方夜幕。窗棂破败,往下两个破旧不堪的灯笼萧索地低垂。

    桑溪玉推开大门,差点被起的灰给呛到。

    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她往里一瞧,梁上蜘蛛网层层叠叠,半尺来高的一个矮凳翻过来倒在门前。眼前一片昏暗,依稀只能看清不远处的一个香几台子,上面的一个香炉中香火早已燃尽。

    这里许久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三人还没走几步鞋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这么大个房子,金笼会在什么地方?”姚莲心小声道。

    桑溪玉心里也在琢磨,整个山庄不算很大,地势也不复杂,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子,怎么会有人选择把人囚在这里?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不对,伸出手指在脸上一抹,再看去,指腹上是一层灰尘。

    桑溪玉正准备转身,一抹黑影倏地窜过,消失在拐角处。

    “不会真有鬼吧……”游跃安将身侧长剑抽出了一半。

    桑溪玉的目光落到他的动作上,调侃道:“要是真有鬼,你这剑也没用,起码得是桃木剑。”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走到香几台子旁,伸手在香炉中摸了一把香灰。

    桑溪玉神色一凛,面色不变,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阁下既不是鬼,又何必做梁上君子呢?”

    她话音刚落,半空中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响。

    伴随还有一道锋利的银光横在她眼前,并逐渐逼近。

    桑溪玉丝毫不慌,将手中握着的香灰往前一抛,登时香灰弥漫,模糊一片。

    从房梁上下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看样子是个中年人,个子极高,身强体壮,身后背着一把长刀,此刻正被香灰迷了眼。

    他垂首揉眼之际,隐隐约约看出背后有些卷曲的毛发。

    梁追?

    听闻千机阁的梁追身高七尺,生的膀大腰圆,脑袋也大,江湖人都叫他梁大脑袋。传说他是母亲和一个胡人男子所生,头发卷曲发黄,相貌身段半分随了胡人。

    桑溪玉打量着他,发现这传闻有虚有实。梁追的确身材欣长,却生的健壮,与膀大腰圆毫不沾边。

    这脑袋大嘛,她摸了摸下巴,倒是所言不虚。

    梁追猝不及防吞了一口香灰,恼火起来,顺手抽出长刀狠劈向桑溪玉。

    “桑姑娘,小心!”

    姚莲心关切道。

    桑溪玉侧身拿过香几上的香炉,砸向梁追向她袭来的长刀。

    香炉一分为二,碎裂开来。

    桑溪玉站定,道:“梁大脑袋,我不跟你交手,你且看看你刀上的东西。”

    梁追的目光狐疑地在她身上落了一瞬,转头去看自己手上的长刀。

    刀尖上刺穿着一张黄纸,上面有些模糊的字迹,碍于夜晚昏暗,他看不清楚。

    旁边合时宜地递过来一个火折子,他下意识道了声谢。

    纸张上的字跟他在门中收到的那一封一模一样,他抬起头,迟疑道:“你们也是来找金笼之人的?”

    “正是。”桑溪玉答道。

    梁追站起身来,他比桑溪玉高出一截,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火折子上微黄的火光顺着他漠然的脸流淌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还有,你姓桑?”

    方才打斗时,他以为听见姚莲心唤了眼前这个女子一声“桑姑娘”。

    “你脑袋那么大,我当然知道你是梁大脑袋。”桑溪玉道。

    梁追吃了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你该不会是桑家堡的桑溪玉吧。”

    见桑溪玉面色一变,他心下了然,戏谑道:“听闻桑家堡只剩你一个人了啊。”

    桑溪玉哼了一声,“你年纪那么大了,惯会打趣小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桑家堡?”游跃安上前道,“一个人,守一座城的桑家女?”

    一座城是夸张了,她只是守着一个桑家堡而已。

    桑溪玉没有否认。

    “想来你个子小小,气性倒大,”梁追抱起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桑溪玉,“听闻当初桑家堡几次三番想要傍上不秋盟的大腿,求得一片庇护,却屡屡落空,落得一个门派皆空的下场。”

    桑溪玉靠在柱子旁,哼笑一声,“你们千机门是傍上不秋盟了,可是不秋盟十五年前就解散,现在你也得跟我这个落魄子弟一起争这五百两。”

    梁追被触及到伤心事,下意识恼羞成怒就要拔刀相向。

    游跃安赶紧伸手将他拦住。

    “桑姑娘,梁大哥,你们别拌嘴了……”姚莲心不愿见他们争吵,正要出言劝告,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一只飞箭从半空中破风射出,刺伤了梁追的眼睛。

    梁追惊呼一声,弯腰捂住眼睛,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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